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旻浩不是一般人,從各種意義上都不簡單。金昇玟看著白板上互現牽連的紅箭頭就心煩,最終一切圈圈畫畫都指向正中間的彩印照片。那人淡淡勾著嘴角,桃花眼彎出了臥蠶,年輕又斯文,像個二十出頭的大學生——假如金昇玟還是十多歲那就說得過去,畢竟李旻浩比金昇玟還要長兩歲,將近三十卻好像凍齡了似的,嫩得不可思議。
無論是毒品交易還是幫派糾紛,總有那麼一些不大不小的人物與李旻浩相關,那麼其就理所當然地成為了金昇玟的重點關照對象。平日同事都沒怎麼當一回事,那李旻浩怎麼看都是一臉純良無害的小白兔,哪裡會跟黑社會有什麼瓜葛,對金昇玟的執著甚是不解。
「說實話,你就是看上他了吧?」他們打趣道。金昇玟不跟他們一般見識,沒多少反應,出門前頓了頓,「你們别賴在這裡,把房間空一下。」他說話總是淡得似水,正適合這些公式化的報告:「我找他來問話。」
金昇玟在商業街上的咖啡店裡看手機,來來回回滑著兩個頁面,心思和餘光都放在隨推門而作響的小鈴。每天的下午兩三點,李旻浩會打兩三個哈欠,捻著兩三簇瀏海,排隊排上兩三分鐘,點上一杯雷打不動的冰美式,找零時會被店員小姐輕撓掌心,再塞一張帶號碼的紙條。他總是笑,像是害羞一樣低低垂著臉,透過翹起的褐髮,只看見彎起來的眉眼,惹對面的人臉紅心跳。李旻浩長得太年輕,總被二十來歲的兼職女大學生說是年下男魅力,天天被盼著能開口叫一聲姐姐,那麼就從耳朵蘇到骨頭去了。
他沒握著紙杯套的位置,堪堪環著塑料蓋下沿,五指濡著冰涼的水滴。金昇玟看著這詭異的拿法足足有一週,心想他果然不是可以與一般人相提並論的,徐緩跟了出去,踩過被扔在地上的紙條。他拍了拍李旻浩的肩膀,「不好意思。」對方轉頭看他,吐出了被咬扁一圈的紙吸管,「是,你好。」李旻浩的一切都是恰到好處的,溫潤地開口,眼中不多不少的探究和好奇,還有恆定不變的眨動頻率——金昇玟到很後來才知道,所有都是可以被演技涵蓋的範疇。
「麻煩跟我走一趟。」
李旻浩不是簡單的人,所有反應都正常得太不正常。先是輕輕彎了嘴角,看著金昇玟出示的證件,又嘬了一口苦澀冰冷的液體,「好呀。」那麼泰然自若,大方得反而讓金昇玟不自在。金昇玟在前頭領著走,不太擔心李旻浩會離開,對方有底氣,連步伐也是囂張的,將剩一大半的咖啡擲到垃圾桶,是在發脾氣嗎?金昇玟看他,他也與之對視,一瞬間斂不起來的神情冷得入骨,片刻恢復到雲淡風輕。
「你動不了我。」
「也許。」
他們都笑,暗流湧動。
金昇玟跟別人打過了照面,局裡只剩下幾人,稍微顯得有點空落落。他繞過幾張文件亂飛的桌子,嘖了聲,接了杯水帶李旻浩進了自己房間。「坐吧。」金昇玟把水推到李旻浩面前,彎下腰在抽屜間翻找著什麼。
李旻浩饒有興致地看著金昇玟,托著一邊腮,「敢情金組長把人都使走,是想跟我做些什麼不見得光的事嗎?」他擺弄著桌子上的名牌,對那僵硬的背影嗤笑。好硬氣的警官,愣是一點反應也沒有,把他的話當耳邊風,裝作無事人一樣攤了幾張照片出來,「認識?」
「我還以為你把我家祖墳都刨乾淨了才來找我。」李旻浩草草掃了一眼,靠向椅背斜著眼盯金昇玟,滿嘴的嘲諷和不屑,哪裡還有單純無害的乖男孩。「你想我怎麼說,我就說什麼。可是,就算認識又怎樣?沒用的。依我看,你的上頭、你上頭的上頭——當然也包括你,終究都是我的一條狗罷了。」金昇玟皺了眉,實在是太不簡單,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痛。對方跟他一般聰明,他知道李旻浩知道他知道李旻浩些什麼,並且有十足的把握,那些都不足為懼。李旻浩在把金昇玟的職業和尊嚴往地上碾,越來勁越得意。
「有機會再見。」
「到時候你就可以知道我認不認識他們,或者,我是他們的什麼人。」
金昇玟看著李旻浩隨心所欲地離開,無力感湧上化成怒意,將照片攥成紙團。他一向以冷靜自持作榜樣,以為這已經是李旻浩能給予他最極端的憤怒,於是他鬆懈,忘記解讀何謂有機會再見,忘記猜度有機會是明天還是後天,下個星期下個月,還是後會無期的同義詞⋯⋯他以往總能夠從李旻浩的話中煉出些什麼來,可是他這一刻沒有,於是有了後來走一步錯一步的失控——李旻浩不是只泛起漣漪的鵝卵石,而是掀起波瀾的震源,轟轟烈烈,帶來災難。
李旻浩抬眼看向聲源時還是面無表情,即便腳邊躺著死人,每走一步鞋底都會和血漿黏連,發出難聽的水聲。他在槍口前把行刑的工具塞到旁人唯唯諾諾的手中,明晃晃的嫁禍。金昇玟死死瞪著他將雙手舉至齊眉,向自己走來,白晢的手腕朝外翻出,「哎⋯⋯你說,好好的人怎麼就這樣了呢?」李旻浩固然知道死的是誰,也知道這對金昇玟來說有什麼意義。想到這他就樂了,笑著被手銬鎖著再被推搡上警車,笑金昇玟被幾人拽住,撕心裂肺地朝他吼叫卻連扳機都扣不了的狼狽樣。
再笑是當金昇玟擒住他的下巴時,顎骨好像快要碎裂,痛得擰了眉,笑聲卻越發喪心病狂,「你最好是現在殺了我,讓我給你的好朋友陪葬⋯嘶⋯⋯」李旻浩被按在牆上,腹部挨了一腳,雙腳站不住搖搖晃晃的,反射性地蜷縮了上身,腦袋靠在了金昇玟的肩上。內臟被重擊的痛楚引起下意識的抽氣,與卡在喉頭間的話相碰,撞出斷斷續續的咳嗽和窒息感。
「⋯⋯那邊都招了吧?你想從我嘴裡套些什麼?」李旻浩是對的,那人早早就認罪了,說人是他殺的,不知道李旻浩是誰,也不知道李旻浩在那裡做什麼。沒有目擊證人的犯案現場,金昇玟只能在無盡的懊悔中恨自己沒有及時趕到,將怨憤成倍地施在李旻浩身上。對方痛得呲牙咧嘴,卻有著永遠不死的桃花眸,囂張跋扈地拿目光自下往上挑釁金昇玟,明晃晃地寫著「那又如何」四字。袖子沾上了嫣紅又如何,槍鳴時的巨響驚動了別人又如何,有人願意用往後的年歲換取一條罪名去當替死鬼,李旻浩大不了是再挨個幾拳,再拘留個幾天後無可奈何地因證據不足被釋放。光鮮亮麗地踏出警局時要反手舉報金昇玟濫用私刑,這樣誰也不必誰好。
金昇玟將李旻浩拽了起來,僵持著對視三秒後又狠狠把人摔下去,像拿玩偶發脾氣的小孩子,而李旻浩也的確是一個漂亮的人偶,偶爾才痛得受不了哼幾聲。仿若用拳頭打在棉花上的虛浮不實漫及金昇玟全身,他背過身撐在桌沿上,氣急了眼尾也泛紅,好不容易才回復平穩,「這輩子我都跟你過不去了,死磕到底。」李旻浩將手腕並得更近了一些,免得被金屬銬磨破皮。他揉著在地板上摔著了的尾巴骨,戲謔地發問:「是要跟我糾纏一輩子的意思嗎?或者是說,宿敵?」
「差不多。」
「那得一起睡過才算宿敵。」
金昇玟淡淡瞟了一眼嘻笑的李旻浩,拇指用力按上了中指骨節,發出清脆的聲響,扯了扯一邊嘴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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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審訊室時看見李旻浩意外安分地好好坐著,睡得不深,聽見門開的聲音就醒來了,惺忪著眼,愣愣地看著金昇玟片刻才恢復目光清明的模樣。「金組長沒女朋友嗎?大晚上這麼有空。」李旻浩動了動被反剪著的雙手,環扣互相碰撞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幫我解開,不舒服。」金昇玟安靜地開了鎖,頓了頓又把對方的手放到身前,再度銬上,惹人低低罵了聲。他抽出了腰間的手槍直抵李旻浩額門,躍回前一句諷刺作出應答:「來審犯。」
李旻浩沈默了一會,「你不適合。」他靠在椅背上一臉平靜,隨意打開的雙腿顯出舒坦,平穩延展成上斜角的視線直打金昇玟,黑亮的瞳仁快要淹沒在那不明不暗的吊燈中。「而且,我也樂意多一個人為我賠上下半生。」他的確不怕,他本來就是和金昇玟一樣走在刀口上的人,他和他生來就是相似中的兩極分化,他是他生命中的最大難題,一道渡不過去的劫,鬥得難分難解血肉交纏。
「我知道,所以在想。」槍枝沿著李旻浩的山根下滑,停留在唇峰處,「是什麼?你會怕些什麼?」金昇玟捏住了面前人的雙頰,手指隔著皮膚陷入上下排牙齒間的空隙,強行使人張開了嘴,填入啞黑的槍管,一點一點向前推。李旻浩的眼依然是清澈純淨的玻璃球,他比金昇玟更像孩童,從小乖順的那種,不反抗也不哭鬧,直到槍口抵上了喉頭,才蹙了眉要作嘔,眼眶悶悶地嗆出了點淚花。這樣也是不怕的,金昇玟嘆了口氣。連手也不掙一下的李旻浩,明瞭金昇玟在職權範圍內動不了他,或者,是金昇玟自己的道德範圍內,無法允許自己那樣做。
金昇玟自討沒趣地要把槍挪出去,卻被李旻浩按住了手腕——他早就知道對方不簡單,可沒有機會摸清楚是哪種程度的複雜。李旻浩半眯著眼,從澄澈稚嫩變得挑逗勾人也是拜老練的演技所賜。仰視的目光讓上位者的全身的細胞被調配到眼球,似乎可以穿過李旻浩的虹膜,從裡面讀出些什麼來。無論哪方面,都只能用色情來概括——他淺淺吞吐著金屬槍械,扶著金昇玟腕骨的手指無意識一動,擦過肌膚的觸感全數被末梢神經接收,突突地敲打著金昇玟的大腦。
也就兩三個來回動作,李旻浩沒打算跟個死物過不去,吐出時唇舌間還牽出了銀絲,槍管被渡上一層通透的水光。金昇玟在靜止間想到了什麼,李旻浩像貓,鎖在一起的雙手只抓著他的前臂,虛虛地吊在半空,舔牛奶似的舌蹭過他放在握把上、僵硬的指尖,親暱地輕輕咬了咬,虎牙在指腹上留下凹陷,好像家貓在嗲人。
「你還沒回答我,是不是沒有女朋友?」
這不是在預想中的展開。金昇玟觸電般地抽了手,啪的一聲把槍摔在桌子上,嗓子沒有緣由地蒙上沙啞,「你到底想怎樣?」李旻浩沒有說話,只是笑,抬起小腿向對方的胯間曖昧地摩挲著。一切都超出了金昇玟的可控範圍。
那麼便乾脆一錯錯到底,金昇玟又是解又是扯地褪了李旻浩的襯衫,可礙於手銬,脱不完全,鬆垮垮地掛成欲蓋彌彰的樣子。跟冷空氣接觸時李旻浩下意識縮了縮,肩膀被金昇玟硬生生扳開,然後乳尖被咬上——只能說是咬的,李旻浩痛呼出聲,甚覺那邊已經破了皮,粗糙的舌面摩擦出刺痛。他想把胸前的腦袋推開卻是力不從心,嚷痛自然也得不到任何憐惜,苦苦等到金昇玟起身,環在其脖子上的手限制了對方的動作,將金昇玟禁錮在身前半米內。
金昇玟撐在椅子兩側,直不起腰落在和李旻浩同樣的水平線上,近在咫尺的唇瓣彎了彎,李旻浩便湊前去吻他,交錯的鼻息輕易打破年下的死線,教曉他接吻也不一定要真心,不一定要跟愛人,甚至跟敵人也未嘗不可。金昇玟扶在李旻浩的腰上,柔軟纖細,不曾鍛鍊過的肌肉被覆蓋在薄薄的脂肪下,指甲滑過又會輕輕打顫。以自持為傲的金昇玟此刻怨不得自己起反應,李旻浩不知道什麼時候蹬開了鞋子,屈起膝蓋隔著布料以足弓撫弄著金昇玟的下身,有一下沒一下地蹭著。
金昇玟自認公私分明,每樣都拎得清,知道對李旻浩是必須要狠的,卻難免被睫毛扇癢了心,被津液淹昏了頭,似有似無的刺激同樣是誘因,使手下的動作不由得輕柔起來,和李旻浩配合著脫了他的褲子,從膝窩一路向下,到大腿根,然後是半勃的柱身。金昇玟沒有精神去思考自己為什麼要幫仇人擼,只知道李旻浩的分身在他掌心中逐漸變得硬挺,前端分泌出透明的液體,大腿內側在動作間不斷擦過他的手背,燙得好像要起火。
李旻浩圈著金昇玟頸間的手越收越近,幾乎是禁止了金昇玟離開他的唇,每一次短暫的分離呼吸,都會招來更繾綣熱烈的交纏。親上癮了吧。金昇玟想,倉促地解著自己的皮帶扣,不然一直勒得慌。「也幫我解開這個⋯⋯」李旻浩舔了舔金昇玟的下唇,攀在其後腦的十指已經插到髮梢間,一晃,鐐鏈的冰涼就激得金昇玟一抖。可惜他沒打算對李旻浩仁慈到這個地步,無視了那勉強稱為示弱的碎語,扯著手扣從李旻浩的雙臂間逃脫出來,彎久了的腰有些許酸,金昇玟提著對方敞開的衣領的一邊,使人站了起來,推到桌子前對著一整面玻璃窗,這樣大抵能避免許多不必要的眼神接觸。
「你等一下——」李旻浩半撐在桌上,突然意識到在這種姿勢下,他被束縛的手繞不到後面,連幫自己擴張也無法,索性寄望於金昇玟或許存有的人性上,「直接進去會很痛的。」主語忽略一通,誰痛誰難受含糊不清,只為了那萬分之一機會中的體貼。身後人頓了頓,李旻浩能感受到抵在自己臀間的硬物蓄勢待發,可預想中的撕裂感沒有來臨,反倒是金昇玟微涼的指尖探進了他的口腔攪動一番,劃拉過上顎稍微有點不適,可這好歹是來人願意耐下心照顧他這個仇家的前奏。
金昇玟明顯是沒有任何經驗,擴張的動作青澀又生硬,卻誤打誤撞地碰到了對方的敏感點。李旻浩繃緊了小腿,手肘一屈,上身不自覺地壓得更低了一些,本來褪到肩胛骨附近的襯衫又滑了回去。金昇玟察覺到這輕微的異樣,加了一指試探著按了按那處,捕捉到一聲短促的喘息,只是過於不明顯,他幾乎要以為是自己重聽。
「⋯⋯夠了。」李旻浩突然開口,沒有再給金昇玟繼續做事前準備的理由。金昇玟本想反問他:剛才不是說會痛嗎?轉眼卻放棄了這個念頭,想來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有義務去體恤他的感受,便改變用下身代替手指,緩慢地擠進那依舊隱晦的入口。金昇玟覺得自己的確是在嚴刑逼供,以性器一分一寸地破開李旻浩體內的嫩肉,身下人好比被宰割的羊羔,掙扎是沒用的,只能大口呼吸著,發出微弱的氣聲,指尖不受控制地打抖。金昇玟全數沒入後只覺沒有充分擴張的內壁緊得讓人頭皮發麻,痛是真的,他咬著牙艱難地擠出幾個字:「放鬆點。」
不知道這是怎麼踩到了李旻浩的尾巴,由始都算聽話的幼貓原來也會發火,也會伸爪,只是爪被鎖著,一動就是被牽扯著的龐大無力感,剩下無從發洩的怒氣,垂死也能榨盡肺部僅餘的一點氧氣咆哮,「操你媽,磨磨蹭蹭的,要做就快點。」金昇玟弄不明白李旻浩的忽上忽下,莫名其妙被問候一頓也是窩火,沈默著,滿室寂靜而吵鬧,那大吼的餘韻勝過因痛楚而斷斷續續的抽氣,於是金昇玟放棄一切人道考慮,沒有預警地挺動了腰。
早就應該這樣的,不要遷就也不要討好,這樣才符合互相的身分和定位,越是粗暴橫蠻就越能彌補金昇玟對李旻浩的恨意。他將李旻浩的腦袋往後扯,發了狠勁地往最深處搗,囊袋與雙股的撞擊聲夾雜著李旻浩壓抑著的悶哼。
僅僅是痛罷了,李旻浩最受得住的,就是單調乏味的痛覺。他吃力地撐著身子,看向玻璃上隱約的倒影時甚覺迷茫,這叫什麼呢?沒有感情,叫不上做愛;兩個男人,連交配也不是,那麼可能是性交,也可能是洩慾,不倫不類的肉體交織。他覺得有點好笑,肩膀一抖一抖的,金昇玟卻以為他在哭,附他耳邊一字一句、鍛鐵般地敲出來,「你自找的。」
撕扯出的傷口冒了血,充當了貧乏的潤滑。金昇玟變著角度往剛才摸索出的一點抽插,沒一會就正中了紅心,稍微適應了的甬道又隨動作收縮了一下,輕哼也變了調。李旻浩罵,你混蛋,金昇玟。他不知道李旻浩是什麼時候記下自己的名字的,沒有防備地被叫得心裡有點奇怪,質問著他怎麼就混蛋了,說完才覺語氣不對,對話性質出了變化,不似爭執,似調情——可這算是合情合理,他們都不是會竭斯底裡的人,聲線是同一種傾向的柔與糯,尾音類近帶甜味的乳製品,平鋪直敘的語句也能輕易刻出三分被人擅自解讀的情,於是天生就能將無害演繹得淋漓盡致,將惡與劣掖得更深。
李旻浩好一會沒說話,絲絲快意在劇痛下來得更明顯,只能默默忍受自己那些逃脫出口的聲響逐漸往呻吟的方向偏去。金昇玟的比李旻浩要高,姿勢的問題,李旻浩必須要踮著腳尖才能避免金昇玟的分身因高度問題滑出去,但他現在沒了力氣,雙腳顫顫巍巍彷彿下一秒就要跪下去——金昇玟來不及撈住李旻浩的腰,只能幸災樂禍地把對方從地上拽起來,冷不丁補上一句,「我還沒死呢。」
金昇玟將李旻浩拎上了桌子,扶著他的膝窩抬高打開了腿,重心都落在摔挫傷了的尾脊骨上,李旻浩攥了攥拳頭,揉碎了呼痛的話端。金昇玟看了他一眼,續上了中途停止的活塞運動。李旻浩的表情看不得,太容易讓人生出好感,蹙著眉眼眶泛紅,水靈的眸在兔子和貓的交界線徘徊。高挺的鼻樑掛了汗珠——他出了很多汗,都是先前痛出來的,瀏海和襯衫都被打濕了大半,貼在皮膚上像從水裡爬出來一樣,還像上岸的人魚,捨棄尾巴,每走一步都是刀割的痛,鮮紅淋漓。還要去咬下唇,快要用牙鋒劃出口子,偶爾會被撞得咬不住,讓叫聲取代血液洩出。
雖然金昇玟不想承認,但李旻浩是真的很好看,全身上下都漂亮、脆弱、精緻,美得殘缺,美得破碎,好像血跡的沾染與白晢的膚色是天作之合,舊傷的疤痕勾勒在柔軟的小腹上,動亂中失去雙臂的維納斯所壟斷的缺陷美割捨於李旻浩身上。金昇玟用指尖去描繪,彷彿在攪和一池流淌的春色,桃花瓣蕩漾在瀲灧水光上,顫抖的,夢幻的,轉瞬即逝的。
連叫聲也屬於美學中的範例,越是臨近可以承受的閾值上限,越是細軟嬌氣,李旻浩磕磕絆絆地伸手去摸自己一觸即發的前端,卻被金昇玟堵住了那小孔,疼痛和快感交疊難耐至極,透明的手腕磨在鐵銬上紅了一圈,他踩著金昇玟的肩膀往前蹬,啞聲道:「放手⋯⋯」徒勞無功,朦朧之中有什麼抵在自己的腰側,金昇玟的聲音從上方傳來,「肯說了嗎?」
「哈⋯⋯」李旻浩喘著氣,無所謂地全仰在冰冷的桌面上,定定地看著天花板,他聽見金昇玟開保險的聲音,槍口指著自己的左腰,拇指定已扣在扳機上了。人類本能對死亡的抗拒從那邊的皮膚深處升起,一陣一陣的發軟,鼻音腔調似在撒嬌,「我⋯唔,我跟你說了⋯⋯我不怕,你又不是不知道。」
金昇玟想,他也許是知道的,吃晚飯的時候同伴給他發了李旻浩的資料,少之又少,唯一顯眼的只有一句,父母被法院剝奪撫養權。
於是就莫名其妙有了熟悉感,是否應該慶幸自己曾對罪犯側寫有興趣?對書上那些大段大段的闡述有模糊的印象,凡是說自己什麼都不怕的人,源於自己無窮無盡的恐懼和自卑演變成的自大,他們會怕許多微不足道的事情,例如別人有意無意對他們的好,通通變成了噁心和反胃。受得了痛,受不了溫柔,扭曲到腐爛的心理,空剩收拾妥當的外殼。
「知道啊,但那些都不足以構成我要可憐你的理由。」
李旻浩只曉得笑,笑著把他的腰纏緊了些。金昇玟才發現其肩膀的抖動都是笑聲所致,李旻浩不會哭,好像也不懂得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這個道理,更像是把金昇玟當成了孩子,無理取鬧的孩子,「你知道些什麼?不要自以為是。如果沒有打算真的開槍,就繼續——」
槍響,監控鏡頭碎裂,冒熱氣的彈殼掉落在地上,喉頭發出的輕哼,時針分針一錯一落地轉過十二。
「不會的,我不會殺你,就算我被革職,就算我沒有被革職,都不會讓你死的。只要我還活著一天,你就離不了我,好不好?」
「⋯⋯你好浪漫。」
「是呢。」
那麼便糾纏到死吧,宿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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