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時,張朝雨房間中的廣播系統響起了李斯特的愛之夢。優雅的鋼琴曲輕喚着她,她翻過身來,困酣嬌眼,欲開還閉。也許是房間有點悶熱,又或者是她綿被蓋得太多,矇矓之間她伸手抹去了鎖骨上的淺汗。樂章演至中段,喇叭的音量也變得刺耳,她掀起棉被,在舒適的彈簧床褥上坐了起來,拿起遙控把鬧鐘關掉。她走到座地鏡前脫下睡裙,額上的冷汗沿着臉頰流到頸上。雪白的肌膚、腆立的胸部、修長的雙腿,加上微濕的秀髮和雙肩,使她顯得份外性感。
「是昨晚的客人太粗暴嗎?」
可是雙肩的瘀傷、胸脯上燙傷的紅印、腹部和大腿上的鞭痕都令這具猶如雕塑的身體顯得殘舊。對於這些傷痕從何而來,朝雨毫無頭緒,就連自己的黑髮在甚麼時候被染成金色,她也懵然不知。她所懼怕的,是她在不知不覺間受到了殘暴的虐待,但是她所欣慰的,就是她沒有被害的記憶,至少可以在高床軟枕中安睡。
她走進浴室,把花灑的水溫扭到最冷的一邊。刺骨的冷水淋遍她全身,緩卻了她身體的痛楚,也讓她洗掉那個記不起內容,卻教她大汗淋漓的惡夢。沐浴過後,她從衣櫃中取出囚衣,站到鏡前穿着。這個二百呎的房間設施齊備,乍看來跟酒店客房無異,但卻是囚禁着犯人的監獄。她穿好白色襯衣和及膝裙,束起討厭的金髮,然後步出房間。
走廊上站着一個個身穿白衣白裙的年輕女子,她們都站在門前,等待獄警前來點名。
「六四四室,張朝雨!」
「到!」
獄警在平版電腦上輕按一下便繼續向前走,而朝雨則跟着隊伍緩緩向前。通往大堂的升降機可以容納四十人,不但便於把囚犯送到地面,在緊急狀況下更可以運送大批獄警前往各樓層。
升降機門打開,囚犯魚貫步向飯堂,雖然已是下午三時,但是他們現在才開始享用早餐。飯堂裝潢典雅,食物豐富,比起監獄更像一間四星級酒店。朝雨拿着盤子走了一圈,只是拿了一些麪包和牛奶,傷口還在隱隱作痛的她,實在無法大快朵頤。在飯堂一角坐着一位朝雨的熟人,他叫做曾無常,由於他們作息相近,所以經常會在飯堂相遇,朝雨捧着早餐,坐到了他的對面。
「昨晚也在工作嗎?」朝雨問。
「當然了,你也是吧。」無常的桌子上放着數碟雞排、牛柳和炸魚。
「到底是甚麼工作啊,傷成這個樣子。」
無常的頭繫着繃帶,左眼一片瘀青,嘴角的傷口還在滲血。若說朝雨是傷痕累累,那他已是體無完膚了。
「我怎知道?」
這裏是記憶監獄,同時亦是死囚的樂園。尚有利用價值的犯人會被政府選上,他們可以替政府工作來免除死刑,在記憶監獄裏享受舒適的生活和有限的自由。記憶監獄裏的囚犯不知道自己的工作是甚麼,但是從他們的身世和背景也不難猜出來。張朝雨,年約二十歲的少女,容貌娟好,每次工作都晚出早歸,通常只有一種可能。
「今晚要工作嗎?」朝雨問。
「不用,明天中午才有工作。你呢?」
「不知道,還沒有通知。既然沒有工作,你食完早餐快點回去休息吧。」
「嗯。」無常一邊把牛柳吞下,一邊點頭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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