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樂園 - 《CH.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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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署內。

男孩站在「時間」球前，球體已然恢復穩定，純白液體在表面流轉著。

男孩從褲帶拔出波板糖，使勁地撕咬著糖塊，大力地咀嚼著糖碎。

時間軸已被重新設定，所有「空間」回到1827日前的狀態，繼續運行著。那名人類，竟然真的得逞了。

男孩面目猙獰，大口地喘息不斷，情緒很是激動。

但是，他遽然笑了一聲，然後越笑越誇張，最後捧腹大笑著。

「人類呀，真係太太太有趣……格格……」男孩咬下半支波板糖，對側旁的黑液大笑，「佢真係以為，係『良知』嘅力量令道門失效？哈哈哈哈哈！」

那道門，是男孩隨意製造的把戲，根本不會通往「墮樂園」。

黑液化作黑貓的模樣，冷靜地盯著男孩。

「佢以為我會唔知道，『良知』同佢講咗啲乜？佢以為我會唔知道，佢想突襲我然後逆轉時間？」男孩陰險地笑著，「一切都喺曬我預計之中，區區一個愚蠢嘅人類，竟然以為可以操控到命運？真係狂妄自大喔。」

的確，男孩看透子雋的每個動機，只是他沒有試圖阻止，讓他成功逆轉了時間回到2013年12月31日，並且回到了「墮樂園」的空間。

「好有趣嘅人類，竟然甘願付出咁沉重嘅代價，去換來『墮樂園』一個重生嘅機會……格格……我又點忍心畀佢遭受挫敗呢？」男孩在藍色方格上慢步，黑貓則跟隨著，「佢就算返到『墮樂園』，好短時間內就會被拉入虛空，然後永遠喺世上消失，冇人會記得『韶子雋』呢個人！不過既然佢心甘情願嘅，就即管畀佢咁做喇……格格……」

對於男孩而言，整件事不過一場鬧劇，為他提供娛樂。

「不過人類太愚昧喇，就算逆轉到『末日機制』前又如何？無論畀幾多次機會佢地重來，人類都係注定『墮落』，最後都係會自取滅亡。」男孩轉過身，鋼筆稍微一揮，黑貓隨即化作一隻黑色小狗，對男孩興奮地伸舌頭。

「即管睇下，嗰個『韶子雋』返到『墮樂園』之後，會做啲乜。」男孩瞧著「時間」球，輕蔑地揚起右嘴笑，「宜家嘅生還人數係──7240739人。」

然後，男孩把波板糖往遠處拋，黑狗迅速跑向它的墜落處。黑狗咬著波板糖，雀躍地跑向男孩遞上之。

男孩取過波板糖，卻粗暴地向黑狗揮鋼筆，把它戳成一團黑液。男孩咬了一口波板糖，使勁地咀嚼著。

「貓好可愛，可惜我比較鍾意狗……格格……」男孩咬了一口波板糖，並且亢奮笑著，「狗主每次拋出骨頭，睇住狗傻痴痴咁咬佢返黎，實屬一大樂趣。」

下一霎，黑液重新凝聚成黑狗，樂不可支地盯著男孩。

「冇辦法，狗係注定鍾意骨頭。」

男孩把波板糖再次拋遠，凝視著遠去撿拾的黑狗，笑了。

＝＝

2013年12月31日，23:31:06，墮樂園的西洋菜南街。

世界的時間，被往回撥了1827日，卻只有一名人類知曉。

熟悉的五光十色，熟悉的熙來攘往，熟悉的那名女孩。

她就愣在路中心，仍是那副模樣。齊陰短髮，水汪汪的眼睛，右眼右下角是顆黑痣。穿著藍色牛仔連身裙，外披大了兩個碼的杏色外套──左邊衣袖沒有打結，穿著白色的波鞋。

她還戴著一條白色手織圍巾，長得掩過部分大腿。

我拼命忍著眼淚，背負結他走向岑小町，一臉凝重。

她看見我，綻放溫柔的笑顏，以手語打著招呼。

感謝你陪我出來……你剛剛練完結他嗎──

我挽起她的左手，拉著她往一處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你……不是約我，到朗豪坊倒數嗎？那麼我們去哪裏？

我沒有回答，只是拉著她急急地走。我察覺到自己的不妥，身軀逐漸變冷，體力逐漸下降，思緒逐漸模糊。

時間無多了，我很快就會離開世界，不會再回來。

我帶著小町離開人群，拐進那條空無一人的小巷。

那牆角的裂縫間，是一根枯萎的幼苗。

為什麼要來？

小町的視線逃避著幼苗，而我在幼苗對面的牆壁，靠牆坐了起來：「喂，你坐我隔離。」

小町一頭霧水，卻還是與我並肩靠牆坐。我此時把手伸向她的圍巾，她連忙做著手語。

嗯……這條圍巾，是我拿來送給你的──

我拿起那條圍巾，繞過了我倆的脖子，把我們拉在一起。小町被拉到挨著我肩膀，纖瘦身軀顫動著，臉色頓然發紅。

「做咩面紅？頸巾綁到你窒息就死？」我冷然地說，語氣一向如此。

不是……

「你夠膽死，我一定會憎你成世。」我拿出結他，調教著結他音準。小町仰頭呆視著我，雙手顫抖著。

會嗎……

「梗係，仲會日日餵『黑洞』食特辣薯片，表示抗議。」

喂！你自己愛吃薯片就好，不要帶壞黑洞！

小町扁嘴瞪我一眼，然後卻頭挨我肩膀，別過臉顫抖著。

我隱約看見，她眼梢泛著淚光。

「你想唔想聽首歌？」

你呀？你不是彌敦道胖虎嗎？

小町淘氣地笑著，我則朗聲道：「點呀？係咪唔畀面阿哥先？」

見是你，我就姑且聽一首吧。

外面大街，人潮擠得水洩不通，跟我倆彷彿處於兩個世界──不要緊。

我彈著前奏，那段熟悉的旋律，然後開口唱出第一句。小町聽罷一震，睜大眼仰視著我。

怎麼……會有歌詞？

這首，是小町曾送給我的歌，我亦曾用結他彈過無數遍了。

但是我為它寫上歌詞後，它就變成送給小町的歌。

我把歌唱到一半，身體已虛耗得厲害，雙眸已微微發黑。我手顫抖著，卻堅持彈著那首歌。

子雋……子雋……

街外那些人笑著，我卻辨不了誰幸福。我只能確定，自己此刻是真的很幸福。

因為，我逆轉了1827天，回到了岑小町的身邊。

儘管我知道，由於我逆轉超過1000天，即將承受沉重的代價。不久後，我將會被扯進虛空中，在這個世界永遠地消失。

而世上所有人……包括岑小町，以後將遺忘我的存在。

這一切都不要緊的，只要能回到此時此刻，見小町最後一遍。

然後把她拯救。

為了這件事，我什麼代價都願意付出。

我好不容易把歌彈畢，我倆陷入短暫的沉默。半分鐘後，小町捏著我的衣袖，做起手語來。

歌詞……是什麼意思？

我把圍巾拉得更緊，朝著小町笑道：「之前有人問我，會選擇做遲鈍嘅寵兒，抑或單純嘅孤兒。」

小町疑惑著，而我對她微笑著：「紫薔薇，意思係咪『無法表達嘅情感』？」

小町愣住了，雙手抖動不已。

你……怎麼知道……那是紫色的？

「傻瓜，有咩嘢瞞得過阿哥？」我摸著她的頭，「相信我，薔薇終有一日會盛放。」

說罷，我終於站起來往大街走，小町卻從後拉我衣袖。

子雋，你要去哪裏？

「我走啦，係你話聽一首歌架嘛。」我轉過身來，裝著一副鬼臉。

小町沒批准你走。

「得啦，聽日再見啦。」我撇開了她拔腿，越走越是急。

不會再見了，所以再見了。

我感覺到，這副身軀這副靈魂，即將在一分鐘內消失了。我凝住淚不敢回眸，很怕再看她的臉蛋，會更加不捨得──

她從後把我緊抱，劇烈地顫抖著。

我緩緩轉過身，瞧著她標緻的淚容，媽的為什麼要哭？

我也哭起來，淚肆意墜落一地。

除夕夜，下起雨來了。

求你別走好嗎，我怕以後見不到你了。

小町哭成淚人，我瞭解她的意思。我只是把她柔柔抱緊，把她的溫度悄然存起。

「你一定要幸福落去。」我輕撫她的髮陰，莞爾甜笑著，「因為你係岑小町，世上獨一無二嘅岑小町。」

我……喜歡……

「我知道。」

她愣住了，我用粗疏的手語，留下了最後的說話。

很多事都毋需用口說，用心存起就可以了。

就比如，我和妳的那些回憶。

即使我消失了，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我拭乾她臉上的淚，拭乾她臉上的雨，最後溫柔地笑著。

小町你知道嘛，白色的薔薇，是代表『純潔的愛』。

就好像你一樣。

寧作單純的孤兒，勿為遲鈍的寵兒。

我吻過她額頭，瞬即轉身就離開。

再沒回頭。

不會再見了，所以再見了。

謝謝你讓我存在過。

你贈我的回憶，你對我之重要，是多少筆墨也無法描繪的。

＝＝

雨，仍在下著。

街上的人群歡呼著，慶賀2014年的蒞臨。

唯獨岑小町一人，久久呆站在那條小巷前。

她竟然想不起，自己為何會站在這裏，以及剛才在做什麼。

就好像，有一段記憶被刪走了，當然這只是個比喻。

此時，她察覺到小巷地上的木結他，不禁一愣。

怎麼，會有部結他在此處？是誰丟棄了它嗎？

小町疑惑地步近結他，卻注意到小巷側旁的牆壁，彷彿有種熟悉感──

她驚視著牆角的那道裂縫，那副驚艷的景象。

怎麼了。

她微微顫抖起來，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但她確定，那不是悲傷的淚。

不再是。

只是想不通，為何要哭得那麼厲害。

她看見，一朵白色的薔薇。

在狹窄的裂縫間，盛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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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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