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聽著呼嘯而去的鳴叫,緊隨是強光暴閃,靐然欲聾的炸響在頭頂上,望著小孫兒舉頭目不轉睛看煙火的笑臉,心中可是每一下煙花彈的爆發都帶來一下悚然的震慄。
太平洋戰爭在1941年尾爆發不久,隨著戰事蔓延,仰光街頭盛傳日軍即將來空襲,市面人心很快便亂作一團。
父母在一個晚上跟我們三個小孩召開家庭會議,宣佈要開展漫長的逃難之旅。
那時的我,就像眼前的孫兒,五歲六歲不到模樣,聽到大人説走難,望望滿不在乎的弟妹,大家都不知是啥個回事,往後才明白到,原來是苦難之旅幔幕的拉開。
父親的原計劃是向著中國雲南方向前進,入境後再要橫跨整個中國大陸,最終目的地是從未到過的祖家,福建。
離開仰光,坐的是火車,早上去到火車站,已是人山人海,客車早滿了,母親即拖著我和弟妹要硬擠上去,可是我們幾個小孩無法跟上,母親便著父親把我們跟幾個皮筴都由窗口塞進去,好在父親也在火車升火前由窗口爬了進來。
在車上搖晃了幾日,去到瓦城,下了車,暫時停留下來,好打聽一下消息,畢竟父親心中還是捨不得離開老家。
剛來到瓦城時,印象中可是一個好地方,不愧是昔日皇城,天然物產豐富,水果很多,房子也普遍華麗。
誰料到住上還沒幾個星期,要來的終於來了,日本戰機隆隆的飛到頭上來丟炸彈,原來是追擊著支援英軍抗日後退回雲南的『中國遠征軍』。
記得一趟轟炸時,十多個小孩正在大空地玩耍,登時我們都嚇得不敢動,許是我在其中個子最大吧,其他小孩都哭著圍在我身邊蹲下,不住在唸菩薩保佑。我們低著頭閉上眼睛,耳聽著炸彈呼嘯而下,大地隨之轟然震動,忍不住偷開的眼角看見不遠處一座又一座的房舍在冒起的烈火中倒下,磚塵木碎被炸上半空,幸好炸彈最終沒掉到近處,不然可是什麼都沒了。
幾輪轟炸過後,父親決定乘著局面稍微平靜點時迅速上路,離開瓦城繼續前去雲南。
這次可沒火車坐了,依靠的是向別的難民租借而來的一條牛,牛駄著家當,父親挑著擔子,前面是包袱,後面放著小弟,母親拖著我和小妹跟在後面行,不敢走滇緬公路,在山野田間跟著大隊穿插其中,只靠摸著大方向,也不知會走到那裡去。
一天走到一條小河旁,看來也不太深只到父親大腿間模樣,但是水流頗急,父親正在愁孩子怎的過河,驀地見到遠處有一隊兵急行而來,慌張間以為是日本鬼子,大家都有點亂,也不知怎好。
待得走近,才知是中國遠征軍路經,在退回雲南。
記得兵哥兵叔們親切待民,形象盡顯,揹著掮著我們小孩過河。後來聽説他們被日軍追撃,死傷過半,直教小孩們傷心痛哭了好箇老半天。
過河後,父親便央求大隊讓我們跟著走去雲南,想不到遠征軍冒著被拖慢行程的風險,答應照顧我們隨行。
雖説部隊已稍放慢腳步,我們與行軍的速度總有一段距離,幾日間已墮後到隊尾。
父親是文人,手無搏雞力,扛起擔挑要日走數十哩,那裡吃得消!幸好有位年青兵哥特别照顧我們,二話不説便把小弟放在自行車上走,減輕爸的負重。
話雖如此,走難確是苦差一件,個把星期後,來到摩谷,小孩實在都走不動了,也不好意思再把部隊往下拖,幾個家庭便決定留下來再作打算。其餘沒小孩子的才跟隨遠征軍繼續北往前赴雲南。
在摩谷的時候,大人們整天忙於捉著過客打聽戰況和仰光局面,商量往後打算;小孩子亦是忙過不停,可是卻樂在其中,都往山上跑,四處收集漫山遍野俯拾可得的紅色小石子,每粒最小都有黃豆般大,我和小弟每天都塞滿口袋才回去,後來才知是珍貴的緬甸名產紅寶石,那可不得了,不過我們拾得的大部分都是低劣次品而已。
山區的消息很雜亂,有的説仰光已經淪陷,也有説轟炸已停止,市面漸趨平靜下來,又有説及中國現況也不大好,日軍正在步步進迫。
一個晚上,大人們會議後決定聯合行動,大家好有照應,既然中國之行前路未必是吉,不若乘仰光已無空襲,都舉家返回仰光,自己地方總勝投奔他鄉,小人們自然難有異議。
回去的路是沿著滇緬公路而行,雖有點冒險,容易遇上日軍,但好歹不會迷失方向。數百公里的路,在我們腳下,縱然遙似數千公里,一步一艱的總算來到仰光的市郊淡梅,距老家只有一步之遙。
那時天色初暮,父親恐怕待得入城時已是夜深,會有不便,便在淡梅找地方駐留一夜再説。
想不到天還未亮,遠遠望見仰光市內似有濃煙冒起,消息説是日本鬼子來炸抵抗組織。
既然仍有戰事未息,兇險之地,自不宜冒進,父親便暫緩進城,留在淡梅,慢慢再説。
與我們一樣,滯留在村中的人愈聚愈多,父親便開了一爿賣咖啡小食的小店,前舖後居,既省下住屋租金,也賺點開銷,亦好打發日子。
村中賣咖啡的很多,住我們家旁的亦在賣咖啡,老闆姓丘,也是一家大大小小近十人的為避難而來。
雖是同行,卻不如敵國,兩家小孩瞬間成為玩伴不在話下,丘老闆與父親亦特別投緣,常閒話局勢前途。
店後有一片大空地,母親買了三十多隻雞苗,就圍地圈養著。
一天晚上,怎也無法入眠,這晚特別的熱,連蟲子也不想叫,出奇的靜,祇餘耳鼓子在鳴叫,忽爾後院傳來嘈雜的喔喔嗚嗚雞隻慘叫聲,張眼望見父母已起床攝身在門縫邊偷眼望出去。
我也走過去窺看,原來有二隻狐狸跨過圍欄跑進後園,兇滋滋的正在大開殺界,追咬著飛上撲下四處逃命的雞隻,看著那慘況我們的雞幾已全數非死即傷。
那時的我看著眼前的大屠殺,自然非常害怕,但心中不禁有所疑問,二隻狐狸吃兩隻雞還不飽?為啥要把全部雞都殺死呢?會不會看見我們小孩子都要殺死呢?更想到惡巴巴的日本鬼子為何要野心侵佔全東南亞呢?
今天,我亦有疑問,山姆大叔為何要全世界都臣服於他的臭腳之下呢?但是逐臭之夫可又真的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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