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氣喘吁吁地跑在夜色中。
晦暗的道路上只有一盞又一盞間隔得十分遠的老舊路燈努力發著光芒,時而碰上那接觸不良而閃爍的燈光更替此刻的氣氛增添幾分詭譎。
一道又一道的白熾燈光在他奔跑而過時掠過他因爬滿驚恐而扭曲的臉,面頰上不正常的緋紅蒸騰著熱氣,卻是灼燒於頭部的熱量完全無法透過頸椎下達身體,使得他無法與不斷擺動的尾椎漸漸爬上來的寒氣對抗。
他甚至開始覺得自己拚勁全力運動的四肢也開始逐漸冰冷起來,然則他卻無法停下他的步伐,只能沒命也似地向前奔跑著。
一條漫長而無盡的道路,沒有開頭、也沒有終點,只有不斷被探索與不斷被啃噬的黑暗不斷地拓展著他前行的道路與吞沒他的足跡。
男人甚至連自己的喘氣聲也聽不見,只有無法合攏的嘴透過喉嚨深處呼出的水氣足以證明他確實在喘息。
他還活著。
他要活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男人看見了前頭無盡的道路上竟隱隱有著影子,他憋著一口氣加快了已然疲乏過分的腳步,突然發現那是個山洞。
城市裡頭出現山洞的這件事本是天方夜譚,然而男人無暇多想,只能悶頭繼續往前跑著。
他知道後面有「什麼」在追逐著他,一定有「什麼」正追逐著他。
男人一頭鑽進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洞窟裡,洞窟的空間似乎十分狹小、又或者周圍被包覆得嚴實,他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喘息聲間帶著異常的抽氣聲,他甚至感覺發自他起伏的胸腔的高音應當是他幼時的氣喘復發,然則男人卻忘記他根本沒有氣喘病史。
男人艱難地在黑暗中摸索著,原本潮濕而冰冷的石壁質地在不知不覺間變化,似乎是布滿青苔的牆面上頭愈發柔軟溫暖,然則那潮濕感卻依然沒有退去。
男人步履維艱地繼續向前走著,卻因有顧忌而無法闊步前行。
地面上時而突起的尖銳石塊幾乎要穿透他的鞋底,他後知後覺地感受到傳來腳心與腳尖的疼痛,不住停下腳步,擡起腳來摸了摸已然骯髒的鞋面,卻赫然發現自己竟穿著不便運動的涼鞋?
極其困惑的男人趕忙又擡起另一隻腳,那隻腳則穿著自己所熟悉的皮鞋。
他究竟是怎麼穿著的?又為什麼會如此穿著?
陷入茫然中的男人並無法沉浸於自己的世界太久,身後的聲響催促著他繼續前行。他重新扶上牆壁走了幾步,而後後知後覺地感受到覆於石壁上的青苔似乎更厚了些,柔軟潮濕的青苔在自己指腹的擠壓下微微地下陷,而後更多的青苔撓起他的掌心。
他無暇顧及那柔軟的觸碰,直到最後他發覺腳底下的觸感也如手所碰觸一般柔軟。
男人後知後覺地升起了全新的恐懼,碰觸著石壁的手如觸電似地收回,卻因驟然的動作而使得他失去了平衡,他跌倒在冰冷潮濕的地面上,尾椎撞擊地面時並未感受到預期而來的疼痛,而是發覺自己宛若深陷泥沼般一寸一寸地向下深陷。
男人陷入了極度的恐懼當中,張開口來就想呼救,卻是他的喉嚨完全無法發出任何一個單詞,他的舌頭僵硬得無法捲曲,雙頰的肌肉早被洞穴內的冷氣給凍得僵硬,他的喉頭艱難地滾動,嘔嘔啞啞如同搖櫓。
縱是洞穴內伸手不見五指,男人的眼睛依然睜得極大,目眥盡裂,每一條在黑暗中無以瞧見的眼球血絲都賁張著男人內心無以爆發的情緒。
男人完全陷入那片未可知的柔軟,直到絕望替代恐懼、終於堵住了他渾身上下的每一個毛細孔時,他終於在規律的鬧鐘聲中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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