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職員辦公室裡,坐在桌前看似慵懶,紅色的及臀長髮隨意披散在肩膀和背脊之上的俊美男子睜著那雙如水晶般的碧綠色眼瞳好奇地上下打量被帶進來的魯托韋斯,隨即若有所思般輕輕撫摸下頜。
看到眼前的男子的那一刻,魯托韋斯已經憑藉對方身上披著賢者專屬白金紋章的刺繡披風認出其身份,臉上不禁充滿詫異。
「老師,你的表情好像是在說你知道魯托韋斯大公為什麼會深夜跑到聖希爾學園。」
打破沉默的是長得很漂亮的銀髮少年。
海利·艾利恩,一個他們當中年紀最小的十七歲天才魔鬥者,也是尤科德方才口中所說的所謂「真正最厲害的另有其人」。至於那個替他治療的黑髮少年則是海利的親兄長,名為諾依爾·艾利恩,不過他們兄弟倆性格截然相反,很容易讓人產生他們真的是兄弟嗎的這種奇怪錯覺。
在場還有另外三名少年,當中跟他相同髮色和眸色的正是他此行目的,同時也是他六年未見的親堂弟,瓦勒斯弗羅王國的卡特韋斯·聖·瓦勒斯弗羅大王子殿下。
另外的兩名少年裡,頭戴鑲嵌了寶石的頭飾的金髮少年是貝羅利茲王國的弗拉明戈侯爵之子洛克維·艾·弗拉明戈,不過他只聽說過他的名字,這次是初次見面。而長相較為普通,髮色較尤科德深一些的棕髮少年則是薩利耶·朱維。
据尤科德所說,他們五個是一個小隊,同時還是如今聖希爾學園裡最強五人。
「我知道。畢竟,在黃昏時刻我也感覺到波捷邁耶山脈的異動。」俊美的臉孔流露出一絲疲態的男子似乎很頭疼般,修長的食指不斷敲打桌面,似是有些煩躁。
諾依爾見他的老師難得煩躁,於是走過去替他按摩肩膀,一邊用溫和的語氣安撫他的情緒。
「老師,如果有什麼煩心的事情,你不妨直說,畢竟即便是賢者,你不一定是萬能的。」
俊美男子正是世界唯一的賢者冕下路西亞梅迪·亞爾維裡亞,不過他目前作為導師留在聖希爾學園。
他先是歎息,隨即看向神色凝重的卡特韋斯,然後打開次元收納從裡面拿出一個看起來相當古老的捲軸。當著他們的面,路西亞梅迪小心翼翼地將捲軸打開,以魔法將捲軸上的文字具象化。
「這是西維爾大陸的記事之一。」
捲軸上記載的是距今現在的五百年前,當時還未成立王國的瓦勒斯弗羅領地的領主——波捷邁耶·艾·瓦勒斯弗羅侯爵在鄰近的山脈遭遇一隻惡龍,並帶領騎士們以及願意為了保衛領地的人民共同討伐惡龍。結果惡龍討伐成功,但惡龍臨死前對波捷邁耶侯爵下了詛咒,詛咒他五百年後,當山脈發生異動之際,他的某個即將滿十八歲的後代會痛苦致死以及瓦勒斯弗羅將會毀滅。如果不想要遭遇滅頂之災或是那個後代的死亡,唯一辦法就是讓那個後代在成年的三天前進入山脈。
然而,進入山脈必須做些什麼才能怎麼解除詛咒的方法沒有被記載。
這件事是瓦勒斯弗羅王國的機密,只有王室和上位的貴族官員才會知曉這個詛咒。至於為什麼路西亞梅迪會知曉這件事,那應該是因為他是世界唯一的賢者冕下。
「我記得……卡特,再過幾天就是你的生日,也是你的成年禮?」諾依爾這時想起了什麼,臉色微微發白地看向滿臉苦澀的卡特韋斯。
「對。現在我明白了,難怪魯托哥你冒著生命危險都必須深夜趕路。父王的詔令,已經頒布下來了?」完全猜到魯托韋斯的目的,卡特韋斯緩緩伸手攤開手掌心。
猶豫片刻,魯托韋斯只好拿出那已經蓋上印章的詔令,顫著手放到卡特韋斯的手上。當他完全接住詔令後,魯托韋斯忍不住反過來緊緊抓著他的手,眼神充滿痛苦。
「陛下他很痛苦。但是,他只能作出這種選擇。可以的話,我也希望還有其他辦法。」魯托韋斯的聲音帶著些許顫抖,他甚至用抱有一絲希冀的心態望向賢者冕下,可惜縱使是賢者也無法幫忙解決這個問題。
那是五百年前來自惡龍的詛咒,就算是路西亞梅迪也無法解除龍的詛咒,因為龍族的魔法師非常強悍的,遠高於人類魔法師。
「一個王國所有人的性命和一個王子殿下的性命相比,如果我是父王,我也會作出相同的選擇。」卡特韋斯輕聲說道,優雅的笑容再加上堅決的眼神讓魯托韋斯默然。
跟卡特韋斯相處久了的幾個小夥伴面面相覷,總是有千言萬語也無法改變已經作出最後決定的他。
由於事態緊急再加上國王的詔令都下了,卡特韋斯立刻回去收拾自己的東西。看著他走出去,魯托韋斯忍不住跟了上去,海利也在路西亞梅迪的眼神示意下跟上,最後辦公室內只剩下諾依爾他們幾人。
「班導,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洛克維忍不住詢問路西亞梅迪,因為他原本計劃好三天後卡特韋斯迎來成年禮給他好好慶祝,結果一張詔令和百年詛咒毀了這一切。
知曉洛克維的心思的賢者冕下搖搖頭,除了歎息還是歎息。他何嘗不想幫助卡特韋斯,可是惡龍的詛咒,他實在無能為力。
由於留在這裡也不會得到解決方案,洛克維直接帶著薩利耶離開,僅剩諾依爾一人。
看著大家都走了,他原本也想跟著一起去,但他卻莫名選擇留下,因為他總覺得路西亞梅迪雖然解決不了那個詛咒,但是他應該有什麼法子。於是他轉過身,臉上掛著溫柔的笑意,看得賢者冕下不禁一陣汗顏。
良久之後,路西亞梅迪不得不舉起雙手投降,忽然拉開桌子的抽屜取出三條做工精緻,但串著如拇指大小般,顏色各異的長方形小牌子的項鏈。
「幫我交給卡特韋斯,告訴他在進入波捷邁耶山脈後立刻藉助這條項鏈進行魔法通訊,讓他聯繫上我或者你。記住,每天都要聯繫,確保不會失聯。」一邊將菖蒲色和常盤色的小牌子項鏈放在他的手掌心上,路西亞梅迪指著菖蒲色的小牌子要諾依爾交給卡特韋斯,而他則隨手將剩下的紅樺色小牌子項鏈掛在脖子上。
畢竟是賢者冕下的徒弟,跟了他這麼多年,諾依爾可以憑藉他的一些舉動猜測出路西亞梅迪應該是準備出趟遠門,想要幫著卡特韋斯找尋解開詛咒的方法。當然,這詛咒是否是真的,不得而知,但文獻上有記載再加上王室的文獻也有這個描述,那麼詛咒十之八九是真的。
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辦公室,路西亞梅迪確保一切都沒問題後,順便把準備明天給他們這群五年一班的學生們,新的公會冒險者任務交由諾依爾保管,讓他明天發下去,反正上面已經標明好誰負責哪個任務。
「老師,祝你一路順風,務必找到解除詛咒的方法。」
誠懇的祝福出自諾依爾口中,路西亞梅迪感到心裡暖暖的,於是他們相互道別,諾依爾目睹賢者冕下原地展開傳送魔法,直接離開了聖希爾學園。
身負重任的諾依爾不禁感慨,只好認命的將辦公室的門關上再啟動只有路西亞梅迪和他們兄弟倆才會的鎖之魔法,然後到卡特韋斯那兒。
當他抵達卡特韋斯所在位置時,他已經整理好行李來到學園的專屬傳送點,而薩利耶正在努力開啟傳送點,方便卡特韋斯可以盡可能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瓦勒斯弗羅王國,尤其是先跟國王見面再前往山脈。
「終於來了呢。諾依爾,我先走了,他們就辛苦你照顧了。」即使現在必須面臨殘酷的命運,卡特韋斯不知為何保持了臉上的笑容。
「嗯,抱歉來遲了。不過,這裡有個小小的離別禮物,是老師托我交給你的。」先把項鏈取出來的諾依爾先是道歉再說了幾句話就把菖蒲色小牌子項鏈遞給他。
疑惑地收下這份離別禮物,卡特韋斯便道謝起來:「謝謝你,諾依爾,我會好好珍惜的。」
「這是老師贈你的,說要你進了山脈後每天聯繫老師或者我二人中的其中一個。」仔細回想方才路西亞梅迪交代的話語一字不漏地傳達給卡特韋斯後,諾依爾忍不住熱淚盈眶,不過淚水沒有滾落。
「班導走了?」聽出一些端倪的薩利耶只好代替卡特韋斯提出內心疑慮。
「他要去找解決詛咒的方法。總之,卡特,你就安心地去吧。相信老師的能耐,好不好?」帶有一點點鼻音的海利顯然剛剛忍不住哭過,他的聲音還有點顫抖。
「我會好好的。魯托哥,走吧,回去見父王最後一面後,我就要進山了。」
「嗯,就這麼決定吧。」
之後卡特韋斯和剛來沒多久也無法好好休息的魯托韋斯消失於他們面前。
沉默片刻,海利看向諾依爾,「我們什麼都做不了嗎?」
一聽海利提出這個疑問,洛克維三人不由看向諾依爾。不知為何,他們總是對諾依爾抱有強大的信心。
微微歪頭,諾依爾一臉的苦惱,隨即回道:「我也不清楚,但就目前來說,我們暫時幫不上忙。先等老師的調查吧,我想他應該會找到方法解除卡特身上的詛咒。相信我們的老師,我們的班導,好嗎?」
既然諾依爾都這麼說了,他們也就作罷,只能在心裡暗自為卡特韋斯祈禱,希望他能夠擺脫這個詛咒。
*
藉由學園的傳送點直接抵達瓦勒斯弗羅王國城堡的弗羅傳送點,卡特韋斯和魯托韋斯還沒緩過來,兩把劍已指著他們,但劍指他們的兩名騎士一看到他們倆的臉孔之後,立刻拔劍抽回去,萬分抱歉地單膝跪下。
「王子殿下、大公。」
「無礙,你們只是奉守命令守衛傳送點,不算冒犯。」卡特韋斯語氣溫和,絲毫怪罪的意思都沒有,就這樣赦免了方才冒犯他們倆的騎士。
解決這兩名騎士之後,卡特韋斯和魯托韋斯便朝布理亞治國王的寢室前進。
站在房門外,卡特韋斯舉手示意國王的兩個護衛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響,自己則躊躇著,不知該對自己的父王說些什麼。忽然,他深深感到身為王室,他其實是身不由己的,雖然現在他莫名攤上一個惡龍詛咒。
魯托韋斯也不打擾他,讓他好好整理情緒,畢竟在這之後,卡特韋斯就必須徹夜趕往波捷邁耶山脈。
「卡特,要不……別去了?或許還有其他方法可以解決,不一定要犧牲你……」魯托韋斯話說到後面實在沒有什麼底氣,他自己也很清楚解決的方法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找著,卡特韋斯依然還是得作為祭品般進入山脈,從此再也無法回到王國。
面癱的兩名護衛聽見魯托韋斯的這番話語,表情微微鬆動,但作為護衛,他們沒資格說任何話。
不過,如果有的選擇,沒有誰會願意讓這位素來親民,風評極好的年輕王子代替一國人民送死。
深吸一口氣,卡特韋斯對魯托韋斯露出一抹很深、看不透的微笑,讓他留在外面等候自己,然後他敲響了門,輕輕喚道:「父王。」
門後邊坐在床上苦惱不已的布理亞治國王在聽見他的一聲呼喚後,愣怔一會兒,最終用了無可奈何的語氣回道:「進來吧。」
得到許可後,卡特韋斯便推門而入。由於是兩父子之間的談話時間,魯托韋斯不好意思進去,只好在外等候。
布理亞治國王和卡特韋斯具體上究竟談了什麼,無人知曉,但站在門外的魯托韋斯和護衛倒是清楚聽見國王陛下的哭聲,隱隱約約之中似乎還聽見了挽留與不捨。
見了父王最後一面,卡特韋斯離開國王的寢室時眼眶微紅。
「辛苦二位了。父王需要清靜,暫時就別讓其他人叨擾他,好嗎?」笑容顯得如沐春風的卡特韋斯輕輕說道。
「王子殿下,祝願您一路順風。」
兩名護衛立刻向他們的王子殿下獻上祝福的鞠躬之禮,目送卡特韋斯慢慢地從他們的視野裡消失。
稍微再繞個路去往王室墓園,卡特韋斯來到他的那病逝的母親墓碑前,雙膝跪下。
「母親,這是卡特最後一次來陪您說說話了。請您在天之靈,保佑吾國瓦勒斯弗羅,願所有人不被死亡詛咒所牽連。」他微微一笑,笑容之中帶著滿滿的苦澀與無奈。
跟母親說完話,卡特韋斯的眼角不知何時有一滴眼淚滑落。
他抬手抹去眼淚,恢復平常心情。
「都道別好了?」一直在外守候的魯托韋斯見他出來了,不禁問道。
輕輕點頭,卡特韋斯的視線不知不覺地放在那看似很遠很近的波捷邁耶山脈,思緒稍微被打亂。
他其實也害怕,但是除了他,沒有人能夠代替他上山以挽救人民的性命。
「魯托哥,我不在的時候,請你一定要代替我多多照顧父王以及弟弟和妹妹們。」回到弗羅傳送點,卡特韋斯在踏入傳送陣之前,不忘拜託這個被他認作是兄長般的魯托韋斯。
忍著眼淚的魯托韋斯眼眶發熱,好幾次想要開口要他留下卻說不出口。他只能點點頭,保證會代替他照顧其他人。
於是卡特韋斯踏入傳送陣,在兩名騎士恭敬地行了騎士之禮後消失於傳送陣之中。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傳送點外的三人不約而同看向那可怕的波捷邁耶山脈。
卡特韋斯·聖·瓦勒斯弗羅,為了拯救瓦勒斯弗羅王國全體人民,展開了不可避免的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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