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浩,攝影師。
文欽,自由撰稿者。
李明浩和文欽,這兩位情侶,昨天晚上吵架了。
──離和好時間,還有五小時。
晚上十一點整,牆上掛著的時鐘,敏銳又刺耳的聲音的指針聲,以及玻璃破碎的聲音,打破了對話中的寧靜。
男兒有淚不輕彈。雖然這段話明顯有性別歧視,但對於兩個有自尊心的男人來說,他們是絕不會輕易掉眼淚的,儘管是愛人面前,但凡是吵架,先掉眼淚先哭泣的,就是輸家。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吵架了,情侶間哪有不吵架的,吵架的雖令人擔心,但不吵架的才會使人更憂心。
文欽是室內派,所謂站著不如坐著、坐著不如躺著的懶人,他討厭外出,甚至吃飯都叫外賣,好在他的職業是名自由撰稿者,除了必要以外,文欽避免一切不要的出們,他的出門都是有明確目標性的,否則不會踏出門一步,
但他的愛人李明浩就完全相反,他熱愛外出,是個新銳攝影師,基本上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超過半年是不在屋子的,這次好不容易回來,但又被公司召去,說要去遠地拍攝新景,這件事成為了雙方爭執的導火線,文欽知道愛人的職業,也知道這是必須的。
但他怕啊。怕如果李明浩去遠地,發生什麼意外,沒有回來怎麼辦? 怕如果他在外面遇到更好的人怎麼辦? 李明浩熱愛自由,自己不能把他如同鳥兒般鎖在籠子,文欽比別人還要了解李明浩,也了解自己的懶狀,他只是個井底之蛙,而李明浩卻是在天空上飛翔的鳥。
一切的不安和滿溢的情緒充滿在他的全身,這樣是不行的,他告訴自己,但嘴巴卻開口說出連自己聽了都會傷心的話,明明自己不願的,但文欽最終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最終手不小心滑到桌上的玻璃杯,使它落在地上,發出碎裂的聲響。
──離和好時間,還有四小時。
李明浩看到這場面,不由得嘆氣,他沒有注意到對方顫抖了一下的身子,只是眼神望向文欽正在流血的指頭,皺起眉,他想要牽起愛人的手,給他包紮好傷口,沒想到還沒觸碰到,就被對方揮開。
「不用你管。」口氣中帶著哭腔,這使冷淡的話語多了點可憐,他看到文欽眼眶泛紅,但沒有讓眼淚奪眶而出,而是硬撐著,摀住手指頭離開。
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李明浩用掃把清理地上的碎片,腦中思索著,準確來說,不是『是不是』,是『一定』吧。
他對於爭執的根本原因,心中早有個底,他與文欽都是屬於那種,把興趣變成工作的人,這種人往往存在著風險及困境,餓肚子也已經是家常便飯了,正因為如此,哪怕工作有那麼可以上升的趨勢,他也會冒著風險去做。
李明浩不可能讓文欽放棄自己的工作陪自己,文欽本身就不喜歡外出,更別說要跑到遠地,他也是如此,不會放棄自己熱愛的工作。
那怎麼辦?他看著地上的碎片,眼神不禁暗沉下來。李明浩拿出手機,打了電話,他看著文欽所去的臥室,沉默,隨後再撥通後,開口。
──離和好時間,還有三小時。
文欽睡不著覺,簡單來說就是失眠了。
他一小時前透過門的縫隙,看到客廳還亮著燈,知道李明浩一定又是在收拾殘局,他這個人就是這樣,被文欽吼也默不吭聲,而後道歉,明明不是自己的錯,然後在那打掃文欽留下的碎片,李明浩太溫柔了,溫柔到文欽很害怕。
文欽總是夢到惡夢,而且不只一次,他夢到李明浩受不了他的任性,一聲不說地留下一封信走人,他的存在會再文欽的生活中消失,不留一點痕跡,聽不到他的聲音,找不到他身影,如同李明浩每次外出,文欽基本上不會在晚上睡覺,他會逼自己熬夜到天亮才睡在電腦桌前,文欽很少在李明浩不在時睡在床上,因為他知道,身旁不會有那人安詳的呼吸聲,沒有溫暖,沒有他。
李明浩是自由的,儘管文欽想留,但天性就是如此,彷彿天生就是個漂泊者,這十幾年他都是來趟說走就走的旅行,就像個到處變遷的候鳥般,李明浩不會為誰而停留。
想要留住他。
想要跟他永遠在一起。
但,只是想要。
──離和好時間,還有一小時。
已經睡著了啊。李明浩去看的時候,文欽早已呼呼大睡,儘管他看起來沒放在心上,但臉龐的淚痕已經出賣了他的心聲。
是不是沒有給他太多的安全感呢?李明浩深思道,情侶戀人之間,有些事情是需要配合,需要體諒的,但如果沒有設身處地地理解對方,就會產生裂痕。
曾經有個人問他,為何可以放心地冒險地去遠處,漂流過海去攝影,僅僅只是為了美景嗎?
當然不是。李明浩若只是為了區區金錢,區區美景而跑去,那對他而言太不值得了,他只是每到一處去拍攝時,都會想要帶某人來看看,買張明信片,代替他到來,遠在他鄉時,只要想到家中,還有人等他回來,李明浩就滿足了,儘管回家時候面對的是滿屋子垃圾,和草稿紙,但只要文欽一轉過來,對他笑的話,李明浩就滿足了。
──離和好時間,還有十分鐘。
文欽起床的時候,天剛濛濛亮,溫暖的晨光透過窗簾照進屋裡,文欽揉了揉眼睛,看到身旁凹了一塊,這才抬頭往上看去。
清晨的朦朧總會讓人產生一些不切實的幻覺,他看到李明浩坐在他旁邊,擺弄著相機,逆光的視角讓文欽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這樣的朦朧感彷彿下秒就會如夢消失一般。
是我錯了,不要離開我,不要消失。
文欽抱住李明浩那刻,心中只有這念頭。
而李明浩則看到抱住他的文欽,再次嘆氣,這次的嘆氣,不會讓文欽感到害怕,而是下刻溫柔摸著文欽的頭,帶點寵溺地開口「對不起文欽,我可能是忽略你了。」李明浩繼續撫摸他的腦袋,感受到衣服的濕潤,知道這個人又哭了。
「我昨晚跟上司溝通了一會,他同意我請假好長一段假期,也同意把我的工作時間和放假時間調成正比,我知道你一直都很不安,很沒有安全感。」
文欽沒有回答,他只是把頭埋在戀人的懷中,沉默不語,似是埋怨似是眷戀不捨。
──離和好時間,還有一分鐘。
文欽感覺到李明浩把他的臉捧起,他那帶有繭的手掌輕輕擦拭著自己的眼淚,且小捏了下已經哭紅的鼻頭,李明浩把他抱在懷裡,輕吻著他的臉頰,以及昨晚被割傷的創可貼處,讓文欽不自覺紅透了臉。
「我李明浩不會為誰而停留,除了你,所以,原諒我好嗎?」
文欽抬起頭,看著那個,儘管表情冷淡,但眼神透漏出著急和愛意的人,他勾起嘴角,笑著回答。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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