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之後,每隔幾天,夏雪兒都會到崔森竿的辦公室。二人無所不談,由孩提時的趣事,到長大後的種種經歷,都鉅細無遺地分享。當談到憂傷或開心的事,二人都毫不顧忌地黯然落淚或哈哈大笑。
大約幾個月後的一天,夏雪兒跟崔森竿道:「我明天要去美國處理一件重要的事,相信好一段日子不能找你聊天了。」
崔森竿心中有點依依不捨,道:「需要我幫忙嗎?」
夏雪兒道:「不需要了,妹妹會陪我去美國處理。」
崔森竿嘆道:「你妹妹真好,經常在你身邊幫助你。我有一個哥哥,我倆很多年沒有見面,他現在做甚麼工作,是甚麼樣子我也不曉得了。」
夏雪兒道:「其實我原本跟妹妹的感情都不太好。在我年幼時,父母先後離世,跟我最親的人,就剩下妹妹了。但長大後,我倆各自有了自己的工作及家庭,慢慢便疏遠了。後來,她從報章上得知我先生病重,便打電話給我,想跟我見面。我倆數年不見,一見面,發覺她看上去很憔悴。3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RwBFeEAPF
「一問之下,原來她丈夫的生意出了點問題,她很是擔心,連夜失眠。她說,知道姐夫垂危,我一定很傷心,所以想過來陪伴我。原來親情真是很重要,在我最痛苦的時候,她不理自己家裡的困難,而先去支持我,真叫人感動。或許這就叫做患難見真情吧。」
崔森竿道:「有你妹妹陪你,我很放心。如果有事可以打電話給我的。」
夏雪兒笑道:「跟你認識了這麼久,也不知道你的電話號碼。」
崔森竿抱歉道:「真對不起,我一直都沒有給你名片。」邊說邊去找名片,發現已經派光,隨手便在抽屜取出白紙,寫下了手提電話號碼及電郵地址給她。
夏雪兒隨手把紙張放入手袋,道:「到了美國,我會打電話給你了。唉,希望事情可以盡快處理好。」
崔森竿聽得出夏雪兒憂心忡忡,關切地問:「到底發生甚麼事呢?」
夏雪兒嘆一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我先生去世後,我得到了他七成的遺產,銀碼大得幾輩子也花不完。而他的家人,就承繼了其餘三成遺產。本以為事情就這樣了結,後來不知怎樣,他的其中一個弟弟皇甫長平的代表律師找我,說有一份最新的遺囑,內容是所有遺產的七成將撥入一個基金,而基金主席正是皇甫長平。」
崔森竿忍不住插口道:「到底哪一份遺囑才是真的?」
夏雪兒道:「按律師說,皇甫長平手上的是新訂立的,但我先生臨終時,親口說我佔七成,家人佔三成,因為他覺得其家人總是覬覦他的遺產,從沒有關心他。」
崔森竿道:「那需要打官司嗎?」
夏雪兒看著天花板微微出神,隔了一會兒才道:「這是最壞的打算……你還記得沈正崇大師跟我說的一番話嗎?」
崔森竿想了一想,道:「他說『人雖亡故,但他留下的東西,得好好運用……』又說了『長相思,在長安。長相思,摧心肝』。」
夏雪兒微笑道:「原來我說的話,你沒有忘記,你對我真好。」又道:「我想得到遺產,不是因為貪婪,只是正如沈大師所說,我想我先生留下的東西可以好好運用,而不想落入他那些無情無義的家人手中。」
她頓了一頓,又道:「森哥,我跟你如此熟稔,有些話也不怕跟你說了,我揣摩了『長相思,摧心肝』這六個字很久,我相信你就是我生命中的……貴人。」
崔森竿之前雖然已猜出「摧心肝」與自己有莫大關係,此時夏雪兒親口說出來,也不免有點受寵若驚,便道:「我真是太慶幸了。」
夏雪兒流露出求救的眼神,道:「森哥,你覺得我應該跟皇甫長平爭奪遺產嗎?」
崔森竿被她的問題難倒了。接著的十多分鐘,二人只是在沉思,沒有交談。夏雪兒終於打破沉默,道:「森哥,不要再為我傷腦筋了,有你跟我聊天,我這些日子的鬱悶,已紓解了很多,無論你是不是我的貴人,我都很開心。」
此時,夏雪兒的電話響起,對方是她的妹妹。夏雪兒道:「阿芹……好的,我知道了,我馬上來。」她掛了電話,對崔森竿道:「森哥,我的妹妹想找我談談有關去美國要處理的事,我先走。」
崔森竿站起來,道:「Sherry,我送你吧。」
夏雪兒道:「我們都這麼熟了,不用客氣。」伸入進手袋,取出崔森竿寫下了手提電話號碼及電郵地址的紙張,道:「我會打電話給你的,記得接我電話啊。」二人相顧莞爾。她的雙眼恰巧看著紙張的背面,忽然兩朵紅暈飛上雙頰,不再說話,轉身便離開了。
崔森竿對夏雪兒詭譎的神色感到詫異,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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