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媽！」

     小小的身軀掙扎著，爬向倒在地上的婦人。鮮血泊泊自婦人腹中流出，溫允蝶懷中的媽媽已經沒了呼吸，她卻渾然不知。

    「媽媽...蝶兒會乖乖聽話，所以不要討厭蝶兒，好不好？媽媽不要不跟蝶兒說話，蝶兒會當孝順的好孩子......」

     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孩緩緩走上前，和溫允蝶相似的稚嫩五官已經被血漬遮蓋，然而，自削弱的臉頰上流下的兩條清淚，敘述著難以掩飾的傷痛。

    「哥哥，媽媽是不是不喜歡蝶兒了？媽媽都不跟碟兒說話。哥哥你幫幫蝶兒好不？媽媽最疼哥哥你了，幫我告訴媽媽我會做個乖——」

    「蝶兒！」溫允螳猛地跪下身，將年幼的她擁入懷中。

    「哥哥？」

    「媽媽不會醒來了。媽媽為了蝶兒，早一步離開了。」

      溫允蝶年紀小，但她所生活的地方天天都有人死去。她曾經看見最喜歡給她糖果的劉叔叔，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臉上蓋著白布，不久就被大火吞噬並將骨灰撒入家門前的溪流裡頭。

     溫允蝶記起那一天，那間房間同樣充斥著令人厭惡的血腥味。

     一旁有人走近，將白色的布輕輕蓋上她母親的臉龐。

    「媽媽......跟劉叔叔一樣.....會被燒掉，再也回不來了嗎？」溫允蝶愣愣地說道。

     溫允螳保持沈默， 只是抬起手，摀住溫允蝶的雙眸。

    「這樣就好......一切都結束了蝶兒。我們的日子終於和平了，所以不要再想任何事情好嗎？」

     這場戰爭死了太多人，無論是龍是人，兩方都已經不願再打下去。烏雲開始聚攏，細細的雨絲沖刷著被鮮血染紅的大地、沖刷著無數的悲鳴。

    「少主，龍族當家已經在外頭等您。」一旁的隨從神情凝重，掩飾不住的是疲憊。

      溫允螳抱起了溫允蝶，往另一頭走去。

      站在不遠處的，是一位身穿青色袍子的孩子。

    「你是......當家！？」溫允螳錯愕的看著眼前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

    「爸爸媽媽......都死了。」稚嫩的臉龐上看不出任何光彩，青色的雙瞳直直盯著溫允螳，隨後將目光移到窩在他懷中的溫允蝶身上。

    「我......」溫允螳只能支支吾吾的閃躲眼神。

      小男孩示意身旁的人遞出紙張，上頭是停戰協約，溫允螳咬破手指，蓋下指印。

    「你們在做什麼？」溫允蝶很是好奇。

    「在保護大家。」溫允螳還沒來的及回答，小男孩已經出了聲。溫允蝶眨了眨眼，似乎不懂他的意思。

    「保護所有的人，不會像你的媽媽一樣。」小男孩繼續說道。

      一提到媽媽，溫允蝶的腦海中再次浮現那斑斑鮮紅，淚水盈滿眼眶。

    「真的......不會？不會再有人離開蝶兒身邊？」

      溫允螳望了小男孩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你放心，只要有哥哥在，我保證所有人都能陪著蝶兒快快樂樂長大。」

      希望從此以後能保有和平，沒有鬥爭、背叛。

      希望你能健健康康幸幸福福的過完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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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蝶兒！你起床了沒有啊？」

     聽見呼喊，躲在被窩中的溫允蝶緩緩探出頭來。一旁的窗子透出亮光，太陽已經升起，溫允蝶掀開棉被，用龜速開始梳洗。

    「蝶兒！你這樣上學會遲到！」溫允螳手插著腰，微怒的站在浴室門口。

    「哥......今天沒有要上學，我和季焰青約好要去道場你忘了啊？」溫允蝶無奈的說。

    「又是季焰青那小子！？我告訴你，不要跟他談戀愛呀！那種男生不適合你。」

    「誰跟他談戀愛！？哥你還沒睡醒吧！？」溫允蝶差點將牙膏吞了下去，驚訝地瞪著溫允螳。

    「好啦好啦！趕快弄一弄，別讓那小子站在門口等，看了就礙眼。」

     溫允蝶看著氣呼呼離去的哥哥，一頭霧水。她在學校的男性朋友也常常邀她出去，怎麼哥哥就最討厭季焰青？

     回到房間，溫允蝶打開衣櫃，放在一旁的盒子讓她頓了頓，腦海中那鮮血翻湧的記憶瞬間吞噬了她。

    「溫允蝶你不要再想了，現在很安全，你不會用到那種東西的。」

      平復心情後，她找出外出服換上，將白色的道服裝入手提包中，踏著輕快的腳步出門去了。

 

     大約十分鐘的路程後，溫允蝶看見一道清俊的身影站在道館前，立即加快腳步跑了過去。

     季焰青聽見腳步聲，抬起頭，見是溫允蝶，輕輕地揚起嘴角。一瞬間，天地萬物失了顏色，溫允蝶也是獃了。

    「嗯？允蝶？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季焰青感到納悶。

    「你臉上全部的東西都有問題。」溫允蝶有時就是最受不了他的後知後覺。

     季焰青聽了，笑出聲來。溫允蝶也是聳聳肩，跟著他一同進入了道館。

     入學時，溫允蝶在自我介紹中提到喜歡武術，立即被全班同學嘲笑。溫允蝶雖氣惱，但身為屠龍世家的第二傳人，身份是不能輕易透露。就在那尷尬的時刻，一個漂亮的男孩站起身，說道：「我也很喜歡武術，以後有機會多切磋切磋吧！」

     那漂亮的男孩就是季焰青，兩人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成為了好朋友，三不五時就相約到道館比試。         

   

     幾回過後，溫允蝶和季焰青坐在一旁休息，周遭的目光都聚焦在兩人身上，一位是清麗的女孩，另一位則是俊美的男孩。雖然這裡的常客都知道他們打起架來有多狠，但就是魅力不減。

    「我說啊，你今天的過肩摔太狠了吧！？」季焰青揉了揉肩膀。

    「你才是，你的擒拿術老是搞得我滿頭大汗，我們家的高手都敵不過我，但你卻制服的了我！！為什麼啊！？我真是想不透。」

     季焰青又是笑了笑，站起身，白色的道服穿在他身上格外好看。

     說時遲那時快，季焰青突然抬起腿往空中一踢，在一次利落的轉身時打出一拳，動作利落帥氣，溫允蝶則是慶興當初他沒拿這招對付她。季焰青自己研發的招式都很厲害，所以溫允蝶喜歡跟他一同比賽與練習。和一個季焰青練武，等同於和十個人比試。

    「這是新的招式，還沒完成。」季焰青滿意的說。

      溫允蝶只能抽抽嘴角，她到現在一個招式都沒完成過呢！

      就在兩人要繼續比下去，季焰青的手機突然響起，而溫允蝶的也在幾秒之後發出聲響。

      兩人闔上電話的同時，面色都很凝重。

     「我.....家裡有急事。」季焰青說道。

     「我哥哥從樓梯上摔下來，醫生叫我回去看看。」溫允蝶臉不紅氣不喘的回話。

      兩人相視一笑，收拾好東西，互相道別。

    

      當溫允蝶確定看不到季焰青的身影，立即拔腿狂奔，從口袋拿出手機撥給溫允螳。

     「哥！你說大伯又在搞什麼鬼！？」溫允蝶生氣地問。

      溫允螳的聲音也沒有平日的溫柔和氣，「你快回來，我自己壓制不住，他已經想錢想瘋了！」

      溫允蝶掛了電話，繼續朝家的方向跑去。爸爸媽媽在她五歲那年的龍人戰爭中過世，原本該由溫允螳接手的當家頭銜，卻被大伯溫五強以年紀太輕為由，成為代理當家，並答應在溫允螳十八歲那年交還當家職位。

    「一想到沒辦法使喚人就心急了是嗎？」溫允蝶咬牙切齒的想，「我們不是那麼容易被剷除的，我跟哥哥一定會接下的當家的位置！」

     

      一踏入家中，溫允蝶見到溫允螳身穿著他的黑色狩衣，佩戴著他的專用武器——青水行雲——雙刀，站在她的房門口。

    「蝶兒，如果不是我，你也不用穿上那件衣服。」溫允螳帶有歉意地看著她。

      溫允蝶走進房間，打開衣櫃，拿出了那塵封已久盒子。

    「從媽媽給我這件衣服的那天，我就知道自己沒有安定的生活。」溫允蝶笑了笑，「無論如何，我們都要阻止大伯。」

      溫允蝶迅速換上了衣服。那是一件紅色的狩衣，如鮮血般的殷紅，上頭繪製著紛飛的花瓣，金線勾勒著邊緣，造價不菲，也是她的媽媽替她準備的十八歲生日禮物，溫允蝶從沒想過會提早一年穿上它。

    「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溫允蝶從抽屜裡拿出一條項鍊掛在脖子上，同溫允螳大步走向溫五強的房間。

    「大伯殺了一條龍。」溫允螳說這句話的同時，臉色變得陰沈。

     溫允蝶瞪大了眼，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接撞進溫五強的房間。

     溫五強的房內聚集著他的手下，個個都是不懷好意的老狐狸，而他們現在正圍著一個倒在地上的女子嘖嘖稱奇。

     鮮血不斷從女子的右胸口冒出，手指頭仍然微微抽動，似乎做著無聲的掙扎。

    

     幸好！還沒死！

     溫允蝶推開人群，撕下狩衣衣袖，摀住了傷口。

    「溫允蝶，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溫五強坐在鋪著虎毛球的椅子上，不滿地看著冒冒失失闖進來的溫允蝶。

    「你瞎了嗎？我在救她。」

      溫允蝶的一番話讓在場的人驚呼出聲，其中一位臉上有刀疤的男子啐了一聲，拔出刀，指向溫允蝶。

    「臭丫頭，以為是第二傳人就了不起？現在的當家可是五強大哥！」

     溫允螳冷冷地注視直逼自己妹妹的刀鋒。旁觀的人都認為這個哥哥沒了人性，廢除第一傳人的呼喊聲此起彼落，這是他們老早就想做的事情，只要溫五強一直坐在當家的位置，他們就能永遠吃香喝辣！

     溫允螳冷冷地嗤了一聲，「你會後悔把刀指向我的妹妹。」

     刀疤男愣了一下，隨後只覺得腹部傳來劇痛，一個小小的拳頭就這樣深深埋進他的腹部中。刀疤男丟下刀子，抱著肚子在地上喊疼。

    「你......你們這是造反！」溫五強看著自己得意的手下意下子就被這瘦弱的姪女撂倒，顫抖著聲音，大聲控訴。

    「我們造反？」溫允蝶拉高了聲音。

     右手握住胸前的鏈墜，鏈墜發出鮮紅色的光芒，隨著光芒的迸散與聚集，一把巨大的鐮刀在手中成形，鋒利的刀鋒閃著陰森的光芒。

     溫允蝶將那名女子交給溫允螳，步步逼近溫五強，看著溫五強油光滿面、發浮腫胖的臉，一時作噁，用力將鐮刀揮下，嵌入溫五強耳旁的牆內。

     溫五強的額際上冒出一滴滴冷汗，他知道屠龍世家傳人力量的強大，卻沒想過會如此驚人與危險。特別是姪女溫允蝶，他一直以為她只繼承到父母的美貌，卻忽略她身上流的血液。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十年前的戰爭，當大家都在為家園奮鬥，你卻躲在地下室守護你的金銀財寶。好不容易平息了戰爭，大家也緩緩從喪親之痛走了出來，你為甚麼要做這種事情！？」溫允蝶大聲咆哮。

     溫五強青筋暴起，一雙混濁的眼睛死死瞪著溫允蝶。

    「唔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倒在地上的女子突然痛苦地叫出聲，溫允螳拿出隨身攜帶的藥撒在傷口上，卻無助於減輕她的疼痛。在溫允螳和溫允蝶面前，那女子的身體漸漸僵硬、發黑，最後一動也不動地躺在血泊之中，化為原型，再也沒了聲息。

    「哈哈哈哈！我說了，你們是無法救她的。」溫五強大笑出聲。

   

   「不可饒恕。」           

     溫允螳扯下窗簾，蓋在龍的屍體上，手上兩把青色的彎刀開始散發著凜冽的光芒。

    「你這個人渣！」溫允螳低聲說道，一道又一道淡青色的光芒纏繞著他的身軀。溫五強知道，那是他的弟弟——上一任當家的力量，溫允螳完完全全繼承了他父親的青芒。

    「我是人渣！？你們睜大眼睛仔細看清楚了！我們是屠龍師！生來就是要殺龍，你們卻自以為是的定下和平條款。現在我們逐漸沒落，沒有十年前的強盛，我該如何保住我的面子！？」

     溫允螳雙眸一瞪，如風一般迅速來到溫五強面前，青色彎刀的銳利刀鋒已經在他的頸子上劃處一道血痕。

    「你還敢跟我說面子？若不是你不停揮霍，我和蝶兒就沒有必要和你針鋒相向，我現在就不會將青水行雲架在你噁心的脖子上。」溫允螳咬牙切齒地說道。

     溫允蝶收起鐮刀，走到那條龍的屍體旁，掀起了窗簾布，輕輕撫摸那一片片逐漸失去光彩的龍鱗......

      溫允蝶雙手一頓，開始微微的顫抖。龍有五片龍鱗是絕對不可以拔的，那便是位於龍腹的五彩龍鱗，保護著最柔軟的腹部，但溫允蝶明顯看到那五片龍鱗已經不知去向，傷處血肉模糊，一看就知道是使用蠻力硬拔下來的！

    「溫五強！五彩龍鱗呢！？」溫允蝶質問著。

    「那還用問？當然是賣錢了。龍鱗和龍甲都是稀有的珍寶，不用太可惜了。」溫五強不忘展示手指上金光閃閃的戒指與手環。

    「你！」溫允螳正想揮下刀，兩名隨從驚慌失措地跑了來。

    「大......大當家，龍族派人來...呃！？夫...夫人？」

     溫允蝶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揚起嘴角。

    「你認錯了，我是允蝶。」

     隨從尷尬地低下頭，接著想起自己的任務，連忙跪在門口，向溫五強說：「龍...季家的當家親自上門要求與大當家您見面。」

     季？

     溫允蝶的心一顫，想起今天同樣驚慌失措離去的季焰青，不由自主地繃緊身體。

     溫允蝶，放輕鬆，只是巧合，只是巧合。

    「你說什麼！？龍族當家親自上門！？」溫五強大驚失色，難道......這條龍的地位並不一般！？

    「那個......允螳啊......」溫五強怕死的個性再度暴露，讓溫氏兄妹倆人更是火大。這個人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但是，他是現任當家，溫允螳的當家資格要在今年的狩龍之季才能拿回，若溫五強繼續在後面搞鬼，他們就無法保護父母辛辛苦苦守護的一切。

    「這是最後一次！下次我就直接砍了你的頭送去他們家！」

     火冒三丈的收起刀子，溫允蝶用布裹起龍的屍體，交給隨從，吩咐他們將屍體清洗乾淨，並送到大廳讓龍族領回同伴的遺體。

    「哥哥......」擔憂地走在溫允螳身旁，溫允蝶知道這一次他們的命運凶多吉少。

    「蝶兒，把我的面具拿來。」溫允螳已經沒有原先的溫柔，雙眼此時此刻已經全副武裝，散發著殺氣。

    「哥哥！我不要再有戰爭！我只剩下你了！」溫允蝶雙手緊緊握著面具，看著哥哥視死如歸的表情，她想起媽媽死去的那一天。

     她討厭戰爭，難道就不能好好生活？為甚麼一定要彼此互相殘殺？大家好不容易振作，卻因為溫五強的貪財之心而破滅，為甚麼這種人會出現在她的家裡！？

    「蝶兒，不要胡思亂想。」溫允螳將她擁入懷中，雙眼恢復了柔情。

    「蝶兒要陪在哥哥身邊，我要守護哥哥，讓我一起去。」

     溫允螳愣愣的看著她，最後嘆了口氣。

    「我原本答應媽媽要讓你無憂無慮的長大，我卻還是......對不起，蝶兒，哥哥太沒用。」

     溫允蝶輕輕吻了哥哥的臉頰，說道：「哥哥已經保護了我這麼久，現在我可以和哥哥並肩作戰，蝶兒很開心。」挺直背脊，溫允蝶帶上了面具。

     溫允螳笑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邁出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