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也隨筆 - 最長的須臾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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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最長的須臾

文也

Feb 13, 2020

325

6 Mins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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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原本是一小時挑戰，因為我一直很羨慕日更萬字還言之有物的人(什麼鬼理由)，我把一小時挑戰根據反饋斟酌重改了。

挑戰那時根本沒時間去磨，缺點可以暴露光光了，重改現在就沒藉口了哈哈。群組內反饋真的讚，我也很想貢獻，就是有點害怕。

這裏是原文：https://docs.google.com/document/d/1qFpxY-89p4HEq_xPP1N8PN24jmlj0kfvg0TWko6hRSk/edit?usp=drivesdk

<綜合反饋後的Note:>

-錯字、符號

-更扣題以及合理

文體

對象(給誰寫？)

動機(為何寫？信存在的必要？如何吸引閱信者看？)

避免流水帳的一生

語氣，心態

-內容可更飽滿

為何「家人的阻止」這麼重要？

為何執著於畫作？

闡述(小孩子般的塗抹)

「最長」佔的比重比「須臾」多/不夠明顯

-可保留/強化

題材

倒敍

與閱信者談論之感

「須臾」=畫作(需要更突出)

(正文開始)

致有緣人：

此刻我應該已經死了，你也應該連着信，看到了我的油畫了。很大機會是怡君先看到吧？這日子在家中與醫院往來、照顧我，真的辛苦你了。你曾問我為何要執著回家，此時你該知道原因了。

若果你是陌生人，請不要扔掉旁邊的畫作，把信和畫作轉交給怡君吧，她會好好答謝你的，她是我的知己，這是我唯一的請求。

當然，我衷心希望你繼續閱讀(若你對這油畫產生好奇)，因為比起遺書，我傾向說這比較像是註腳，對於畫作的註腳。

原諒我的囉嗦，都是老人通病了，哈，或者是因為多了時間，或者是因為老了日子也平淡，讓我最近喜歡上回憶東西。

你應該不知道，我第一個夢想是當畫家，而原因亦和畫這油畫的原因一樣。

幼年時出國參觀博物館，牆上有一幅油畫。那時我就想它是浮雕吧，怎可能是油畫呢？畢竟它是如此龐大而厚重。我記不清真實的畫面，這種驚奇，現在幾乎成為一種印象，這也是我畫畫的開端。

所謂技多不壓身，當年我父親也許是這樣想着，替我報了許多興趣班，但我只熱愛繪畫。在興趣班結束後，我甚至會偷跑去畫廊臨摹，身邊所有人都讚我注定是當畫家的料，我也這樣認為了。

年輕時真傻啊。

在所有事物中，我最喜歡畫花朵，那年代流行的產品或時裝設計我完全不上手，這也不要緊，它們不是藝術的全部呀。可惜，美術老師是這樣對我父母說的，我的畫技不是說不好，是缺少「個性」、「無法令人驚艷」，我本身成績也不是差，倒不如考慮其他出路。父母聽了也同意「畫畫當興趣就好，先考慮如何謀生。」

那時我聽進去了。選擇這種東西沒有對或錯，現在看來我是聽對了，但上天若能給我重來，我倒想試試另一條路。

總之，那時被長輩這麼說當然很挫敗，以為這是人生最低潮時，我不再畫花，反而畫了一張自畫像油畫，也就是你現在看到的油畫前身。

在中學生涯完結前，我有幸重回以前那博物館，又站到那幅油畫前，傑‧德菲的「玫瑰」。

(你可以去搜尋看看，不過照片真的不及親身感受。)

我記得畫作比我還要高，顏料一層層堆疊到根本不似是顏料，中間是放射的線條，顏色內淺外深，似是形成於地表上的奇特岩石，斑駁以及龜裂的痕跡，好像時間碾壓過堆疊顏料。

它就像我常常畫的花，只是凋謝的花瓣不會從基部剝離，花自身的新陳代謝物構成一朵抽象玫瑰。

導賞員說，這幅畫以前被掩蓋起來，是找到修復、保存方法後才能重新展出。

回國後，我嘗試模仿「玫瑰」，可是怎麼也沒那感覺。我決定要做就做到底，傑‧德菲用了八年時間才完成「玫瑰」，我也可以的。

我模仿她，在自畫像畫上新的自畫像掩蓋，差不多每隔一星期又再重複堆疊。大概出反叛心態，我認真唸着書，卻又暗地畫畫，我審視着自身，修改着自己的選擇如同修改畫作中的形象。

後來的很簡單，我修上了人類學、迷上考古、與老吳相識、結婚以及生子，期間我斷斷續續繼續堆砌油畫。老吳車禍走後，父親也走了，那時候這幅畫更是我的精神寄託了，即使由每隔一星期變成每隔一個月才繪畫一次，至少也是堅持著。

一不經意，這個小秘密居然延續了六十多年，仿佛成了某種儀式，每次想起來，時間好像還停留在以前的時光。

最近頻繁的出入醫院，我已經無力去畫別的東西，甚至忘記了畫作最底層的面目，我知道時日無多。

現在畫作厚到一地步，除了用畫刀把顏料擺上，然後乾燥非常久，其他方法根本無法作畫。

我也漸漸認不出畫中自己，那些從裏層透出來的顏色、刮痕和凹凸，構成一幅如小孩塗抹的東西。

你有聽過嗎？時間很奇怪。任何東西都無法輕易使其中斷，然而任何東西都能使其破碎。

有時我看著油畫就想起這句話，又會問自己費心費力換來像小孩塗抹的東西值得嗎？這一生有意義嗎？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想過類似問題，我只能回答不後悔吧。

有人說修復物品的意義在重現原始狀態，我不知道「玫瑰」應不應該被修復。

或者聽起來有點瘋狂，對我來說，「玫瑰」一直在綻放又一直在凋零，它一直是第一次見到時的印象，龐大與沉重貫穿我們轉瞬即逝的生命。

我累了，見證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生命果然是無法修復或者挽留的。很慶幸上天至少給我時間，把要交待的都交待好，現在只剩這幅畫了。

你知道嗎，傑‧德菲在不被欣賞時曾經說過，她可以想像到有一天她的畫作會被眾人觀看，她知道這會發生，而她已經想像到她在跟他們說：

「看，這是我做的。」

所以，你看，或者我未曾被稱為一名畫家，但這是我做的，而你發現了我。它以我最喜歡的東西來命名，就叫「花朵」，或者它就是我一生的「註腳」。

謝謝你耐心把我看完，祝福你也有趟美麗而愉快的人生。

林想夕上

二零二零年二月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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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ble of Contents

#3 失語之城 1

#4 失語之城 2

#8 最長的須臾

#9 幾段隨筆 | nonsen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