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將近，聞公館已然熱鬧哄哄。
屋內僕人早就忙成一團，一時一批人去廚房，一時遷至存酒的地窖，一時步移客廳，誰知道他們究竟在忙什麼，反正家裡雜務由周氏老夫婦負責，聞綬便沒有出聲。
他更喜歡娛樂。
「碰！」
「好你個老三，遲早贏光我們所有人。」
也是，上海持續不穩定，誰能料到明天會發生什麼呢？還不如活一天是一天，至少被聞綬稱為「老三」、坐在聞綬對面的聞風是這麼想的。3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UkXOozr55
與餐廳鄰近的棋牌室隨時被煙霧吞噬，夾雜嚴重的酒氣（奇怪的是，當時沒有人喝酒，棋牌室也沒有放酒），裡面麻將聲和罵聲不絕，彷彿每個人一手握著煙才能有心情玩起來。
牌局從開始到現在，聞綬始終煙不離手，偶爾笑罵自己的三兒子聞風如何做常勝將軍次次贏，搞得他的籌碼越來越少，其實語氣不重。
「二姐才厲害，上星期贏走我在郊外的一間辦公室。」聞風一邊洗牌，一邊和長輩們閒話家常，殊不知聞綬聽到「二姐」和「辦公室」二字後，眼神微妙，好像被這話題觸動了好奇心，禁不住繼續從聞風打聽「二姐」的事。
「她要辦公室做什麼？」
「不知道，她沒有說目的。」
之後，他不經意瞥到自己的煙，本想起身找打火機，聞風和坐在右邊的續絃鄧松立刻遞上打火機，他很快又被坐在左邊的二房林楊打消念頭。
他還沒說什麼，林楊便主動用嘴叼著她那根尚且燃著的煙，他也叼著自己那根快要滅的煙，與她的煙接駁，兩人眉眼悄然溢出愉悅之色。
許是不適應酒氣煙氣兩重天的棋牌室，或者和聞綬一樣今天總是輸籌碼，和丈夫聞綬相差三十歲的鄧松明明長得標緻骨感，脣紅齒白，唯獨雙頰瘦削，臉色如同她的運氣一樣低沉憂鬱。等聞綬續好香煙，她隨即起身，攏好織錦披肩，再拾起黑色皮革沙發上的報紙，冷冷落下幾句話：
「老三總是贏，沒意思。我還是看看周媽準備如何吧——可不能讓阿霽吃不到他喜歡的乾炒牛河，不是嗎？」
「讓我看看報紙，看看寫了什麼。」聞綬道，完全不想把心力放在女人紛爭裏。
她的口氣本來不咸不淡，嘴上說著聞風，目光卻長期落在林楊身上，有不屑，也有鄙夷，後面說到「阿霽」才有一絲鮮活之感。
聞綬接過鄧松的報紙，他粗略一看，即時被封面「法西斯救國 刻不容緩」幾個大字深深吸引，不久便翻閱第二頁，標題和頭版沒有太大分別（至少聞綬是這麼覺得的），寫的是「蔣公是中華之希望」。
不看作者名，他已經知道這兩篇報導是何人所為。
他看著報紙，不只想著報刊負責人，還想到鄧松說的「阿霽」，忽然記起自己故意抽空回家的原因，他已經三個月沒有在家裡好好坐著了。
從八國聯軍到國民政府，從被通緝到成為國民黨金主，他經歷太多了，因此自認為越來越深愛自己的家庭，有時候甚至希望完美，壓在心裡的控制欲因此一發不可收拾。可是，一個完美的家庭，對他而言即是子女成群有大家庭，這個渴望的代價便是數之不盡的風流債，處理風流債誰不累呢？還要處理女人們的愛恨情仇？天啊，讓他歇一會兒吧。3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W9VMAFucn
「老二真有空，結婚兩年還有心力每週發行報刊 。」他隨意作出不痛不癢的評論（是敷衍嗎？），他知道聞家所有人期望他的評論，不論好壞。3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YscukC3DY
「老二如此張揚，不好好管家，遲早落人口實——」
說實話，聞綬覺得這份報紙內容和林揚的語氣沒有什麼分別，一樣令他失望，一樣惡臭無比，她的思想完全沒有年輕時那樣開放先進，反而退步了。3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yEoVPWn7k
除此之外，他開始懷疑二女兒聞月是不是他的女兒，或者，她是不是經歷了什麼？他居然不知道？
不過，這是1933年，什麼都有可能發生，有些人選擇活在舊時，他選擇未來。儘管未來充滿未知，但這是他成功的原因。3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2G7lXshhL
「這是她的事。要麼跟夫人忙去，要麼管好你家老五。」聞綬打斷林楊，讓她選擇輔助鄧松或教導「老五」聞意，語氣漸漸和剛才的鄧松相似，都是那麼冰冷。
「什麼我家老五，哦，你沒有份？」林楊哪裏怕過他，自然即時反駁。
「我走了。」他起身，露出氣餒委屈的神情，穿上原掛在椅背的黑色西裝外套。
這是為什麼聞綬從來對「回家」不抱樂觀。
林楊身經百戰，比鄧松進聞家的時間長，豈會在這個時候覺得不舒服？只是，她仍然有些許複雜的感覺。她看到聞綬根本沒有吸上幾口，便隨意把香菸弄熄，以「坐久了要出去走走」為由離開棋牌室，還擺擺手，不需要林楊陪伴到花園，看來更需要獨處，她只能作罷，不得持續進攻。
聞風在聞家活了二十多年，怎麼不知道父親聞綬的女人之間的千絲萬縷？鄧松說話時，他看了看林楊，再看向聞綬，他選擇讓長輩們處理——而他沒想到事情處理得如此之快，甚至來不及提出要離開隱形的戰場，聞綬和林楊便先於他離開棋牌室了，讓他想到聞綬的工作風格：防不勝防，效率和速度至上。
別小瞧聞綬那張說不清年齡的俊臉（可能這也是他有風流債的原因），可不能被他那雙陰鬱多情的桃花眼迷了，跟他工作可是需要極大勇氣，他分分鐘比你更加精力旺盛，早上六點能上班，凌晨三點也可以，風雨不改。聞風見識過這一點，於是從此不從商不從政，一頭栽進打字機裡，創造並沈溺在自己的世界裡，他很感激聞綬沒有像其他市儈又功利的家長打擊他的夢，而是讓他自由發展。
然而，幾個極具經驗的長輩牌友紛紛離開，這下到「贏家」聞風沒癮了。
「三哥！」
「三叔！」
離開棋牌室後，緩緩走到客廳附近，聽到不但有少女少年的聲音，還有孩童的嘻笑聲，他毫不猶豫的掐滅煙蒂，盡量除了除身上的煙灰，方才應聲緩緩靠近。
「來啦。」
TBC
【鳩噏】3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vqqrt3jMc
目前時間線係1933年春天左右。
故事最主要圍繞聞家幾個後生女，佢哋會起下一章正式出場。佢地嘅結局同遭遇某程度上同第一章啲人有關，所以第一章先提下上一代，亦都算係試水溫。3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2UzdpkDTs
乾炒牛河係粵菜，唔係江浙菜，粵菜同江浙菜都幾大分別嘅。3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Ga23QzjxG
【關於當時上海嘅重要事（多數從wiki複製整理🌚唔係百分百嚴謹🌚）】
（1929年－1937年）國民政府嘅「黃金十年」。
（1929年-1933年）全球有「經濟大蕭條」。3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yVPc6NSw3
（1931年7月）「萬寶山事件」之後，上海各界群眾開反日援僑大會，成立反日援僑委員會，上海開始搞反日同埋抵制日貨運動。
（1931年9月18日）「九一八事變」，日本佔領東北，上海開始搞抗日活動。
（1931年9月28日）北平20萬人舉行抗日救國大會，南京、上海的二千多學生請願，衝擊國民政府外交部。外交部長王正廷被學生打傷，被迫辭職。
（1931年12月）「珍珠橋事件」。學生運動達到高潮，要求立即「對日宣戰」，上海市長張群遭群眾包圍，上海市區戒嚴。
（1932年1月28日－3月3日）「一二八事變」淞滬戰爭，日本侵華戰爭之一，上海係戰場。
（1932年4月15日）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正式宣布對日宣戰。
（1932年5月5日）雙方簽《淞滬停戰協定》，中國承認上海為非武裝區域，不駐軍隊。日軍撤至上海公共租界北區、東區及虹口越界築路各地，恢復「一二八」以前狀態。
（1932年6月2日）上海爆發霍亂。（1932年10月20日《申報》報導：「由於1928年至1930年的酷旱，1931年的大水，餓殍盈途，引起了一場全國性的以霍亂症為主的大瘟疫，這是本年災情的重要特點。上海、南京皆甚猖獗，江西尤烈。）
（1937年4月1日）日軍在上海演習。
（1937年7月）抗日戰爭全面爆發。
（1937年8月13日）上海爆發「淞滬會戰」。
（1937年11月）上海淪陷。
ns 15.158.61.23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