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消失的月光 - 致高三的我

　　剩下一百天，大概三個月的時間就要考學測了，但是我完全提不起勁。

　　我當然很清楚再這樣下去就完蛋了，大學沒考好，未來要找工作可不容易。

　　「只要咬牙撐過這半年，可就是海闊天空，未來到了大學，你想讀書還沒人逼你呢。」

　　雖然導師和家長都是這樣說的，但在一個高三生耳裡，那無疑就是風涼話。

　　每天七點到校，晚上九點放學，來回通勤時間超過兩小時，導致平均睡眠時間不到六小時，參考書翻到爛了也還是考差，一直被勸要再認真一點，但是我根本不知道要怎麼做。

　　我累了。

　　翹掉夜自習來到頂樓的天台，晚風輕撫我的臉頰，樓下的教室還亮著燈。

　　從這裡跳下去應該會死吧？應該可以解脫吧？

　　雖然很自私，但是我真的已經撐不下去了，我就是溫室裡的花，受不住外在壓力的侵擾，與其要我折損美麗的花瓣，還不如整枝花一起焚毀。

　　抬頭，星子依然在遠處閃爍，果然就算我死了，世界依然會照常運行，完全不受影響。

　　話說今年不少名人都過世了，如果我現在死了，應該可以在天國遇上他們吧？

　　校門對面的公園裡聚集零星提前烤肉的人，我這才想起中秋節快到了，也想起該死的學校要我們中秋連假第一天要來學校上課。

　　我再度抬起頭，看向了最後的夜空，然後忍不住瞠大了雙眼。

　　「月亮去哪了？」

　　原本應該要一直在天上的巨大銀盤不見了，我揉了揉眼睛，但還是沒看到月亮。

　　連接天台唯一的樓梯傳來腳步聲，一對情侶走了上來，一看到我就露出厭惡的表情，但我也不管我有多掃興，一個箭步就衝了過去。

　　「你們有看到月亮嗎？」我指著天空，「他應該要在那裡的！」

　　「妳在說什麼啊？」

　　「月亮啊！月亮！」我突然有點氣，「你們現在是刪課綱刪到連月亮都沒教嗎？」

　　情侶檔一臉無辜，「那個，學姐啊……高三考學測很辛苦吧？」

　　「累到要死了！但是我是在問你們月亮啊！」

　　「從剛才就搞不清楚呢，學姐說的『月亮』是什麼啊？那東西應該要在天上？新品種的鳥？」

　　「啊？」我愣了。

　　「我們走吧……那個學姐怪怪的。」

　　一個人被留在天台上，晚風吹起來格外的淒涼，而且因為太在意月亮發生了什麼事，導致想自殺的念頭也被吹飛了一半。

　　「該不會是月亮不希望我自殺，所以選擇犧牲自己，好讓我繼續活下去吧？」

　　我開始在腦中各種中二腦補月亮的心境，畢竟現在也不想自殺，回去又會被導師罵。

　　不過這段尷尬的時間沒有持續太久，有人來到天台上，還以為是剛才的情侶檔，結果是個看起來超中二的傢伙。

　　忍不住多瞥兩眼，我開始懷疑是我看錯了。

　　那傢伙頂著一頭白髮，全身上下，穿的跟異世界番裡的冒險者一樣。

　　「你是誰啊？」

　　我姑且開口問了，那傢伙看了過來，坦白說臉長的蠻帥的，而且是美少年那種。

　　「找東西。」

　　「找什麼呢？」

　　「不知道。」

　　「那……你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

　　這傢伙該不會是傻子吧……真可惜了他玉樹臨風的外型。

　　「妳認識我嗎？」

　　「呃……應該是不認識吧。」

　　那傢伙露出失望的表情，然後開始在天台上的花圃裡翻找著什麼。

　　原本是打算直接無視那個傻子，但沒想到他突然徒手挖開了花圃裡的土，把地上弄的亂七八糟的。

　　「喂喂喂！你在做什麼啊？」

　　「找東西。」

　　「我幫你找吧。」

　　「真的嗎？」那傢伙把頭抬了起來。

　　「是啊，反正我其實也有想找的東西。」

　　「妳想找什麼？」

　　我抬頭看了一下天空，黑夜裡還是只有星星，「月亮。」

　　「雖然不知道什麼是『月亮』，但我很羨慕妳知道自己要找什麼。」

　　「是……是嗎？」

　　那傢伙牽了我的手，「那就麻煩妳了。」

　　突然被男孩子——而且還是美少年——牽手，害我的少女心小鹿亂撞，但一陣強勁的晚風使我一瞬間睜不開眼，好不容易風停了，我也被眼前的景色弄傻了。

　　原本應該在學校的天台上，但現在我和那傢伙明顯在一座石造的瞭望台上，眼前也不是公園，更沒有人在烤肉，那是中古世紀風格的街道，夜晚在汽油燈的映照下，顯的格外寧靜。

　　「這裡是？」

　　「是我和同伴走散的地方。」

　　「同伴？」我怎麼都沒聽說這件事。

　　「應該吧？因為這裡的冒險者都有同伴，大家會組團一起出去冒險。」

　　「呃……所以你也不是很確定有沒有同伴嗎？」

　　那傢伙聽了我那番話，垂下了細細長長的睫毛，「應該要有的……」

　　「抱歉，我沒別的意思。」天哪！這傢伙開不起玩笑！「我們開始找吧，你的同伴。」

　　那傢伙點了頭，然後蹲了下來，從石縫裡開始找起……

　　「等等！Stop！你的同伴不是螞蟻之類的昆蟲吧？」

　　那傢伙居然還給我沉思了一下，「嗯……我不會和昆蟲溝通，所以應該不是。」

　　「雖然我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但是要找人的話，最好還是到街上打聽吧。」

　　「有道理……妳好厲害，這樣說不定真的可以找到我的同伴！」

　　差點被那傢伙真誠的目光給閃瞎，我用手扶了一下額頭，「所以我們去街上吧。」

　　「是！」

　　那傢伙又突然牽了我的手，然後像是完全感受不到我的重量一樣，給了我華麗的公主抱，不過我心中的小鹿沒撞太久，他就直接從瞭望台跳了下去。

　　感覺七魂六魄被嚇掉一半了，回過神來就已經在街上。

　　「剛才那是怎樣？」

　　「嗯？是我的魔力，所有冒險者都有魔力。」

　　「那好歹也先跟我講一聲啊！」

　　那傢伙一臉委屈貌，「下次會記得的。」

　　「還有下次啊……」我忍不住咕噥了一下，有種被擄到異世界帶娃的感覺，「好了，我們開始找吧。」

　　這回那傢伙沒有動作，只是直勾勾的看著我，惹的我內心的小鹿要頭破血流了。

　　「我知道了啦，剛才是我太兇了。」

　　看那傢伙的表情緩和了一點，我決定在他再次暴走前先拿下主導權，「這裡有冒險者公會……之類的地方嗎？」

　　又是突然牽了我的手就走，已經習慣了的我，看著那傢伙的背影，怎樣都覺得很不可思議，明明從外貌看來和我一個年紀，但行為卻那麼不諳世事。

　　「妳要找的東西是什麼？」

　　我頓了一會兒才回過神，「是『月亮』啦，我在學校天台的時候跟你說過了吧，不過我想憑我一個人是找不到的啦。」

　　「妳不是一個人，我會陪妳一起找。」

　　心中冷靜下來的小鹿又開始橫衝直撞，「呃……喔、嗯。」我深呼吸，然後換了個話題。

　　「你為什麼會想要成為冒險者？」

　　那傢伙不出我所料，思考了一會兒後搖了搖頭，「不記得了。」

　　「……那你覺得你的同伴是什麼樣的人呢？」

　　「什麼樣的人……」那傢伙轉過頭，「一定是像妳一樣的人。」

　　「什麼？」

　　「因為我什麼都記不住，所以願意當我的伙伴的人，一定是和妳一樣溫柔的人！」

　　看眼前這個白髮美少年毫不羞澀的說出這些話，我心中的小鹿已經失血過多而死了。

　　談話到這裡打住，直到我們抵達應該是冒險者公會的地方。

　　夜晚的冒險者公會意外沒什麼人，看到坐在櫃台的不是身材姣好的櫃姐，而是一個看報紙的粗曠大叔，我的心都涼了一半。

　　「那個……我們想要找一下冒險者的資料。」

　　大叔把頭從報紙裡抬了起來，「冒險者？是指組團的資料嗎？」

　　「是的。」

　　「名字是？」

　　我回頭看了一下那傢伙，「不知道欸……」

　　「這樣啊，等等喔。」大叔放下報紙，在櫃檯後面的櫃子裡翻找文件。

　　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啊，那個粗曠大叔出乎意料的是個好人。

　　「這裡就是所有隸屬這間公會的冒險者資料，看小哥的髮色挺稀有的，應該很快就能找到了。」

　　大叔搬出來的文件高度之驚人，我忍不住到抽一口氣，但那傢伙已經興致勃勃的開始找了起來。

　　在那之後不知道過了多久，只知道連櫃檯的大叔也一起幫我們找，但是遲遲沒有結果。

　　「嗯……好像真的沒有小哥你的資料呢。」

　　那傢伙低著頭，看起來相當消沉的樣子，我幫大叔把資料放回櫃子裡，然後多次向大叔道謝後，才拉著那傢伙離開冒險者公會。

　　「吶~你別那麼沮喪嘛，我們可以再去別的地方找找啊，這個世界很大吧？」

　　那傢伙垂著長長的睫毛，我正看的出神，一陣強風掠過，而當我好不容易掙扎的睜開眼，我發現我們回到了那個石造的瞭望臺。

　　「果然我不是忘了，我本來就沒有同伴……」那傢伙看著遠處的夜景嘀咕著，「因為妳對我太溫柔，我才忘記我老是給人添麻煩。」

　　「你別那麼說嘛……」我看著那傢伙，「其實就算真的沒有伙伴也沒關係吧？」

　　「我是冒險者！」那傢伙還真是第一次對我講話那麼大聲，「冒險者都會有伙伴的！」

　　「是啊。」我嘆了口氣，「你是冒險者，所以一定會有伙伴，但不是現在而已。」

　　那傢伙果然是個傻子，一下就愣住了。

　　「你說你不記得自己當初為什麼要成為冒險者了吧。」看他那副傻樣，我忍不住開啟說教模式，「那你就從現在開始尋找啊！當你開始替人生尋找意義，那你的人生就已經有了意義。」

　　我瀟灑的把為了寫作文而背的佳句講了出來，那傢伙還一臉消化不良的樣子。

　　「總之，你別那麼消沉啦！記得自己的初衷最重要，其他忘了就當沒發生過吧。」

　　「搞什麼啊，妳果然沒忘記。」

　　「啥？」那傢伙突然語氣大變，還講了和前面話題八竿子打不著的話，我一整個沒有反應過來。

　　「妳在找的東西是『初衷』吧？」

　　「欸？」

　　「打從最一開始，妳在天台上尋找的根本不是『月亮』，而是『初衷』。」那傢伙繼續說著，「不知道自己讀書是為了什麼，不知道自己未來的道路在哪，妳忘了妳的初衷所以才會打算自殺吧？」

　　我突然想起我獨自一人在天台的中二幻想，「你……你該不會真的是『月亮』？」

　　那傢伙笑著，「記得妳的初衷，記得妳對我說過的話。」

　　強風颳起，當我再睜開眼，已經回到學校的天台上，烤肉的香氣從前方的公園傳來。

　　抬頭，月亮高掛在夜幕之上，彷彿他一直在那裡……不，他本來一直都在那裡，不過是我忘記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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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高三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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