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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堂被覆上深深的漆黑,隨著音樂奏起亮起了彩燈。彩燈照落在三道六米高的水晶拱門,燈光穿過水晶散落成一點點彩點,落在賓客席上的紅酒杯上,落在金色的禮帖上,落在兩旁的交響樂團上。子玲和謙手繞著手,微微挺起胸,朝著前方,配合著交響曲的節奏,在拱門下走著練習無數遍的均勻步子,一黑一白的身影拖著長長的白紗。穿過拱門走上彎梯,走到牧師和一個巨型白色蛋糕面前,轉身凝視彼此那不自然又有些幸福的樣子,用凝視讓牧師的聲音調低,讓視線穿過瞳孔去看彼此的思緒。「若果我們沒有穿過那水晶拱門,而是走過一張被無數對新人踏過的紅地毯,若果這裡沒有現場的交響曲,而是在用酒店喇叭播著出現在無數婚禮中的結婚曲,若果我們可以隨心所欲地走到牧師面前,若果我們只有剛好夠每位賓客吃一小塊的蛋糕,若果這是一個平凡的婚禮,我們此刻一定會更幸福。但沒有關係,不過就是一個婚禮,在這之後我們可以編織許多我們一直渴求的平凡,將過往的彩燈一盞一盞熄掉,賣掉那大房子,忘記練習過的樂器和舞步,焚掉那些成績表和獎狀,將紅酒滿席的上流聚餐關在門外,不再有那.......」待牧師唸完禱詞,謙那厚實的手指撥開了子玲的瀏海,嘴唇蓋住嘴唇,倆人在彩燈下擁吻,那吻溶化了禮堂裡的一切,只留下燈下若隱若現的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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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那吻框在厚實的相框,掛在子玲和謙的房間,子玲半躺在雙人床的一邊,臉上抹了淺淺的微笑,瞇著眼看著牆上的相片,幼瘦的手指躺在謙厚實的手背上,謙那暖和的大手躺在子玲赤裸鼓脹的肚皮上,感受著幸福的鼓動。梁安,安穩的安,男孩子可以,女孩子更好,好讓他們無條件呵護她,他們感謝上帝賜予他們安,因爲他們不了解平凡,更不了解幸福,所以他們感謝上帝賜予他們一張白紙,一張很寬闊的白紙,讓他們在上面試著描繪平凡,讓安成爲一切的起點,他們想像安穿著鬆身衣服在公園裡跑,想像安考試前夕在他們爲安買的書桌上熬夜溫習,然後交出一個平均分,想像他們為安做飯,讓那廚房飄散著油煙。在床上他們擁吻,像相框裡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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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後安看著那相框,覺得它很重很沉,她猜得出來那是一個豪華的婚禮,她猜不出來子玲和謙沒有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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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在雪白的房間初嚐世界的空氣,柔軟的哭聲安撫子玲的劇痛,撐起子玲的身子,子玲和謙盯著那張小臉,他們想那哭聲會持續一輩子,那哭聲會撫平他們上輩子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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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玲每天將安捧在胸前,安盯著那疲倦的臉容搖搖晃晃,每天用熱毛巾擦安身體的每一處。安哭了,子玲便讓安躺在床上,攤開尿布,她總是祈禱尿布是濕的,那將它替換就行了,若是乾著尿布響著哭喊聲,那細小卻飢渴的身子就得吸吮子玲疲倦的身體。有時候哭聲無故持續很久很久,子玲只能茫然地繼續抱著安,直到謙到家了,她才攤坐在沙發上,讓視線失焦到漆黑,待謙去忙了,子玲便醒了,又抱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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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父母的日子並沒有像他們想像那樣有足夠的幸福蓋過疲倦,他們只能盲信那幸福只是隱藏在時間的背後。但那並沒有錯,就藏在安六個月大時的某一個黃昏,儘管那幸福的形式跟他們想像的不太一樣,但被疲倦充斥的他們只有無法自拔地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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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玲的鼻息和謙敲打鍵盤的聲音縈繞在客廳四周,黃昏的陽光散落在沙發上子玲的睡臉,散落在沙發上安呆滯的表情。安看見自己映在矮桌上的玻璃杯身,看見自己深邃的黑瞳,她伸手摸不到那上面的自己,於是她用一雙細手撐在沙發上,臉朝沙發地伸長腳,待腳掌貼在冰冷的地面,將雙手放開,上半身在微微搖晃,走了幾步終於碰到那張自己的臉。清脆的碎裂聲一瞬間填滿了客廳,子玲和謙看見淡淡的陽光撒在安身上,那在陽光下閃爍的頭髮高過矮桌一點點,細小的手高高地浮在半空,他們看見本應再過兩個月才會站立的安立在一片昏黃下,像是從那光芒而來的天使。子玲抱起安,一邊大笑一邊旋轉,安的世界在旋轉,她大哭想子玲將她放下來,但子玲聽不見,謙聽不見,他們只聽得見自己的喧吼和笑聲,燈光、黃昏、沙發、矮桌、子玲的臉、遠處的謙,一切在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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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躺在沙發上,看著地上碎裂的玻璃片映著倆人的擁吻,那擁吻再次溶化一切。六個月大的安知道他們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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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客廳地上閃著不自然的光,子玲才發現那碎裂一地反射著月光的玻璃碎片,子玲將它們掃成一堆倒進垃圾桶,玻璃碎淡然無色地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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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一場黃昏下的意外,那是理所當然,那是安天賦的一角,從客廳的陽光開始她的光芒一點一點地滲透,八個月大時便會講疊字,到一歲已經掌握許多種短句,在開始學習的年紀她掌握每一項知識速度比同年的每一個人快,每一顆星光都理所當然地落在她身上。子玲開始像一般家庭婦女那樣跟鄰居媽媽們閑聊,她喜歡這些時光,她以爲那是因爲她融入了平凡媽媽這一個角色,她不曉得她其實是陶醉在尋覓安如何比同年人優秀的線索。子玲每天下午一邊隔著襯衣捶謙的肩膀,一邊談今天的主婦聚的內容,知道了安學國文比那家孩子快,知道了安不像林家孩子任性頑皮,也不像那樣挑食,還知道了許多許多,今天又知道了安是多麼美好的存在。謙總是仔細地聽,讓子玲口中的安沖洗掉整天下來的疲憊,待子玲的聲音停下來了,他轉身讓嘴唇蓋上額頭。安總是躲在房間的門隙,仔細去看倆人在話語間的神情,親吻間的神情,她知道他們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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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下午的小公園裡面,小孩子在奔跳,坐在一旁的老人在往白鴿群撒麵包碎,子玲和林太太坐在旁邊的木長椅嚐茶閑聊,子玲講出每次一樣的開場白「林太太,你家孩子可好嘛?」,子玲喜歡跟林太太聊天,她跟謙說是因爲林太太人特別好,特別善解人意——這是一個你想不透爲什麼喜歡一個人時總可以暫作理由的形容,子玲不曉得那「善解人意」的意味是林家孩子特別笨,比一般孩子遲頓,特別任性,喜歡發脾氣,貪吃又挑食長得圓圓的,那種全世界都不喜歡只有家裡長輩寵的小孩。然而林太太沒有像平常那樣以長長的嘆氣回應子玲的開場白,她閉目悠然地嚐一口茶才張口:「林太太,你可猜不到呢。」子玲聞得到那刺鼻的茶香「我最近總算知道,我家孩子吃那麼多肉,也是有吸收一點進腦子的呀,最近他那班學算術,他可是整班第一個學懂的呢!他呀......」接下來的話子玲沒有聽見,只有「整班第一個」在腦裡徘徊,子玲知道,安跟林家孩子上同一個班。「整班第一個」,子玲呆愣地盯著林太太的那表情,嘴角誇張地向兩邊扯,眼睛睜得特別大,子玲花時間去理解那表情,去理解那段話,待老人餵完半塊白麵包,她才懂了:林家孩子學算術比安快;安學算術比林家孩子慢,林家孩子學得比安快;安學得比林家孩子慢,林家孩子學得比安好;安學得比林家孩子差,林家孩子比安好;安比林家孩子差。林太太很慶幸,林太太很高興。子玲覺得該給些什麼反應,張開口喉嚨卻乾乾的吐不出一口氣,只有乾啞細小的撕吼聲,只有她自己聽見,子玲轉過頭,讓視線失焦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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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男孩摔倒了在白鴿群旁,拍翼聲充滿在公園四周,鴿子們往天上飛,留下了幾片羽毛給失望的老人,小男孩抱著膝蓋大哭,膝蓋上的血一直流一直流,慢慢地將羽毛染紅,子玲微笑盯著那血紅色的羽毛,它真美。老人駝著背向小男孩憤怒地吐口水,小男孩還是一直哭,那血還是一直流,這更美。直到林太太闖入子玲的視線往小男孩那邊走去,子玲才猛然想起應該得去扶一下那男孩,想了片刻又覺得算了,就讓涙和血繼續流下去,讓羽毛徹底被染紅。林太太扶起了小男孩,子玲看著小男孩臉上的眼淚一滴一滴滑落,她不禁笑了,連掩嘴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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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黃昏子玲跟謙談林家那可憐的孩子,除了算術什麼都不懂的笨孩子,不像安,不像他們的小天使。子玲在等謙的回應,子玲在等謙的肯定,讓她知道安是最美妙的存在。但沒有應聲,只有均勻的鼻息,子玲的聲音留下來的是深深的空洞。子玲將將謙的頭用力轉過來,讓自己的舌頭暴力地伸進謙的舌頭上,激烈地交纏,貪婪地吸氣,讓丈夫的唾液讓丈夫的呼吸填補自己,填補那空洞,那交纏持續了許久許久,直到倆人昏昏地挨在沙發上,最後只剩下無力的喘息在飄浮。安仔細聽話語中不自然的顫抖,仔細看子玲臉上深深的皺紋,仔細看交纏時兩張掙擰的臉,仔細感受那空虛的喘息,安知道他們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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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穿過紗窗簾散成碎光,碎光散落到安的臉上,散落到安握著的水晶筆上,穿過水晶又化成一點一點的光點,滴在書桌上的數學題上,安一直寫一直寫。數字填補了一頁便翻到下一頁,那拉扯紙頁的聲音一聲一聲敲打房間的空氣,光點們卻無動於衷,冷冷地躺在新一頁的題目,偶爾有幾點水滴在光點上,安趁水滴化開之前用紙巾印乾。繼續拉扯繼續拉扯,直到水晶筆只有空虛地讓筆尖在紙頁上遊走,沒有半滴墨水,安才放下筆,將每一頁看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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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某夜的晚飯,一份卷子和安的手一同顫抖,一邊抖著一邊穿過飯桌,穿過桌上的魚骨和魚頭,從飯桌的一邊傳到另一邊,傳到子玲和謙的手上,上面刻著的是滿滿的數字和紅勾。「好美的字。」子玲軟軟地挨在謙的肩膀上,感覺謙的肩膀有幾個月沒像現在這麼結實了。他們拿出了紅酒,慢慢地碰杯一點一點地嚐,微微的頭暈,然後大杯大杯地灌,不用在意那兩行酒沿嘴角滑到下巴,不用在意搖晃的桌子,站起來哼一下那久違的華爾茲配樂,起舞吧起舞吧。子玲的衣擺把酒杯甩倒,碎裂聲響在配樂的高潮,紅酒在碎裂的玻璃片上爬行,玻璃片映著那狂亂的舞步。安仔細看他們的神情,仔細聽跑調的曲子,安知道他們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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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倆人在房間再倒了兩杯酒,他們輕輕地碰杯細細地嚐,待酒精滲入腦袋,爲彼此解開束人的鈕釦,交換彼此口中的紅酒,交換身上的酒味,嬌喘聲飄浮到客廳,穿越到安的房間,安仔細聽,他們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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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玲在半夜醒來,看見窗外晾著滿月,她竟然在如此漫長的一夜沒有注意到它,說不定不只一夜,說不定它早就晾在這裡許多個夜晚,她想讓謙起來一起看這美麗的滿月,但她聽見謙疲倦的鼻息就作罷了,沒有關係,就由她好好看清這皎潔的滿月。月光落在子玲那張沒被瀏海遮掩的臉容,落在她的微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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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玲讓安學了鋼琴和美術,兩個她小時候最擅長的才藝,讓安每天花時間練習,那是爲了讓安有襯得起自己的興趣。安習慣將獎狀在晚飯時間傳過去,像很久以前的那張數學卷子,但那華爾茲曲子再也沒有奏起,子玲和謙總是淺淺笑一下便罷了,那張獎狀總躺在一旁的沙發上,有些微彎地軟軟地躺在沙發上,然後仨人繼續均勻的咀嚼。安仔細看子玲和謙的神情,看不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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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至少媽媽那張扳著的臉笑起來有一絲紅潤,至少爸爸笑的時候看起來沒那麼疲倦,至少他們不再痛苦地擁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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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光散落在鋼琴上,散落在書桌上塗滿顔料的畫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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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琴,練畫,表演,比賽,溫習,考試,進名校,交獎狀,交成績表,獎狀和成績表躺在沙發上,自己拾起它們,放進抽櫃裡面。就這樣安上了中學,成爲大家口中「不凡的才女」,被羡慕和愛戴。安不懂愛戴的感覺,但她懂羡慕,她在中學第一次的鋼琴比賽學習這個感覺,她看見同年的參賽者們上臺前跟父母深擁,有的在笑有的在哭,但父母臉上總是抹著淺淺的彎唇,那畫面真美。後來安想把那畫面畫出來,把那些人的臉換成她自己、子玲和謙,她第一次陶醉在繪畫之中。畫了鮮橙黃色的背景,畫了自己準備走上臺的階梯,純白色的階梯,畫上仨人湊在一起,瀏海畫短一些,讓那三張臉看得更清楚。但最後上面只有三張空白的臉容,她不懂怎麼畫自己跟家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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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一看爸媽那樣溫暖地笑,那一定很美,美得夢幻,美得不真實。但那存在的,那夜蕭邦的告別圓舞曲被切斷,在那音樂的斷塊我看見那夢幻的一角,那是蕭邦給我的禮物,那是蕭邦給我譜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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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光散落在被安敲打的琴鍵上,散落在坐在安一旁數拍子的子玲,謙站在敞開的房門,嚐著咖啡,用那黑眼圈看鋼琴前的倆人,聽著那精準不含情緒的告別圓舞曲,曲子敲著房間的每處,那真正陪著安長大的房間,只有它聽得懂那琴聲的意味,聽得懂裡面的情緒。鋼琴椅的一塊螺絲「啪」地躍起,在地板上滾了幾厘米,椅腳徐徐鬆脫,安的身子跟椅腳一同緩緩傾斜,她伸出手想抓著黑白琴鍵,但手卻從上面匆匆滑過,音符急促地由高至低劃過,那每日每夜陪伴她的琴鍵沒有抓住她的手。安的手離開了琴鍵,身子離開了椅子,琴聲的尾韻慢慢消散,安的頭敲在床角上。安矇嚨地看見兩雙急促的腳步,看見把臉湊過來的子玲和謙,聞到混了腥味的咖啡香,子玲和謙整個五官都在顫抖,兩張臉擋住了鋼琴和書桌,那上面有雜亂的瀏海、顫抖的嘴唇、憂愁的雙眼,很美很夢幻,趁著這構圖未被破壞,安閉目將那畫面帶入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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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裡他們深擁,在橙黃色的光之下,周邊響著蕭邦的告別圓舞曲,但那幾張表情還是看不太清晰,那曲子還沒有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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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再次睜眼看見的是白色的天花板,這房間有藥水的氣味,頭往左邊看,看見滿月晾在沒有紗窗簾的窗子上,往右邊看是緊抱雙臂沉睡的子玲,頭髮散亂地蓋在臉前,隱約看見臉上那深皺的眉,很美。安撐起半個身子,看見子玲背後的白門,她用手觸碰額上的繃帶,仔細她想,想被中斷的曲子,低沉的琴聲,腥味,失焦夢幻的兩張臉。她呆愣地坐在床上,花了很長時間去確認那兩張臉是真實的,她終於肯定時,不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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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我表演的日子,所以我爲那曲子譜了完美的前奏,我爲自己包上更多的繃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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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用雙手撐在床上,臉朝床地伸長腳,待腳掌貼在冰冷的地面,將雙手放開,身子在微微搖晃,走了幾步腦海響起玻璃碎裂的聲音,就站穩了。她打開白門,沿著走廊走到樓梯口,那裡敞開的窗將冰涼的雨水撒到安的全身,安那濕髮在風中飄揚,她伸開雙手,舉成翅膀的形狀,臉堅定地朝著樓梯,她默唸「躍起,傾身,屈左腿,左膝落地」,然後幸福的撕吼傳遍樓層的所有角落,血從安的膝蓋一直流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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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每個人都說安撞到頭進醫院,醒來時頭暈還摔斷了腿,但依然完美地奏出蕭邦的告別圓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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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那天用柺杖敲在白色的階梯上,子玲和謙緊張地聆聽柺杖的敲擊聲,然後陶醉地聽完美且充滿情緒的告別圓舞曲,仔細地聽每一顆音符和韻尾,那些聲音滲進他們的腦海,召醒安十多年來的時間,召醒安在那雪白房間誕生時的美妙,召醒他們作爲父母最初的感動,那個細小的身子如今在演奏蕭邦。表演結束了他們急不及待地跑上臺,仨人在亮眼的燈光下坐在鋼琴椅深擁,掌聲的大海之中深擁,仨人幸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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仨人走下臺,安得準備下一次的表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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