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打鬥大賽第一屆！ - 鋼鐵之心

面對緩緩步上舞台的對手，雲中豹並沒有太多的想像，他只知道一點──東堂很強，強得需要他提起十二萬分精神嚴陣以待。

對面，東堂還是擺著一貫的面無表情，活像個剛睡醒的醉漢，觀眾的歡呼、主播賽評的討論、現場的高壓氣氛……彷彿都與他無關。

他就這樣一手提著長棍，棍尾還有好長一大截垂在地上拖行，當他踏上階梯時，木棍跟著階梯的起伏彈跳、敲打著地面，發出規律的單音。

東堂來到雲中豹的面前，沒有回頭去看鏘然關上的籠門，只是搔著那頭蜷曲的亂髮，然後跨開步伐，舉棍。

面對直指自己的棍尖，雲中豹也快速抽出蜂刺，嚴陣以待。

在場外裁判一聲哨響下，雙方相互試探、測量距離一陣，東堂猛然出棍，棍尖如槍，直刺雲中豹的中路！

棍雖快，但先行後撤過的雲中豹反應時間充裕，立刻見招避招，拔地垂直跳起。

東堂一棍落空，後鋒手快速抽棍，緊跟著朝雲中豹的落腳點刺去。

時機覷準，東堂人卻不在那適當的距離上，雲中豹的腳踝和棍端相差仍有半吋之遠，棍長莫及。

東堂面不改色，一棍沒中，抽回再刺！

鉤爪凌厲，但東堂長棍直點，整個身軀也順勢壓低，卻也巧妙地避過了雲中豹的鉤爪腿。

巧合？雲中豹感到訝異，人也快速墜地，左手蜂刺快速戳向東堂，後者也回棍抵擋。

兵短者險，雙方短兵交接下，雲中豹盡佔貼身攻防的便宜，卻攻不下東堂快速滑把左架右擋，雙方至此仍半分未損。

雲中豹舞鋒刺，時而戳點，時而鞭打，就在東堂被逼得稍退數步瞬間，他右手藏背扣印，猛然祭起疾行術，拔地踢出鉤爪！

攻防節奏又變，東堂攔天舉棍再擋、再退，電子儀表板上終於略失幾分。

「兩邊都打得好保守啊。」

連不諳舞藝的吳子晴也看得出，這場較勁相比不久前，TKD與雲中豹的對決節奏來得更加緩慢。

雙方都盡可能地想探出彼此更多的底細，扣著滿手資源，直到一方露出巨大的破綻才肯投入進攻。

稍失幾分的東堂主動向前壓。

雲中豹思維反轉，認為對方仍應防備自己的鉤爪，隨即躍起向下撐腿，只要東堂架擋，他就會釋入第二下鉤爪，磨分拉開雙方差距。

豈料東堂無動於衷，又是一棍低身直刺，反躲過雲中豹的踏擊！

計畫生變，雲中豹一腿沒中，不敢貿然再施鉤爪，反被東堂看準自然落地瞬間的破綻，只見他長棍尖端虛晃不出，驀然又點向東堂目光鎖定之外的他處，道能隨即激發，沿著長棍噴擊，將雲中豹震退。

連中兩招，東堂反佔分數領先。

好強的壓迫感──

雲中豹念頭閃過，在那不出三幅、有若幻覺的短短一瞬間，他橫亙在東堂與自己之間的長棍彷彿無止盡地延長了出去。

但他終究是雲中飛豹，縱橫山林間的一方霸主。

無忌於對手威名，受外發道能擊中瞬間，他硬是忍痛起腿，奮力側踢東堂的左小腿！

東堂一招得手，正想乘勝追擊，哪知才要進步驅前，左腿登時吃痛，整個重心向旁邊傾斜！

一擊命中，雲中豹腿上立刻有所感應，隨即疾行前驅，左肘鉤擊後迅速帶入霸山尖刀，飛膝直撞東堂！

「好凌厲的攻勢啊！雲中豹完全不給東堂機會！」

外國主播快嘴也跟不上賽況的發展，只見場上雲中豹連連出腿壓制，一瞬間失去重心東堂雖極力苦守，但對手不斷以破綻極小的拳腳釋入強招，分數漸漸磨損之下，強如東堂也落入難以轉守為攻的劣勢之中。

不出數秒，第一局便由拳眾之主雲中豹奪得了勝利。

觀賽群眾間歡呼四起，卻另有壓抑之情，顯得怪異。

眼看師父順利奪得第一回合的勝利，台下的R7卻不為所動，反而微微皺起眉頭，神色間隱隱透出焦慮和緊張。

看其他人的反應……果然沒錯？

「喂喂，R7！妳師父贏了耶！妳怎麼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米蒂亞注意到R7的表情，伸手大力拍了拍她的背問。

「吵死了啦。」R7雙眼不離擂台，在嘴邊豎起食指說：「安靜看著。」

領先一回，雲中豹氣勢更盛，反握在手的蜂刺竹柄被掌心悶得發燙；東堂卻泰然如常，他面無表情地提棍，重新跨開四平八穩的馬步。

雙方各自凝神，靜候裁判宣判一瞬的出手時機。

「第一局！第二回合！」

戰鐘敲響，乘著領先氣勢的雲中豹立刻快速搶攻，大開大闔的動作破綻百出，但倚仗高速的彌補，落人於後的東堂一時也難以招架。

長棍扎、刺之間，被凝成柱狀的道能也揮灑四射，一方牽制著雲中豹繼續激進，卻難阻擋他以鉤爪跨過道力氣功的障礙殺到自己頭上，轉眼間，東堂已被逼入牆角。

賽況一時僵持，看著雲中豹積極以鉤爪壓制兼磨分，暫且沒什麼對策交鋒與轉換，賽事主播索性以閒聊的語氣向著座旁的賽評說：「總覺得自從去年東堂練過點八極拳後，他的棍法好像就變得有點類似槍法了？」

賽評點頭同意，跟著解釋：「八極一派的拳與槍本是同源，相似之處當然是有，發勁的拳理融會貫通後，東堂要上手自然相對容易。」

台下的強尼嚼著薯片，看著東堂手裡長棍忽挑忽攔，耳裡有意無意聽著主播和賽評的閒話家常，他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搥了下掌心說：「我明白了，原來是為了補強硬桿槍法啊……我還以為他純粹是因為好玩跑去跟風呢。」

「凡是講到東堂先生的事，那就沒有這麼簡單了。」

一旁有人跟著搭腔，卻不是看比賽看入神的R7和吳子晴三人。

R7一回頭，忽然掉了下巴，大喊：「TKD！」

那在後頭觀賽的黑衣男子正是正是四怪傑之一的TKD。

「嗨，又見面啦。」TKD撥了撥那頭油的發亮的黑色濃髮，說。

強尼聳眉轉向TKD，挖苦說：「是啊，誰教四怪傑裡有你這樣的軍師在。」

「好說好說。」TKD疏齊瀏海，笑著回：「東堂先生棍中藏刀，棍身一定是硬桿，加上他的心理素質，沒有套路只有字訣八極槍法恰恰適合給他補強心戰與攻防面的廣度。」

兩人正談著，台上雲中豹連施鉤爪，東堂終於受不住，再次嘗試以下段刺擊的超低身姿錯身躲過。

然而這次時機早了點，東堂收棍半途，鉤爪方至，鄰近後頸的背部立刻中腿！

雲中豹落地，蜂刺隨即點出，半試探著東堂後續的動作，一方面也有牽制他反擊的意圖，強逼對手繼續維持守勢，落於被動。

但見短險的距離下，手持長棍的東堂也只是謹守方寸，以蹲姿緩緩順著對手的攻勢起身、後挪，逐漸拉開雙方的距離。

雙方互換一招，各損十幾分，又是五五平局。

然而論起分數，東堂可以說是山窮水將盡，與雲中豹之間的分差之大，令在場觀眾不由得紛紛屏息。

那些押在傳說身上的賭注籌碼以及期待，全數在這個瞬間凝固。

東堂原已無神的雙眼也凝固。

冰冷而僵硬，像是──

幾乎輸掉這回合的東堂忽然向著雲中豹邁步逼近。

「噢──」見東堂如此大膽之舉，頗有籠中困獸企圖放手一搏的氣勢，眾人不禁發出期許的讚嘆。

──不怕死的傢伙。

大幅領先的雲中豹氣定神閒，但面對四怪傑之首，領先再多他心裡也絲毫不敢大意，隨著東堂的前進一面做保守退讓，一面觀察對方的動作。

他的道力豐沛，該會想以此為逆轉手段。雲中豹暗忖，見東堂一腳踏入自己的防守範圍內，側踢的本能隨即被牽引，抬腿就要出招。

但他足尖剛離地，長棍卻驀然刺出，堅硬的末端準確扎在雲中豹順勢送上的腳背上，兩方對撞，力道格外強大！

「嘖！」雲中豹吃痛，連忙抽回左腿向後踏，才穩住重心，東堂已經確認到了方才的命中，緊咬空隙挑棍向上，棍末砸向雲中豹的下巴！

勁促而短，加上雲中豹才剛極力要把後仰的上半身拉回，彼此互動，乍看簡直是雲中豹自己把要害送上門來去撞東堂的棍！

但拳眾之主非等閒之輩，疾行之際尚有轉機，他心裡暗叫一聲糟，剩下那支撐身體的右腿已經本能點地，避著棍尖向後遠遠退開。

陡峰峭壁進退自如，正是雲豹之所長！

但見東堂沉聲一喝，前鋒腿重重跺地，道力灌盈下踏得擂台轟然陣響，向上挑棍的變招竟硬生生煞止，長棍反往前刺！

是八極拳跺地強變發勁去向的法門──雲中豹念頭瞬轉，他頭皮一麻，抬手想要速結金石術印自保，卻快不過東堂一記離棍飛射的道力氣功。

雙足騰空失衡，雲中飛豹中招倒地！

戰況變數橫生，有如迅雷不及掩耳，令得台下眾人再次咋舌，主播以判得勝者的口吻直呼：「倭國最強之盾的底力呀──」

同為參賽者的強尼卻顯得不以為然，聳肩說：「那高風險的第一棍要是沒中，後面哪那麼順利？」

「可能吧？但是東堂的立回功力還是很厲害的。」R7忍不住幫著自家偶像辯上兩句，又露出憂心忡忡的神色。

在旁靜默的TKD想了想，忽然插口說道：「有句話是這麼說的：『讓朋友低估你的優點，讓敵人高估你的缺點』。」

「很實用的話……」強尼露出饒富興味的神情，眨眼問：「很實用的話……是某部電影的台詞？」

上網偷查資料的米蒂雅兩眼忽然一亮，舉手搶答說：「哦哦──是1978年的教父裡面老唐所說的台詞啊！」

「沒錯。不過嘛，偶爾也有人喜歡『讓朋友高估他的優點。』」TKD說著，臉色微微下沉，語氣中透出嚴肅：「然後，『讓敵人低估他的缺點』。」

這人就是東堂。

強尼表現的不置可否，R7等人聽了這話，都瞠目結舌，合不攏嘴。

也是，誰也不會想到，那個三合賽史上唯一連霸過的東堂竟會使用那種宛如菜鳥般的膚淺打法來對應高手之間的攻防。

然而愈是意想不到，就愈是陷入了東堂的心戰當中。

愈是不可能，就愈是能成。

雲中豹現在肯定很慌亂吧……TKD暗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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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鐵。

地上，毫髮無傷的雲中豹快速翻起身，卻拄著蜂刺支撐在地，兀自汗顏。

方才那電光石火般的攻防，他偶然與東堂四目相對。

而東堂的眼神，就像是鐵──

冰冷生硬，難以讀透。

雲中豹猛然舉刺，刺在自己的大腿肉上，蜂刺雖穿不透身上的護身魔法，仍確實地將森冷痛覺傳達到他的腦中。

他深深吐納，快速撫平了方才萌生的猜疑之情。

冷靜點，像平常那樣發揮就好。

東堂終究是個人。他終究是個人。

是個人，總是會有破綻。

「第一局！第三回合！」

冷靜。

雲中豹急吸飽肺，左右手預先捏好的疾行、越壑術印同時發動。

腳起，鉤爪臨頭，又是一連串剃刀般俐落的快腿壓制。

這回東堂不再以險招閃避，長棍攔舉格擋，試圖以硬碰硬的方式強行製造出更大的破綻一舉逆轉形勢。

但雲中豹早以越壑輕身，每記鉤爪都是力道去盡便快速點地飛退，過程中雖偶有幾次被東堂捕捉到空隙還以道能氣功，但損失不大，分數依然領先。

經上回的精彩逆轉後又是一番苦戰，東堂卻顯得漫不經心，無表情的他再擋過一記鉤爪完後，忽然垂下長棍，有了別的動作。

雲中豹本還道是對方又要發氣功，幸虧他這次稍點及退，忙採守勢，只要氣功一出，他隨時能夠展開反擊。

但他定睛一看，卻見東堂信步走近，單手提著長棍的姿態異常閒散，彷彿此地不是殺氣濃厚的擂台，而是飯後散步的公園。

居然直接走過去！？

驚見這幕，R7不禁掉了下巴。

與東堂齊名為四怪傑的TKD同樣感到震驚，腦裡的思維如電光般閃爍。

吋長吋強，吋短吋險。身經百戰的東堂不可能不知。

邊守邊進，一開可以壓縮對手的立回空間，二來可以封鎖鉤爪！

一旁的強尼隨之汗顏。

……八極拳的捨身強攻可不容小覷呀。

雲中豹也意識到了這點。

明白不得不防，他算準與東堂的間距，虛抬右腿同時，以蜂刺直擊大步接近的東堂。

常人只防眼前易見之物，所以容易撞上來自斜下方的側踢；然而高手總是多想一層，對策反而得逆向發動，借此混淆對手的判斷。

這個瞬間，你一定會因為多分神防備了側踢，反而忽略直取雙眼要害的蜂刺。

不防，就是挨痛吃招，對眼球造成的刺激足夠再形成下一個破綻；反過來說，只要你稍有防備，就會想退後看清楚，馬上又要回到被我鉤爪壓制的循環裡。

雲中豹的盤算早已演練多時，此時此刻，他就在瞬息之間總結東堂的可能會採取的多種選擇。

──給我停下！

東堂目不斜視，直盯著雲中豹借由肩、肘發力推送，以最小動作幅度刺出的蜂刺，突然棄棍出掌。

出掌？雲中豹詫異同時，東堂同時疾行術快手扣住遞出蜂刺的右手硬將之高舉，隨即扭過身，雙手扯著整條右臂膀和肩骨，以背為支點將雲中豹拔地提起。

樸實無華的一記負背投，令得雲中豹騰雲駕霧似，背部重重砸在地上！

一摔定一局，台下舉眾譁然。

「冒這麼大的風險從大老遠走過去，就只是為了來一下過肩摔！」R7抱頭大喊：「有沒有搞錯──！而且還中了！？」

米蒂雅歪頭看了眼跟著群眾鬼吼鬼叫的R7，隨後回過頭對吳子晴說：「雖然看得不是很明白……但是好像很厲害呢！」

吳子晴也只是一知半懂，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說：「是說這麼一來，東堂就領先一半了吧。」

「還有機會……一定還有機會……」R7對吳子晴的話充耳不聞，她死盯著擂台，像是唸咒一樣咬著指甲喃喃自語，「一定要先搶下第一回合……要是被聽牌就糟了……」

擂台上，雙方選手各自回到角落修補完身上的護盾術式，休憩幾秒後便又聽令回到中央，相互對峙。

而後，不約而同地向彼此進招。

一切就像是永無止盡的循環，骨肉相崩，在耳際彷彿是鐵與鐵對衝的撼人旋律，彼此間熾熱地車铣鉋磨。

無預警地，一切又戛然而止，隨後散溫，徒留固化成型的冰冷結局。

而後，每人又在彼此之間尋尋覓覓，只求一個更能刺痛起麻木知覺的激烈。

更上一層，更多的對策，更多的空間立回與拳心交戰。

但在這中間，東堂那平板無物的空洞神情，卻像是黑洞，將所有一切溫度滯留，令得呼吸冰冷，每秒都像是碎裂的畫面，一幅一幅掠過人們的視網。

擂台上，雲中豹有這種錯覺。

第二局，雲中豹確實把握住東堂每次失誤的難得機會展開迅雷不及掩耳的連環進攻，再次先下一回。

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簡直令他難以自制。

原已大幅領先的分數，在東堂那毫無規律可循卻又精準無比的攻防轉換上，慢慢被拉近。

雲中豹的每個選擇與念頭，彷彿受到重力般無可規避的強大力量吸引著，不期然地踏上了東堂安排的道路。

──這不是壓力，這不可能只是壓力！

雲中豹謹守方寸，卻無能阻止彼此差距持續拉近，內心漸漸感到焦躁。

──到底是什麼！

「雖然一開始處於劣勢，但東堂總是能夠這樣，一點一滴把你的勝算搶過來。」

主播說著，忽見台上雲中豹連環數拳接肘打在東堂身上，眼看東堂分數將盡，連忙繼續接下去說：「有了，這幾拳連著下去能夠取得這回──」

但話未完，台上的東堂卻不顧雲中豹的肘刀正切在自己身上，猛然挑起一棍，命中他的下顎！

雲中豹萬萬想不到東堂竟能承受住這樣的痛楚，更能精確地回擊，頭部登時受到震盪，不禁踉蹌半步。

而這肘破竹刃實際使出的威力，已只有平日的七成。

東堂臉頰受力，頭部同樣暈眩，但他卻硬是拼著一股蠻勁跺地穩住身形，抽棍直刺雲中豹的胸膛！

凝結如實的純粹道力沿著棍身向前激流，有如百磅鐵拳，轟擊在雲中豹的肉身上！

雲中豹悶哼飛退，卻同樣以超捷的反應擒住東堂持棍的前鋒手，順勢將他拖向自己，舉臂回敬一肘！

但先行得手的東堂架式並未因此而崩解，他扎穩樁步，緊扣著長棍的雙手一扭一抬，立刻掙脫對手的糾纏，才沒撞向雲中豹的頂心肘。

雲中豹貼著地板，直到背部靠上擂台網繩，這才停止退勢。

捱了好大一招，即便是他也有些消受不起，但他終究沒有倒下。

──我還沒輸！

念頭起，他隨即跨步向前，卻見東堂後退數步，收棍立在身旁，竟是一副收手的姿態。

雲中豹一愣，忽然醒悟，戰意頓消地抬頭看向外頭的大型記分板，這才發覺自己的分數早已在方才接下那棍時被扣完。

「第二局、第二回合！勝者！東堂──！」

遲來的宣判此時才打醒在場眾人，令上千顆緊繃的心臟從那短短一剎那的停頓中回歸原本的律動。

主播誇張地吁了口氣，抹去滿面冷汗，說：「東堂一直有在注意分數餘額，他早知道自己贏了，卻仍然沒有鬆懈。」

對此感言，賽評也提出解釋：「鬥神會一派的人特別強調『殘心』的修練，即使在敗敵之後也要讓身體恢復到起初的架式好隨時應變其他敵人的攻勢，因此心態上也總是永遠有所準備。這不是短期訓練就可以促成，而是長年鍛鍊出的身體本能和心理素質。」

「這也是為什麼他能防範雲中豹繼續反擊的緣故吧。」主播問。

「正是如此。」

趁著解說之餘，第二局第三回合也即將開打，但R7已沒有觀賽的心情，只是兩眼發直瞪著主台的電子計分板，渾身緊張得打顫。

「聽、聽牌了……東堂已經聽牌了？」看著計分板上的數字，R7語氣顫抖地說完，兩眼一翻，直接軟膝跪下去，「呃啊啊啊……我、我看不下去了啦……」

「喂！這就掛了？還沒比完啊！」吳子晴瞪眼，伸手想拉人，R7卻賴在地上像陀沒骨頭的爛泥一樣，擺著一副萬念俱灰的臉說：「沒完也快完了……只要這回合師父再輸，咱們就可以安心放暑假啦……」

明明就還有敗部可以打！吳子晴心中吐槽，但不知該勸什麼，只好重重一嘆，放任R7爛在地板上裝死逃避現實。

第三回合，東堂乘風要破浪，趕著自己氣勢正旺，開始做出大量高風險的進攻，卻反被雲中豹利用，以快打快，再度扭轉形勢。

沒有再輸餘地的雲中豹背水一戰，道力直貫下疾行術已達先天境，頓時黃影遍地閃，剃刀鉤爪連環斬，不出二十秒，已將東堂分數打盡，取下第二局的勝利。

「完美的一回！雲中豹在一分不損的情況下拿下了這回！」主播看著計分表直喊。

比想像中還要來的沉穩啊。見到雲中豹即使面臨頹勢依然不氣不餒，更在東堂手上拿下一局完美的勝利，TKD微微頷首，心中暗忖。

「喂，R7！快點醒醒啊！妳家師父和那個東堂打成平手了耶！」

印堂發黑的R7有些虛弱地說：「呃……別叫醒我，我覺得我的心臟快要不行了……」

吳子晴翻了個白眼，伸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記，痛得R7「噢」一聲從地上彈起來，馬上被揪著耳朵教訓：「妳是在工啥肖威啦！人都來了，要看就認真看到底齁。」

「好嘛好嘛……」R7自知理虧，只好嘟著嘴說。

第三，同時也是本台比賽的最後一局。

第一回合，東堂仗著長棍的距離優勢以更為粗糙莽撞的方式積極進攻。

只見他棍舞程花，忽上忽下，大範圍掃打雲中豹的身體。

在場沒人料得到東堂竟會在上回失利後不但沒有退回保守的打法，馬上又採取更加高風險的對策，這舉止幾乎已可堪稱莽撞。

本該能以疾行術闖過重重破綻的雲中豹也誤判了東堂的意圖，在此情況下反被搶先逼出場中央，直退到擂台邊緣。

不行，要把距離逼近！

雲中豹心念躍動瞬間，卻忽感道能挾風襲面，不及細看，連忙展步橫移，躲過一記道力氣功。

對面，占據了距離優勢的東堂挺棍隔空連環戳刺，道力也隨棍而發，一道道打向無路可退的雲中豹，要將他逼入死絕的角落。

雲中豹也意識到這點，但東堂招招逼人，他未能細想，只能護著中線要害，硬扛了幾發氣功，一面向前逼近。

但過了氣功猶有長棍，東堂棍點下盤，逼得雲中豹路線轉為迂迴，復又遭氣功一發發推回遠處。

靠盃，不知不覺又變成保守的地面立回了。

眼看又要被逼回場邊，雲中豹隨機應變，驀然點地向前躍。

要發氣功是吧？看鉤爪！

雲中豹心中大喝，奮力吐氣，出腿削向東堂的胳臂，後者正巧一發氣功向前打，登時吃腿！

一招中，雲中豹打蛇隨棍上，又飛起一腳硬踏東堂因重心不穩而屈起的大腿，借立跳起後立刻又出鉤爪壓下，連招壓制東堂，這才逼退對手。

機會來了！

東堂一退，雲中豹覷準攻守交換交換的瞬間，再度起跳！

兩人之間距離微妙，貼地滑開的東堂雖然即時撤棍準備自保，但空中的雲中豹已然發招。

雲中豹兩眼透出光彩，習以為常的持續壓制令他信心大增。

就算東堂還來得及防守，也會因挨招而無法搶先採取行動，陷入劣勢。

這次不會失敗了！

雲中豹大喝，練習千萬回的鉤爪甚至不需細想，便隨心掃出。

目標，天靈蓋！

頭頂風聲呼嘯，東堂的長棍也已昂然舉起。

──卻不是防守架式，而是對準雲中豹刺去！

這一招平平無奇的對空，發招時間和速度都遠不及雲中豹的鉤腿，卻令形勢大好的雲中豹勃然變色。

不是因為東堂的豪賭。

只因東堂的平靜如常。

驚險一瞬，他還是沒有表情。

勝敗，彷彿只是平凡的呼吸。

他這回合的分數都已經扣到快沒了，難道他就算是痛到輸也……

訝異的雲中豹心神微分，發動鉤爪的數條肌肉也隨之紊亂。

反觀心如止水的東堂全神貫注，對空的棍與道能扎實如鐵！

疾行鉤爪硬槓長棍，雙方各自受力，悶響聲中又向後彈開！

先發先至對後發後至，竟然拼成相殺的平手局面！

雲中豹內心詫異不已，他確實感受到自己的鉤爪命中了對手的腦門，可沒料到東堂竟然寧可拼著兩敗俱傷，也不肯穩下陣腳防守。

對手完全拒絕進入自己的節奏，這樣的頑強，還是他生平首見。

沒關係，相殺之後誰也沒法搶攻，落地之後我還握有速度優勢。

能贏的！

人能算，卻不及神算。

下一秒，戰況突生變。

雲中豹的詫異變為驚愕。

他知道自己全錯了。

因為遭受豹鉤爪的衝擊，而整個人身形向下沉的東堂屈腿彎身，而那柄長棍也順勢收回腰旁。

接著他的雙手緊握棍身一端，長棍剩下的段落全部伸展到身後，有如翹翅燕尾。

這一招，已經在倭國流傳了五百多年。

居合。

人在空中的雲中豹剛穩住身形，但還沒落地，加上四面網繩離他太遠，他已沒有地方可以借力了。

雲中豹從未感到如此慌亂和錯愕。

──不可能。

──不可能，那麼長的刀身，而且根本沒有弧度啊？

東堂雙手一分，長棍從末端三分之一段與後部的棍身相離，露出了暗藏棍中的刃身，接著配合扭腰之力跨足一扯，棄鞘、出刀！

不足木棍一半長的刀刃掃出，聚集在上頭的道能也隨刀勢向外激發，咬準身在空中無處躲藏的雲中豹，破空掃來！

在東堂的眼中，四肢騰空、無物可碰的雲中豹形同定空的木靶。

不可能閃躲、不可能飛。

飛豹也不過是被重力囚禁的凡人罷了。

道能順揮刀之勢，畫下有如彎月的一劃，重重轟擊在雲中豹的胸腹上！

伴隨著響徹會場的呼聲，雲中豹倒地！

「竟然！」同身旁的觀眾瞪大雙眼的R7不自禁地張大了嘴。

米蒂雅的電子腦和吳子情的肉眼幾乎要跟不上擂台上瞬息萬變的戰況，但從周遭老外以誇張的方式興奮起舞、摔去手裡的茶杯呼喊，她們仍然能夠意識到，東堂究竟是用了多麼誇張的方式扭轉了局面。

「這真的是太扯了。」表示見怪不怪的強尼也忍不住搖頭，嘆了一口氣。

運氣真的不錯。

就算嘴上不說，一旁的TKD心裡也暗暗為東堂方才的選擇捏了把冷汗。

剛才在那種情況下拼相殺本來就不是什麼安定的事情，但無所畏懼、放手一搏，卻也是東堂先生的風格！

以如此瘋狂的方式直逼勝利，最難以置信仍然是身為對手的雲中豹。

賽場上，幾乎所有人都能夠透過直播的大型螢幕看見主台上選手們的一舉一動，乃至於情緒反應；但真正與東堂對上眼的，此時此刻只有他一人，身陷在那無止盡的虛無當中。

在雲中豹的眼中，所見的每一招著落之處都有如奇異之點，吸引人失控撞上東堂的長棍。

他很確信東堂肯定使用了某種能夠壓抑痛覺的方法，不論是仰賴醫藥、魔法、道術或是能夠嵌入中樞神經的晶片，他肯定不是生來就如此。

但為什麼……為什麼他連一點自保的反射都沒有？為什麼剛才勝負一瞬間，他的氣息、肌肉還能這樣平穩、自在？

表現得毫無競爭意識的他，為什麼偏偏每步都踩在我的點上？

冷靜，要冷靜……

他強自深吸一口氣，想要借放緩呼吸頻率穩住心神，卻無法緩止短促的心律。

最後一回合……這是最後一回合。

不能輸，輸了就要下敗部地獄，我絕不能輸。

平時沉穩如石的雲中豹罕見地咬緊了牙關，握蜂刺的手繃得血管浮突。

絕對不能輸！

「第二回合！」

賽鐘響，鬥爭開，雲中飛豹大展畢生絕學，甫一動手就施出疾行術之最高速限，四散的黃影挾著銳利的蜂刺，虛虛實實攻向東堂！

「終於不演了，師父上啊──！」見師父用了全力，R7熱血沸騰，振臂高呼加油，一旁的強尼卻是搖頭。

耗費大量道力想要強攻一波，他應該也知道東堂剩下的道力不會比他少才對。

看來……真的是沒招了？

果不其然，雲中豹出盡全力，東堂也同樣還以顏色，只見他舉棍頓地，神意催逼，固鎖在丹爐內的道力突然向著四面爆開，有如快速擴張的球體。

雲豹再快，也難躲這守中帶攻的一招，他只有撤招退回，卻反被以靜制動的東堂逮到出手機會，道力還沒散盡，長棍已緊隨在後追擊而來！

同樣仰頭靜看賽況的TKD輕輕闔上眼，他以其它競賽為由道別四人，便離開三合賽事的會場，獨自走在廊道上。

亂了。TKD暗忖。

而自亂者，必敗。

上一回合的逆轉，終究還是在內心中形成負累了嗎……？

雲中豹，看來你終究不是最強之盾的對手啊。

擂台上，方寸大亂的雲中豹破綻百出，出手四平八穩的東堂反而有如神助，一棍棍將局勢引導至對他有利的處境。

處於劣勢的雲中豹雖仍頑強抵抗，死守著最後一線轉機，東堂卻棄守硬攻，在一次次的拼招當中展現那掩藏於那張冷漠面皮之下的瘋狂。

仗著分數超前，他以此為本接連捱下側踢，同時面不改色地前進，完全瓦解了雲中豹的牽制手段，連精算幅數尋找破綻的功夫都省下，棍頭直接彈起，正中對手的下頷！

挑棍加上道力助勁，仍不死心出拳遏止東堂前進的雲中豹毫無防備可言，在鐵一般的棍與護身魔法相撞下，他的身體有如紙片，拔地飛起。

他並沒有任憑重力將自己的平衡奪走，但當他落地時，來自周遭震耳欲聾的呼聲已令他約意識到了那個結果。

毫無懸念，東堂拿下了最終局的第二回合，晉級八強。

「東堂晉級啦！今年極限進化三合賽項中的頭一位八強選手誕生啦！」

在主播的激烈呼聲下，雲中豹終於清楚體認到自己的敗北。

「很精彩的比賽。」東堂說著，主動向倒地的雲中豹伸出手。

雲中豹看著東堂片刻，最後伸手一握，搖頭說：「……真是輸給你了。」

「下次加油。」東堂點點頭，走到一旁彎腰拾起那根落在地上、長得像長棍的木鞘，緩緩將那把柄長刃短的怪異橫刀收起，便下台離去。

他的呼吸與神情，彷彿這一場戰鬥不曾發生過似的，平穩而冰冷，予人一種漠然無神的恍惚感。

若不是東堂才剛在台上一展驚人技業，誰人會相信這樣一個相貌平凡、年近中年的大叔會是四怪傑之首、鬥神會最強？

雲中豹苦笑了下，回頭向台下一掃，眼中所見的卻是方才過招之際，東堂那如槍似棍、銅牆鐵壁般的攻防。

棍與槍之中，暗藏利刀。

刀中所蘊含的，卻是空無。

刀在他的心中不斷揮舞，一次又一次地居合。

還是……過不去嗎？他緊抿雙唇，步下擂台的雙腿沉如鉛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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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鐵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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