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覺得病死比較好,在現在這疫病橫行的時代,心裏竟有點期望自己或許有機會染上這難以醫治,被稱為世紀災害的疾病。
消極,不負責任,社會的渣滓,你現在想這樣向我說吧。這我也難以辯解些什麼,只能無可奈何地認同。但是,我可不是滿心希望,積極的抱有想死的心情。只是像無可救藥的賭徒般,即使身心俱疲但也仍對那虛無的夢想懷有微弱且不設實際的期望。你能理解嗎?總之,我還是想活下去的,生活上很多高興,感人的事我非但不會否定,而且會非常珍惜,但偶然也會幻想一下逃避現實而已。
對初認識的人說起如此沉重的話題,想必令你很困擾吧,但我還是厚着面皮,想請你耐心地看完這封信,就當作是給你的支持者一點安慰吧。
之所以說病死較好,這是相對自殺和被殺而言的。首先,自殺,是被冠以最不負責任,最會受到非議的選擇。即使你生活如何經歷難以言語的痛苦,或者你已經絞盡腦汁,費盡所有氣力去思考活下去的理由,但卻像是勉強小孩去解答大學研究生的學術議題似的,給你個一百年也是行不通的。
但是,當你無可選擇,決心求死時,別人卻會說:想想你的父母,他們會多可憐啊!想想你的朋友,他們會多難過啊!想想你的師長,和你有關係的人,你還忍心這樣做?多麼自私,欠考慮的人呢。而且,世上還有多少比你淒慘,勞苦的人存在,你就這樣自尋短見,無不是把這些默默耕耘的可敬之人當成可笑的小丑看待。這樣一想,任誰也會感到羞愧得無地自容,只能尷尬地說:“開玩笑而已,請別當真。”然後又膽戰心驚地過着一生。
在這世代,我漸漸覺得求死已經比求生更艱難了。真的,自殺死的人是對在生的人的包袱,一個不祥的詛咒。即使自己已把遺書寫得清清楚楚,說明這全是我自己的問題,誰也沒有怪罪誰,誰也沒有迫害誰。但是自殺這行為本身已是對世界的無言控訴,是對你身邊的所有人痛斥了一頓,而且他們可沒有一個辯答的機會就被判了刑,烙了罪。你啊,有這樣的不滿嗎?還是說,這才是你的目的?
還有,作為鬼魂的你,看到和你毫不相識的人對你的作為冷嘲熱諷一番又有何感受?他們會在酒樓裏一手拿着報紙,一手用筷子夾着點心,搖着頭嚷着說:“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我們年輕時可更為艱苦。”
然後身邊的同伙也一起七嘴八舌地和應起來。
“真是承受不了壓力的傢伙。”
“想必也是些芝麻綠豆的事,現在的年輕人總是小事化大。”
“只是個懦夫而已。”
詛咒他們吧,除此以外,自己可什麼也做不到了。
自殺的可怕,已經明白了吧。若你還是執意要死,那坦白說,我認為決心尋死的那一刻實在值得全世界人的尊重,那時的你簡直比肩神話裏的英雄人物,足以令所有苟活於世的人自慚形穢。
那至於被殺,沒什麼好說的,是最差勁的情況。不能以自己意願作出選擇,甚至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就死去,簡直是一篇沒有結局的拙劣作品,只令人蹄笑皆非。
只有病死,不用經歷自殺途中的重重考驗,也不用落得淪為別人的配角,可悲地死去。
只有病死,能在死前和死後受到所有人的憐憫,不會受到任何人側目。如有人不知好歹,或居心叵測地抹黑你的犧牲,世人甚至會為你作出辯護,說指責你的人毫無道德,同情心。
只有病死,你能理直氣壯地說:“這完全不是我所希望的!如果可以,即使付上任何代價,我也想活下去啊!”
所以啊,只能忍耐一下,就這樣生活下去,然後靜靜的等待染上死症的機會吧。可是,必須認真地裝樣子,若被人看到你只是籍此來尋死,只會令你成為笑話而已。
最後,請容我再向你致歉,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向人訴說這種難以啟齒的事,若令你能認同,或是反感也請讓我知道,我衷心地期待你的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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