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快回去看看!」我和亞述大哥趕緊跑回村子,這裡剛經過激烈的戰鬥,身穿鐵製戰甲的異境之人跟身披鹰之戰服的族人,都成為躺在地上的冰冷死屍,跟草屋、田地、家畜一起沉入灼熱逼人的漫天火海中。
「哥哥!哥哥!」我擅自撇下亞述大哥,焦急地奔入火場。
炙熱的重重火光使我看不清方向,悶熱煙塵混雜濃濃血腥味竄入我的鼻喉,嗆得幾乎令我窒息,但我仍竭力呼喊哥哥的名字。
「紅翼之鷹……」我的耳捕捉到縹緲虛弱的聲音,我發現躺臥在地奄奄一息的一名戰士。他全身沾染的鮮血及污泥,被熱汗融糊成一片,腹部的致命刀傷即將把他拖行至生命盡頭。
「紅翼之鷹跟其他人去森林追擊敵人了,異境之人大舉進攻村子,還放了大火。」他氣若游絲地向我訴說一切,我正想扶他起身,他卻緊緊握住我的手腕,像是用盡最後的力氣。
「聽我說完就好,當初我們這些戰士都很不諒解你哥哥,認為他被女人迷惑,認為他背叛阿卡爾族。但幸好他先發現異境之人要進攻,叫村人去避難,只留下我們這些戰士阻擋他們,他浴血奮戰的身姿激起我們的鬥志,讓我們了解就算沒有聖鹰之刃,我們依然能保護阿卡爾族。」
我感受生命的熱度在我手裡漸漸流失,我熱淚盈眶,滾燙淚水貼著我的臉頰悄悄滑下。
「不要哭,這樣怎麼能當名勇敢的戰士呢?」他灑脫地微笑,似乎對步向死亡毫無恐懼。
「實現我最後的願望吧!替我們向紅翼之鷹道謝,在我們的頭與身體被烈火焚燒時,為我們吟唱最後的祝禱詞。」說畢,他鬆開了手,安詳閉上雙眼。
我緩緩起身,如堅毅的山峰佇立著,讓祝禱詞隨嘹喨嗓音從我喉間流瀉而出,我的聲音如鹰準展開雙翅,衝破炙熱的火炎,帶著戰士們的英魂飛入高聳遼闊的天空。
我們是天之國偉大父靈的眷屬
接受慈愛大地之母孕育
生命之河流斷絕乾涸之時
暗夜之火熊熊燃燒
冰冷軀殼回歸於地
炙熱靈魂回歸於天
摯愛之同胞
可恨之仇敵
我們都為其獻上虔誠之祝福
願地之母溫柔擁抱他們的軀體
願天之父接納寬恕他們的靈魂
吟唱完祝禱詞,我擦乾眼淚,拾起身旁戰士遺留下被燒得焦黑的矛槍,轉身衝入森林。
夜的黑暗完全滲透進樹林中,我握緊矛槍,屏住氣息,細細聆聽森林的一舉一動。此時,啜泣聲如無名的孤魂,飄蕩進我的耳中。我朝聲音源頭急奔而去。
我看見了,看見哥哥倒臥在地,在他胸口的巨大刀傷不斷流出鮮紅血液,貪婪地奪走哥哥的生命。跪在他身旁的女人,皮膚慘白得宛若幽魂,她凌亂不堪的髮辮融入墨黑夜色,上頭還簪著純白無瑕的六瓣百合。她轉頭過來,面龐爬滿了晶瑩剔透的淚珠。
緊接著她突然起身,我才察覺她手中握著的銀白短刀,映照著清冷月光,我的直覺告訴我那就是聖鹰之刃。
我的腦袋還沒將這一切吸收理解,她就高舉短刃,朝我直衝過來。
我感受到血液在肌膚上漫流的溫度。
被她推倒在地的我,背頂著寒冷的土地,全身卻被擁抱所溫暖,擁抱著我的她,背部源源不絕湧出鮮血,將她的白皙皮膚和藍色衣裳渲染上大片艷紅。
「百合姐姐。」我輕喊她的名字,只是她再也不會回應我了。
「沒想到百合她會這麼做。我親眼看到她用聖鷹之刃殺了希瓦,剛才還想要殺了你。」不知何時站在我身旁的亞述大哥,面帶沉痛表情說道,紅色鮮血順著他手中的大刀緩緩滴落下來。我不發一語,抱起百合姐姐冰冷的軀體,安置在樹叢旁。
「還好我及時趕來,阻止她殺了你,現在我們能拿回聖鹰之刃了。」亞述大哥的手靠近百合姐姐仍緊握的聖鹰之刃。
「別過來!不准接近百合姐姐!」我大吼遏止他的行動,一手將矛槍的銳利槍尖對著亞述大哥,一手取回百合姐姐手中的聖鹰之刃。
「你怎麼了,提瓦,我只是想拿回聖鹰之刃而已。」亞述大哥睜大雙眼,被我手中的武器逼得緩緩倒退。
「你說謊!你才殺了哥哥,也殺了百合姐姐!」我哀痛道出心中最不想承認的事實。
「我可是你哥哥的朋友,怎麼會殺了他?我是殺了百合,但我是為了你啊!」亞述大哥憤怒吼叫的身姿,像極了對著獵物齜牙咧嘴的野獸。
「哥哥又大又深的傷口不是短刀能造成的,也不是異境之人使用的武器!是你用大長刀殺了我哥哥!」
「還有我清楚看見了!百合姐姐用聖鹰之刃劃傷了你,原本你想在我背後偷襲殺了我,是百合姐姐將我壓倒在地,用她的身體阻擋你的攻擊,保護了我……」我喊出凜然言詞宣洩我心中猛烈燃燒的怒火,隨之而來的哀傷卻使我逐漸哽咽。
「我還以為你嚇傻了,什麼都不知道呢,原來你都看出來了。」亞述大哥收起憤怒的面容,凝視自己手臂上被百合姐姐劃下的傷口,吐出的話語格外平靜。
「百合原本是異境之人的奴隸,我告訴她只要照我的計畫,迷惑希瓦說出聖鷹之刃的所在地,將聖鷹之刃盜走,她就能得到渴望的自由。」我訝異得說不出半句話,亞述大哥和善的外表下,竟包裹如此黑暗陰險的內心。
「還有我告訴異境之人村莊的所在地,串通好在你哥哥婚禮的那一天,大家聚集在一起時大舉進攻,放火燒掉村子也是我提議的。」
「卻沒想到希瓦察覺到偷偷聚集在山腳下的軍隊,為了不驚動到其他村人,希瓦將聖鷹之刃託付給百合,要她去別的部族請求支援,所以我放出百合偷走聖鷹之刃的消息,讓大家都不信任希瓦,並叫異境之人提早行動,執行我計畫的最終階段。」他娓娓道出的陰謀,勾起我心中的深層恐懼及悲痛。
「為什麼啊,為什麼要這麼做?」喉間摩擦出的沙啞吶喊,在皎潔月光灑落的森林深處,孤獨的遊蕩徘迴。
被我質問的他,全身染滿的殷紅是我至親的鮮血,唇角勾起嘲謔的笑容,眼眸閃爍著和他手中的森白利刃同樣的冷冽光輝。
下個瞬間,我的世界就被劇烈的痛楚和深不見底的絕望狠狠撕咬殆盡。
「你想知道為什麼,我就都告訴你吧。」亞述大哥露出讓人不寒而慄的冷漠神情,這是從前溫和的他沒有展現過的另一面。
我回過神來,發現手中的矛槍被打飛,右手手臂上血流如注的傷口如猛獸的利齒,撕咬我每根神經,給予強烈的痛楚,我痛苦地跌跪於地,右手猛烈抽搐,汗水不斷從我體內滲出。
「你在刀上了猛毒嗎?你玷汙了阿卡爾戰士的榮耀啊!」即使能在刀口下生存,只要被輕輕劃到必然死去。亞述大哥的惡毒讓我全身顫抖,更對他徹底寒心。
「如果你上了戰場,敵人會用更狠毒卑鄙的伎倆折磨你,讓你痛不欲生。」他又在我右臂狠狠砍下一刀,痛得我高聲驚叫。
「所以我不想再讓其他人遭受這種傷痛,也不要體會親人死去的心痛,所以我才要讓阿卡爾族在我們這代斷絕,斷絕所有痛苦!不要讓後代子孫持續這無止盡的痛苦!」亞述大哥高喊出深埋心中的理想,我一瞬間無法理解,腦海浮現哥哥曾和我提過的往事。
以前亞述大哥的父母在戰鬥中死去,因為他是大巫祝之孫,村人對他照顧有加。那時的亞述大哥沉默寡言,幾乎不和任何人親近。直到遇到和他同樣父母雙亡的哥哥,哥哥的直率開朗漸漸感染亞述大哥,他們變成最要好的朋友。
那樣的時光已遠去,現在亞述大哥成為殺害哥哥的兇手。
「我們阿卡爾早就回不去了啊,回去那先祖長眠,養育我們的豐饒土地。卻還是懷抱無法實現的美夢,被迫不斷跟敵人戰鬥,承受著痛苦。」亞述大哥的語調透出無奈的悲涼,他眉間緊皺,牙齒咬著唇滲出鮮血。
「我只想結束這悲哀的宿命,讓阿卡爾族無法逃避的滅亡命運早日來到!我只想讓大家都得到安詳的死亡,沒有悲傷,沒有痛苦,神聖的火炎將帶大家的靈魂去天之國。」
「我只能選擇這麼做,所以我送走了你哥哥和百合的生命,現在也輪到你了!」亞述大哥迅速揮下長刀,在我眼前的晦暗景色劃下一道銳利冷光。
鏘!刀刃相交的聲音響遍整個森林。
亞述大哥呆愣在原地,驚訝地睜大雙眼看著斷成兩截的長刀。
「是聖鷹之刃。」他立刻恢復冷靜,瞪視我的眼眸散發凌厲殺氣。
「死亡對你來說是種解脫,活著是無止盡的痛苦……」我氣喘吁吁半跪於地,腳下土壤的陰冷氣息蝕進骨髓,尖銳的痛楚大口啃噬我的知覺。
但左手緊握的聖鷹之刃,遞來安定沉穩的力量,源源不絕滲透到體內。
「可是因為我活著,因為我是阿卡爾族,我才能跟亞述大哥成為朋友啊!」我不知道這句話是已出口的吶喊,還是心中的獨白。
亞述大哥眼底的殺意完全褪去,神情轉為往日的穩靜柔和。只剩半截的大刀從他手中滑落,他坦然張開雙臂,就像他戰服上展翅翱翔的孤鷹。
劇烈疼痛隨血液竄到頭部,眼中的景象逐漸沉入黑暗。不知何時,我的身體高舉著聖鷹之刃,直直衝向亞述大哥,而我的靈魂彷彿脫離不受控制的身體,靜靜看著這一切。
「你的哥哥跟你說了同樣的話呢。」亞述大哥如微風般飄忽易逝的呢喃,與我的靈魂產生強烈共鳴。
我的意識漸漸陷入無聲的蒼白,隱約感覺到鮮血噴湧而出的溫度及腥味,還有一股淡淡的百合花香繚繞。
* * *
我待在這房間已過了數天,小方窗裡的湛藍天空持續變換流動,我無助地蜷縮在房間角落,殘酷的回憶不斷猛烈敲打我的心。
「你還要在這窩到什麼時候?」那女人又突然闖進房裡,我沉默背對著她,身體殘缺的羞恥,使我無法直視她的存在。
原以為她會像之前不發一語轉身離開,她卻道出震撼的一句話:「你不想看看砍去你右手的女人是誰嗎?」
我瞬間站起身,湧上心頭的憤怒,卻被訝異的情緒所掩埋。
「你現在終於肯看我一眼了。」那女人年紀看起來比哥哥大上一些,她的膚色是阿卡爾獨有的黃銅色,烏黑亮麗的秀髮紮成數條細長髮辮,輕盈垂掛在腦後。她身上的靛藍連身衣裙和她裸露的右肩肌膚一樣,有著大鷹舉翅飛翔的圖騰。
「我就是砍下你右手的人,阿卡爾跟異境之人的混血兒,也是繼承鷹之名號的戰士──露西雅。」
「露西雅,是導師露西雅嗎?」我驚訝道出這熟悉卻陌生的名字。
「好久沒人這麼稱呼我了,真令人懷念。」她的俏麗面龐浮現颯爽笑容。
導師露西雅,是以前哥哥最常掛在嘴邊的名字。在我尚未出生之前,哥哥、亞述大哥跟其他孩子,在露西雅的指導下學習知識與戰鬥技巧。備受孩子們敬愛的戰士露西雅,被族長賦與「導師」的尊稱。
某天,露西雅卻突然無聲無息地消失,哥哥等人到處找不到她的蹤跡。據說露西雅失去蹤影,是因為她流著一半異境之人的血,遭致某些族人的排擠憎恨。
「當時為了防止毒從你右手蔓延到其他部位,我只能砍去你的手,你可以恨我,但我不希望你因為身體殘缺繼續灰心喪志。」她面色凝重地直視我,毫不閃避我瞪視她的目光。
「我不會恨妳,是妳救了我。」心中波濤翻湧的洶湧海面,變成輕泛漣漪的寧靜湖泊。
「我只希望妳告訴我,之後發生的一切。」
之後露西雅向我坦白一切,從其他部族趕來援助的露西雅一行人,驅趕了剩下的敵人,並保護躲在藏身處的其他族人。他們看見被烈火焚燒的村莊和戰士們的屍骨,也發現昏倒在森林中的我,便把我跟族人安置在其他部落的村莊。
「亞述大哥他……」我想要保持冷靜,聲音卻不禁微微顫抖。
「我們查出他跟異境之人計畫襲擊村子,最後在森林發現他的屍體。」她低頭說道。
「是我啊。無法保護任何人的我,親手殺了哥哥最好的朋友。」她的話勾出埋藏我心底,難以承受的事實。我用手掌掩蓋住臉龐,卻掩藏不住低沉的悲鳴。
「看看這個吧。」她輕拍我顫抖的肩膀,我緩緩移開手掌,她手上發出淡淡銀光的短刀瞬間映入我眼簾。
「這是刺在他胸口的聖鷹之刃,你送走亞述生命的事實無法改變。但這是聖鷹之刃的意志,也是亞述的選擇吧。」
聖鷹之刃是守護族人,並給予族人正確裁決的神聖短刃。
亞述大哥臨死前的身影。
所有我曾經歷感受的一切,在我腦海裡交織盤旋。
「亞述大哥曾說,阿卡爾的滅亡是無法避免的,這是真的嗎?」我抬起頭,道出不斷糾纏我思緒的疑問,卻害怕她的回答。
「我沒有辦法說亞述的想法是錯的,但是我相信阿卡爾族生命的強韌,只要我們的子孫能繼續擁有榮耀。」她堅定的話語遞來安穩的力量,滲入我的胸口。
「所以我要將未來託付給你,阿卡爾族的孩子,今天是你成年禮的吉日吧,就由我在這為你舉行簡單的儀式,以前希瓦跟亞述的成年禮也是由我為他們祈福的呢!」她的唇角勾起笑容,她用聖鷹之刃劃破自己的大拇指,滲出鮮紅血液。
她在我的額頭畫下一道血痕,象徵先輩將自己的意志及阿卡爾的未來,銘刻在成年之人的靈魂中。
「我們偉大崇高的聖鷹之靈啊!請賜予這成熟的靈魂,判斷是非的智慧、憐憫他人的仁慈、堅強剛毅的力量。使他有能力理解阿卡爾的榮耀,傳頌讚揚你的名。」
* * *
「你真要這麼做嗎?我怕你無法承受。」露西雅輕聲詢問我,臉龐浮現擔憂神色。
「沒關係的,今天也是我哥哥和百合姐姐的婚禮,這是我唯一能替他們做的事。」我緩緩推開緊閉的門扉,狹小的房間內,溫煦陽光從上方的小窗灑落,照耀著躺在床上的哥哥和百合姐姐。
我輕步走近兩人,他們的面容安詳寧靜,像是剛誕生的嬰孩沉沉入眠。
我掏出聖鷹之刃,在指尖利落劃出一個刀口,接著在兩人眉間各畫下一道深紅的血痕,讓親人的真摯祝福滲入他們的靈魂,守護他們的牽絆。
「我們偉大崇高的聖鷹之靈啊!請賜予這對即將結合的靈魂,洞悉一切的智慧,守護生命的仁慈,合諧安定的力量,使他們有能力傳承阿卡爾的榮耀,使後代子孫傳頌讚揚你的名。」沒有盛大的祝宴,沒有歡欣的人群,只有我嘹喨嗓音編織出虔誠的祈福語,繚繞盤旋在他們身邊。我凝視百合姐姐頭上簪著的六瓣百合,純潔花朵至今仍未凋零,反而散發更加清冽綿長的芳香。
「哥哥,百合姐姐,謝謝你們,謝謝……」想傳達的深深謝意,不只是我,還有其他人的。
「這樣你們去了天之國後,就已經是夫妻了呢。」今晚的送靈祭,他們的頭顱將被丟入熊熊燃燒的炙熱火燄。棲宿在裡面的靈魂,將飄升至我無法觸及的世界。
「其實以前的我,非常害怕回到阿卡爾族,因為我在大部分人眼裡一直是格格不入的存在。」露西雅走到我身旁,注視著入睡的哥哥和百合姐姐。
「直到我在其他部族裡遇到百合,明明她是異境之人,卻為阿卡爾的存亡奔波,我才發現自己無法忽視在我體內奔流的阿卡爾族之血。」
「但我還是來不及拯救他們三人的生命。當族長要我繼承你哥哥的鷹之名號,繼續保護阿卡爾時,好久未曾流淚的我,居然在他面前哭了。」露西雅閉上雙眼,坦然説出在她胸口翻騰許久的情感,聲音帶有些許哽咽。
「希瓦、亞述跟百合,真想跟他們聚在一起,痛飲香醇的栗米酒,大吃鮮嫩的烤鹿肉啊!」在我眼前佇立的她,目光飄向不知名的遠方。
「好不容易等到我成年,導師卻不能再陪我喝酒了,真想再見她一面。」腦海中浮現哥哥曾說過的話。
他們如此單純的願望,現在卻無法實現了。
「我也想稱呼您為導師,可以嗎?」我突然轉頭向她問道。
「當然可以,不過我的教導跟訓練可是很嚴厲的,你要有心理準備啊!」她爽快答應,露出英姿勃發的爽朗笑容。
「話說回來,導師您的鷹之名是什麼?」
「引導之鷹。」導師燦笑答道。
「真的很適合導師您呢!」我微笑抬起頭,看見一隻紅鷹,張開壯碩的雙翼,在我頭頂展開的遼闊天空盡情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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