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晚安。今天黃昏時間，警察在行動中成功拘捕一位殺害五位女子而被通緝的連環殺人犯，李加明，今年三十歲，是一名現職倉務員，接下來是詳細新聞……」
電視正在播放著最新的新聞報告，但我沒有看，聽見殺人犯被捕的消息，只是微微一笑，我瞧著放在衣櫃上的一張照片，上面分別是我和抱著我手臂的女子。她有一副漂亮的童顏，白白的肌膚，亭亭玉立，斯文得體，是我最驕傲的女朋友。不過，她已經離開了我的身邊，回到天上的父身邊……
「奈奈，那個害死你的人已經被拘捕了。」我對著照片說道。
照片裡的奈奈沒有回答我，只是保持著一副天真可愛的笑容。
「奈奈……求求你……回到我身邊。」我泫然欲泣地哀求道，但我的聲音沒有打動得到她。
「真是難看，就由我來幫你一把吧。」突然，一把寒涼而又低沉的男人聲說道。
我望向聲音方向，看見一個滿面皺紋和蒼老，但感覺非常親切的老男人，他站在電視機旁，身穿白色長衣，隱約看見他背上有如天鵝一般的羽毛翼。
「你是誰？」我驚慌地問道。
「一個喜歡幫助人的天使。我看見你對那個女人非常有感情，是女朋友嗎？」天使問道。
「對……」我細細聲說道。
「算你遇見我好運。上帝今天大發慈悲，選我做代表，幫一個死人復活。」天使說道。
「即是……奈奈可以復活嗎！」我緊張地問道。
「沒有錯。」天使在背後拿出一部照相機，對著我和奈奈的照片，按下拍照按鈕。相機的強烈閃光燈令我自然反應地睜了一下眼，但當我再次打開眼皮時，看見那個相片中的女人，站在我的眼前。
我記得那雙瞳孔和那副童顏。沒有錯，她是我的女朋友。我衝上前，緊緊地擁抱她，淚水如雨而下，大聲喊道：「奈奈！奈奈是妳嗎？妳真的回來嗎？太好了……實在太好了！」
我此刻的心情起伏不平，說話似哭似笑，就連我自己也不能聽到自己說甚麼？
奈奈也擁抱我，不過她的力度比我輕得多。
「真是感人的重逢……」天使含著淚說道。
「謝謝你，多謝你啊，天使！」我流著淚感激眼前的恩人。
「我沒有做甚麼，看見你這麼開心我也很高興。時間差不多了，我要走了，之後有緣再見。」天使似風出現，似風消失，不見蹤影，也不知道他是如何離開和進來。
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最重要是，奈奈回到我身邊。
*
奈奈復活後的早上，我特別準備了她以前最喜愛的漢堡扒，雖然早上吃這些有點難消化，不過只要看見她開心的樣子，即使多難做的料理我也願意立即做出來。
「奈奈，今天早餐是妳最愛的漢堡扒。」我把漢堡扒放到奈奈的面前，然後我模仿廚師的動作，手裡預先準備調味料和香草，然後不斷來回地磨擦，一粒粒調味粉如瀑布般落到漢堡扒上。
平常看見這幕的奈奈必定大笑不已，開心說我像傻瓜。可是，她沒有這樣做，平淡地望著我的動作，一動也不動，笑也沒有笑。
「奈奈？」我對於她的反應有點奇怪，叫了奈奈一聲。
奈奈對我的聲音起了反應，「嗯」了一聲。
「肚子餓了嗎？餓的話快點吃吧，我剛剛可能太開心，用多了時間準備。」我推前餐碟近奈奈一點，提示她隨時可以享用。
奈奈沒有客氣，也沒有等我，直接開餐。
我放下圍巾後，也跟著開餐。我切了一小塊漢堡扒，然後放到奈奈面前，說：「要吃嗎？」
奈奈是一隻貪心的小貓，不會因為面前已經有一塊厚厚的漢堡扒而放棄這小小的一塊，必定會搶吃它。不過，奈奈居然說：「不。」
我呆了呆，失望地收回那塊漢堡扒，然後放到自己的嘴裡。
為甚麼？她的反應跟以前截然不同，有點像一個陌生人，是因為她剛剛復活，有點不習慣，還是其他原因……
*
我跟便利店店長請了一天事假，特意帶奈奈去我們最喜歡和第一次相識的公園。
這個公園面積很大，但沒有遊樂設施，只有綠油油的草地和幾張木製長椅。我們的相遇，就是那張啡色的木長椅。那時，奈奈那個挺直的脖子勾勒出的線條，仰望天空時的下頷輪廓，映照出春日天空的雙眼。至今，我依然念念不忘。那時跟現在一樣，公園非常平靜，只有幾個公公婆婆在這裡聊天和做運動，而奈奈就一個人仰望蔚藍的天空。
「奈奈，妳還記得我們的第一次相見嗎？」我問道。
「嗯。」奈奈默默地點頭。
「那時妳其實在望甚麼？為甚麼總是不告訴我？」我追問道。
「嗯。」一樣的回答。
「我……我們不如坐坐吧，走了一會兒，妳應該有點累，始終剛剛復活，身體應該還不適應。」我牽著她的小手，帶領她到長椅坐下來。
奈奈望向那個同樣的天空，同樣勾勒出喉嚨的曲線，仰望天空的下頷輪廓和雙眼。但有一點不同，之前她的雙眼有閃閃發亮的感覺，就像一個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小孩；現在她的雙眼沒有任何神髓，沒有半點光澤，就像一具人偶。
「奈奈，妳可能不知道，那天令妳復活的是天使啊！第一次跟妳相見時，妳跟我說世界有神，祂派天使拯救罪人，讓死者復生。我最初當然不信，但沒有想到昨天真的有天使來拯救妳，令妳起死回生的！」我興奮地抓著奈奈的手說道。
但是，她好似沒有半點興趣，只是一直仰望天上。
可能跟漫畫一樣，人復活後總會忘記以前的事情。之後，我一直說很多以前的事，例如一起去旅行、教會、博物館、遊樂場……每次約會雖然地點不同，但有一點永遠也是一樣，每次約會後，都一定回到這張長椅，一起聊天，直至凌晨，風雨不改。
不過，奈奈一直沒有說半句話，只是不斷地說「嗯」。
今晚有點寒冷，我擁抱起奈奈，怕她會被冷壞。我盡量磨擦她的肩膀，讓她寒涼的身體暖起來。但是，我很冷，我的身子異常地冷，這個寒冷是由內心發出來的。我牽著她溫暖的小手，但我內心感受不到半點奈奈的溫暖和她的感情……
*
一天又一天，春天已逝，夏天轉涼，秋天變寒，冬天漸暖……季節不斷地轉變，但奈奈沒有半點轉變，依然只會對人說「嗯」一聲，然後擺出一副冰冷的表情。
這段日子，我一直嘗試不同的方法，希望她可以變得像以前那樣。不過，效果明顯不顯著，甚麼可能是沒有效。
我陪著奈奈回到那個充滿回憶的公園，坐著同一長椅，仰望天上耀眼的星空，彼此沒有說半句話。我伸手摸著她的手，感受到她手部的溫暖，但她的溫暖依然無法傳遞到我身上。
我決定了，今次無論如何也要令她改變，即使一點也好，我也希望她可以變回那個奈奈。
我強吻她。我們的舌頭不斷交纏著好幾分鐘，但她沒有半點表情改變，她舌頭的動作只是配合我的動作而動。於是，我大膽地伸出手，摸向她的胸部，不斷來回地摸。但是，不論做了多麼大膽的事，奈奈也沒有任何轉變。
奈奈是一位非常守身的女孩，一日不結婚，她是絕對不會讓任何人亂碰她的身體。這個奈奈不但沒有反抗，反而非常配合我。這個人已經不是我認識的奈奈。她是陌生人，也是一個人偶，也是一具屍體……
「奈奈……我很冷……我想要溫暖。」我拔起插在腰間的刀，一鼓作氣插向奈奈的胸口。奈奈的血如火山爆發般噴射出來，睜眼間，我的身子變成一具沾了血的紅色雕像，全身頭下都是血紅色。
奈奈倒躺在地上，她的血不斷地流出來，地面的磚頭和長椅也被沾了紅色。
血是暖的，但是我內心感覺不到任何暖意。為甚麼？明明她是有血的生物，為甚麼我心中就是沒有半點暖意？
肉臟會把食物轉化為營養，滲透到血管的細胞，回流心臟。於是，我不斷地喝奈奈血，希望她可以也讓我溫暖起來。但是，冰冷的感覺依然猶在。我想取暖，令內心回復溫暖。奈奈……
*
某天，嘴邊沾了血的我經過某間電器鋪，看見我自己的臉容在電視上，標題是「變態殺人狂奪去五名女子生命，飲血成癮」。
我快步地離開，到了一個陰暗的地方，等待下一隻獵物。
「很冷……很冷……到底怎樣才可以溫暖起來啊！」我聲音由細轉大，心情也越來越暴躁，於是我大吵大鬧，對著無辜的垃圾發脾氣。
突然，一個陰影從半空略過。我仰望天上，看見一個白衣老天使俯視著我。我驚訝了，不是因為他的出現，而是他露出一副可怕而又滑稽的笑容，恐怖至極。
「人類最害怕的不是看見天使，不是看見某人起死回生，而是寂寞，和空虛。因為寂寞，想找人陪伴；因為空虛，想找甚麼來補償來填滿內心。我讓死者復生，讓你看見最愛的情人，但對著一具如屍體般的人偶，你得到甚麼？你的內心又溫暖嗎？寂寞和空虛就像毒品，會令人發狂，做出不可解釋的事情，背叛神的意思。惡魔就是最喜歡這種人。」老天使臉容扭曲，他的虎齒不斷地變長，頭上長了兩隻角，白色的長衣漸變成黑色，白色天鵝翼也變成黑色的蝙蝠翅膀。
我驚訝地瞧著他。同時，我明白了，我內心之所以一直感到冰冷，原來是因為孤單和空虛。奈奈其實一早已經離開我了，這段時間，我根本只是一個人，一個人像傻瓜一樣，拼命地努力幫助一具人偶……
惡魔衝上來，他用力吸食我的血和肉，並順勢把我心中的寂寞和空虛，一一吸走。
「奈奈……當時妳看見的……是天使？還是惡魔？」我用盡最後一口氣問道。同時，我親眼見證那個恩人把我的血和肉逐一吞進肚子裡。
在一瞬間，我看見一個好像奈奈的白衣天使在半空中目睹我被惡魔吞食，她沒有幫我，只是留在原地大聲哭泣，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ns 15.158.61.17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