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眩時更要旋轉,自己痛不欲生的悲傷,以別人的悲傷就能夠治癒。」
──威廉.莎士比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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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內。
亞依猛然張開眼睛,額際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她無力地喘了幾口氣,發現自己正躺在床鋪上,吊燈依舊散發著它獨有的淡淡光暈。
「醒了嗎?」許夢坐在床緣,手裡拿著一條手帕,為亞依輕輕抹去臉上的汗珠,臉上掛有一絲自若的微笑。
亞依沒有答話,只是起身坐正,確認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這裡沒有漫天紛飛的紅葉,沒有黑煙盤旋的黑夜,更沒有炙熱難熬的大火……這裡,甚麼都沒有。
「妳看到了吧,那就是一百年前,妳的祖先星知見碧月所經歷過的事。」
「同時,也是造成兩家恩怨的始末。」
亞依抿著脣,默不作聲,似乎是在思索和過濾許夢所說的話。
見她仍一副不相信的表情,許夢深吐了一口氣:「對於寶石很有研究的妳,應該早就知道妳墜飾上鑲著的不是翡翠,也不是甚麼寶石了吧,那其實就是當年那把刀上的石頭。這枚石頭的原名是拉丁文,翻譯過來有『封印』之意,這枚石頭可以儲存任何無形的東西,包括一個人的感情、或是記憶。星知見碧月就是將她的記憶封印在這枚石頭之中。」
「解開封印的契機有兩個,一個是持有者必須與儲存者有相同的情緒波動,另一個則是靠咒術直接解除封印,只是後者有難度不一定能成功,幸好那枚石頭自己發光了,應該是妳的某種情緒波動和當年的星知見碧月有所吻合的關係,所以成功的機率變大了。」
聽著許夢的解釋,亞依仍舊一臉困惑,一層厚重的烏雲在她的思緒盤旋,眼底的疏遠與敵意直接對上了許夢的目光。
「為甚麼妳會知道這些?」
許夢先是故作思考,隨之笑答:「因為我是朝倉友司的玄孫女。」
「我的玄祖父在我六歲那年過世,享壽一百一十歲,所以將這一切告訴妳,是我玄祖父託付給我的遺願。我們的家族源自於英國,類似現在人們口中所謂的巫師世家。我的玄祖父擁有預知的能力,可儘管看到了星知見碧月和渡影彥的未來卻仍無力阻止,因為那已經是註定會發生的命運了。」
忽然,許夢頓了一頓,發現自己漏掉了一段很重要的過往。
「當年……恭子失手誤殺了彥後,碧月體內潛藏的能力,也就是星氏家族的女性都會擁有的,被喻為惡魔的能力徹底甦醒了,因為星知見唯體內流著的血液就擁有這一項本能。
「當碧月回過神後,驚覺自己殺死了很多人,並且大部分都是看她是星知見家的人而來的渡影家的人,所以當年渡影家存活下來的人非常少,那場殺戮可說是因為碧月的關係,讓星知見家得到了完全的勝利。
「可是,失去理智的碧月卻也失手殺死了自己的母親,而碧月的父親深怕渡影家有一天會向他們報仇,第二天晚上就帶著整個家族逃離了日本,因為那場殺戮最後的結果是兩敗俱傷,有人趁亂陷害了星知見家。
「也在同時,我的玄祖父預知到一百年後,這樣的悲劇還會再度發生在兩家的後代身上。」
語畢,許夢靜靜直視著她,眼神裡的肯定讓亞依立時明白了一切。
──一百年後,這樣的悲劇還會再度發生在兩家的後代身上。
……
「朝倉,我想清楚了。」碧月的聲音靜靜消散在空氣中。
房內是一片寧靜與祥和。
桌上擺著一張三味線曲譜,碧月坐在椅子上,伸手輕撫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此刻,那雙冰冷的眼神正流露出難得關愛。
為了這個孩子,她會活下去的,哪怕這個孩子擁有和她一樣可怕的能力,也希望她與彥唯一的孩子能繼續存在。
那一晚,一回過神,她就被濃烈的血腥味嗆得差點昏過去。事後,朝倉將一切都告訴了她,無論是過去的真相,或是未來的預言,全部都告訴了她,其中也包括了她可怕的能力。
五十年前,朝倉的爺爺來到日本傳教,當時有兩樣東西被偷了。
一樣是可以儲存任何無形事物的石頭,另一樣則是可以實現任何願望,但卻得付出代價的石頭,兩枚石頭都是他們家族代代相傳的珍貴寶物。
然而,當朝倉的爺爺準備再度回到日本找尋那兩枚石頭,卻不幸在航行途中發生了船難。
於是,他的父親代替他的爺爺來到了日本,卻發現當年的小偷已經把其中一枚石頭變賣給了渡影家,另一枚則是已經被使用過,變成了毫無用處的平凡石頭。
而當年的小偷,就是碧月的奶奶──星知見唯。
在還未進到星知見家前,她是個以偷竊為生的孤兒。
有次遭到惡徒包圍的她,在心中許下了活下去的願望,因此喚醒了那枚石頭的力量。
回過神後的星知見唯,發現自己一個人就把那些惡徒全都殺死了,但同時也付出了相對的代價。
那個代價就是那個恐怖的殺戮能力,甚至連她的後代都得背負。
「父親說若是我想生下這個孩子,交換條件是我生下孩子後就必須嫁人,達到商業聯姻的目的。」坐在椅子上的她輕聲笑道,笑容冷漠而諷刺。
「就算妳父親同意讓妳生下這個孩子,妳能保證這個孩子出生後能平安長大嗎?」朝倉冷冷反問,但眼底卻流露了一絲擔憂和感慨,「妳父親真的會同意這個孩子存在世上嗎?」
「只要我還活著的一天,我就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我和彥的孩子。」她低下頭,輕撫著微微隆起的腹部,但凜冽的眼神底下卻有著不易察覺的慈愛,「我無論如何都會生下這個孩子,而且我還要這個孩子脫離星知見家,不要任何人找到他,讓他平安長大。」
朝倉沒再說話,只是靜靜站在她身側。
他比誰都清楚,若不是這個孩子,碧月不會堅持活到現在。也明白,若非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母親,對父親產生了無法彌補的愧疚,也不會對家族唯命是從。
也許,這正是命運,倘若碧月在此刻選擇自盡,自此便再無星知見家的血脈,但為了彥的孩子,為了自己的父親,她最終還是向命運低頭了。
剎時,碧月的目光變得銳利,她直直望著那張曲譜,語氣嚴厲卻堅定:「而且,我要讓你的那個預言,成為你第一個失敗的預言,我絕不會讓彥和我的悲劇再次發生在我們的後代身上。」
聽見這句話,朝倉愣了下,但很快就斂下了表情,正色問:「妳想怎麼做?」
……
「所以,星知見碧月當年做了三件事。」許夢說。
「第一件事就是將自己的記憶儲存在這枚石頭上,並將這枚石頭一代接一代傳承下去,規定只要一旦確定是下任繼承人,無論年紀多輕,都要將這枚石頭鑲在能代表自己地位的物品上,而亞依妳就是鑲在這條鍊墜上。」
「第二件事,星知見碧月自此之後也規定,只要是星氏家族的繼承人都必須經過嚴酷的訓練,也就是必須訓練成一流的殺手,如此一來才能保護自己。」
「最後,第三件事……」她撇開停在亞依臉上的視線,直視前方,「為了以防萬一,星知見碧月將兩家恩怨的真相全寫在了一封信上,並連同朝倉交給她的那張彥作的三味線譜,一起放在了自己與彥所生的孩子身上,讓他們完全遠離星氏家族。」
「所以哪怕沒有那枚石頭,也會有人背負著這段真相,活在這個時空。」忽然,許夢的脣角勾起了一抹詭譎的微笑,「要不要猜猜看,當年星知見碧月與渡影彥所生的孩子,他的後代會是誰呢?」
明明是玩笑般的語氣,但落在亞依耳裡卻異常沉重。她的心臟逐漸抽緊,僅短短不到一瞬的片刻,一張清晰的臉龐便陡然浮現腦海。
是誰肩負了兩家一百年前的真相,並且可能擁有與自己同樣被喻為惡魔的能力?
察覺不到,也沒有徵兆。
但從唯一的一點可以肯定,連同真相一起流傳的那首曲子,那首平靜而悲傷的優美旋律,不必花多餘的力氣揣摩,像是為自己所寫的那首曲子。
相似的淒美,相同的曲名,從一百年前流傳至今,成為只要任何人聽過一次都會難以忘懷的鋼琴曲譜,那首在碧月記憶中彥為她彈奏的曲子,它們的曲調幾乎如出一轍。
「或許束縛著我們的……」楓晨稍稍使力,握緊了她的手。
意識到他的意思,亞依的臉上隨即勾起一抹笑,將麥克風移近脣邊──
「是身上背負的宿命……」
──月圓。
作曲者僅是當年只有八歲的小女孩,卻已是了解星、影兩家一切真相的人。
許夢托起自己的臉,笑容異常燦爛,「就是那位創立了偵探社,並且將妳與楓晨的緣分接起來的,你們的社長──崔惜茵。」
「我和惜茵是在某種機緣下認識對方的,所以了解所有真相的我們,一起策劃了這一切。」
她起身走了幾步,然後轉身面向亞依,「以上,就是你們兩家恩怨的所有經過,妳和楓晨的相戀並不是偶然,而是命中注定。」
昏暗的房內,只有一盞燈微弱地亮著。
許夢的面容秀氣清麗,那張盈滿笑意的臉沒有一絲虛假。她的視線不自覺停留在亞依那條墜鍊上,那麼深邃的色澤,一點都不像平凡的石頭。她實在不明白,明明封印已經解除了,為甚麼仍然散發著淡淡的光輝?
只是還想不出個明白,亞依冷冷的訕笑聲卻喚回了她的思緒。
「可是,有一點妳說錯了。」可憎的恨意在亞依的心頭滋長,「楓晨他並不愛我,而我也非常恨他,連這樣最基本的相愛條件都沒有,何來的悲劇呢?」
許夢只是盯著她好一會,接著嘆了一口氣,從斗篷裡掏出一件東西。
「妳要這樣想就這樣想吧,時間不多了,先換上這套衣服。」她將那套衣物遞到亞依面前,細看才發現是一件全黑的緊身衣,「妳當天穿的鞋子和短槍我也帶來了,已經放在那邊的桌上了。」
接過那件緊身衣,亞依一臉平靜問:「妳要帶我逃出去?」
「對,這也是我出現在這裡的理由。」
「這裡是影氏的大本營,妳知道防守有多嚴密嗎?這間房間有監視器,有人隨時監控我的一舉一動,我一離開馬上就會被發現了。」
「放心吧,現在監視這間房間的人是惜茵,要不然我怎麼能安然無恙地待在這裡那麼久呢?」許夢笑了笑,「而且惜茵在影氏臥底了那麼久,對這裡已經是瞭若指掌了。」
「不過啊……」她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深沉,嘴角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要我帶妳逃出去的人並不是惜茵,而且最後承受這一切懲罰的人也不是惜茵。」
「而是那位,妳說他並不愛妳的男人。」1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InUm3P6W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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