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已經有段時間沒來到這座濱海城鎮,但看到城鎮街道的景色,又讓那股厭惡感浮上男子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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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老媽時常帶著自己到這個地方,然後就像尋找什麼遺物的幽魂般漫無目的地遊蕩。當時仍是男孩的他雖然問過為什麼,但只得到了「要找你的爸爸」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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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城鎮大概是老爸居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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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不想承認那個生理學上是自己父親的男人是自己的親人,他只是個該死的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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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老媽是未婚生下自己的。聽老媽說,老爸是個輕浮的傢伙,跟老媽在床上玩過一次以後就消失無蹤,就連在她生孩子的時候也從來沒探望過,光憑這點就能知道他是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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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再回來這裡,就是要找到自己的老爸然後教訓他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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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他任性妄為的話,老媽就不會照顧自己照顧得這麼辛苦了。在他大概十五、六歲的時候,老媽因為生活壓力太大發瘋了,當她一看到自己就喃喃唸著「你跟你爸越來越像」這種聽不懂的話,還會朝自己身上亂摔東西,最後老媽住進醫院,醫藥費只能靠自己拼命打工才能湊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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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哪去了……你快出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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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已經二十四歲的男子對著人煙稀少的街道吼了一聲,發洩這幾年來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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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著老媽的照片,在街上到處問人。如果有人曾經見過老媽在一起的男性的話,說不定會找到什麼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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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看過這個人。」、「不好意思,你去問別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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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街上問了十幾個人,男子都只得到類似這樣子的回答。本來以為在這種鄉下小鎮要找人應該會很好找,但問了快一個小時,竟然都沒有人見過老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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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說的話,其實還有另一個線索。因為老媽曾經說過「你跟你爸越來越像」,因此認識老爸的人看到自己的臉,應該就會想起那個人的事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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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問到目前為止,也沒有聽到有人問「你跟某某人長得好像,跟他有什麼關係嗎?」這類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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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到疲累的男子坐在海港邊的長椅上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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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連想要找那混蛋出來都要這麼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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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喝著水打算看著海面思考下一步時,他的眼角餘光瞥到有名少女站在碼頭的邊緣,這時的少女像預備跳水般讓身體輕輕往前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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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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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使盡全力把眼前的少女拉住不讓她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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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幹嘛!這樣子做很危險的妳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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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男子有拉住少女,他及時阻止了落水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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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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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低著頭,反應非常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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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被我男朋友騙了……我的人生已經沒有意義了,你就讓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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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麼傻話!以後不要再做這麼危險的事情了,以後妳一定還會遇到更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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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騙人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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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聲音像死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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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跟我說什麼還會遇到更好的人之類的話也沒用,有的話那麼那個人在哪裡?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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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不是叫別人來告訴妳,是妳要自己去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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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生氣地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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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妳自己不去思考為什麼被那個男人欺騙,那妳要怎麼找到更好的人?為了一時的傷心就要跳進海裡自殺,妳真的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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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想發洩找不到混蛋老爸的憤怒還是真的看不下去,男子對著這名少女說教了足足半個小時才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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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小心說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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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突然覺得自己很沒禮貌,但少女的表情倒是變得緩和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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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有人會這麼關心我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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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意外地還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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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話還滿有道理的,你怎麼這麼會講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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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啦,就以前常聽家裡的人這樣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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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男子的肚子發出一陣咕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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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忘記帶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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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介意的話……要不要一起去吃飯?」少女用跟剛才比起來已經舒暢許多的笑容提出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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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謝謝你陪我說了這麼多話的謝禮,不要客氣。我知道這附近有家餐廳的日式料理超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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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讓對方請客很不好意思,但男子現在真的餓了,現在還是讓她請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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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來到她說的那間餐廳,然後點了兩份套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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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真的很好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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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吃,我從以前就很喜歡這種口味的豬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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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吧?真的很好吃喔!」少女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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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少女有種很棒的親切感,讓本來吃完就打算離開的男子有種想跟她再多說話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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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男子感覺不管聊什麼,她的想法都跟自己很相近。從以前到現在自己因為那個混蛋男人逃跑的關係,在學校裡面到處都被取笑,像這樣子好像跟朋友一樣聊天,還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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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喝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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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突然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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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啊……但妳還未成年不能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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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成年了好不好!沒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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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兩人的桌上已經多了一瓶日本清酒。氣氛在不知不覺間變得熱絡,兩人邊喝著酒邊聊天,一直到深夜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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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覺得自己的心好像得到了救贖。自己內心的怨懟、不滿、憤怒,這個時候全都不可思議地透過跟眼前的少女對話得到了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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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著酒意,男子跟這名少女在旅館的房間裡面親熱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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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跟女人上床的感覺這麼爽,男子感覺自己好像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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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沒忘記自己現在人在什麼地方,凌晨五點多,男子就比身邊的少女更早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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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我都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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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坐在床邊為自己一時衝動犯下的錯誤懊悔不已。少女還在熟睡,等她醒來以後說不定會為這段時間幹過的事後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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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這個少女是被哪個男人給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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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包包就丟在床邊。男子一時好奇,偷偷翻了一下裡面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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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照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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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面塞著一張相片。男子把它拿出來,藉著窗邊的微光確認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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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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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倒抽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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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片裡有一名八歲小女孩,站在花圃前面對著鏡頭微笑。但是男子在很久以前就已經看過這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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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是他的老媽小時候的照片。以前他在老媽的相簿裡看過,絕對不會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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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衝出門口,看了一下旅館的名字。這個名字也很熟悉,沒錯──就是老媽常常在說她當年遇到老爸的那間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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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腦中正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實:這裡不是男子生活的年代,而是二十五年前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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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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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發出異常恐懼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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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二十五年前的街道上不停狂奔,腦中正逐漸瞭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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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跟他上床的少女不是別人,就是年輕時代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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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那之後,年輕時代的媽媽懷孕了,那個孩子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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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他的爸爸並不是找不到人,而是一直都在這裡。他就是他自己的爸爸,而他的孩子就是他自己;他的爺爺也是上上一輪的他自己,他的曾祖父也是上上上一輪的他自己,他的孫子下下一輪的自己,他的曾孫是下下下一輪的自己;在那個孩子生下來以後,他會繼續經歷沒有父親還有被母親虐待的慘痛人生,接著為了找父親報仇,於是搭著時光機回到二十五年前來到這裡,跟差點跳進海裡自殺的老媽相遇,接著在那間該死的旅館裡面發生關係,接著自己會消失,然後下一輪的自己又會再出生,他會繼續經歷沒有父親還有被母親虐待的慘痛人生,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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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命運的循環會一直持續下去,但不可能被打破。如果他現在回頭去幹掉少女或阻止孩子被生下來,那麼他就不會出生,男子就會變成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但這樣一來就又變成沒有人會阻止孩子出生,男子又會變成存在的狀態,這種「自殺」是絕對不可能成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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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完全崩潰的男子不停跑著,他想要逃離這個恐怖的循環,早知道就不該搭時光機回到這裡來找爸爸算帳的,但這大概註定會發生,如果他沒這麼做的話自己就不會出生,他是絕對逃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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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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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他來到沒有人的廢棄倉庫區裡。跑著跑著,男子看到眼前空蕩蕩的倉庫樑柱上,有一條繩子吊在那被風吹得晃啊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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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知道自己該做的事是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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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這麼做,才能真正結束這一切。就算他回到原本的時代,他大概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的老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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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擦擦不停從眼裡流下的淚水,搬了木箱站上去,把繩子綁成一個環以後,把它套到自己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