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過去,今是盛夏。話說當今天子,有一癖好,正是「弄花石」。而所謂的花石,是擁有奇形怪狀的石頭,然後從石頭中看出個究竟,或仙或獸或花或草,謂之賞石。只是誰主這花石價值,自然也是皇官子弟最多。
這癖好致使各地官員搜刮奇石,以討好皇帝。亦自然使不少石頭店得以興起──雖然當中還是有不少巧取豪奪,勞民傷財的案子發生。但這由上而下的風潮,卻影響全國,不論是窮是富,也參一腳,富的購石,自是為了讓官賈大人們賞識,從此飛黃騰達,窮的撿石,自然也希望脫貧。
這樣的風潮將一切東西捲進之中,自不奇怪。如今在仙尋村中,人人自然聊起遠處大理梁國雲南王爺的故事:
那位王爺與中原的商人狄千秋頗有交情,得知對方兒子娶妻,便挑了一尊「鷹立遠眺」的花石給狄千秋,但因路途遙遠,也恐防人偷,亦不便以公事為由送之,故貼了皇榜,招人送石,而這故事慢慢就傳到萬虎嘯的耳朵之中。
萬虎嘯著人打探以後,對此深感興趣,一大清早在花園就喚了楊肇過來。
楊肇應聲趕來,拱手行禮。
「仲賢啊!兄弟之中,唯你最慎重周詳,為師想問你,這事情,你覺得我們可以怎麼掙錢回來啊?劫這怪石?」
楊肇看了皇榜,皺皺眉,然後搖搖頭。「這花石世間少有,縱是劫來轉手,也必遭懷疑。」
「依你看,這是無錢可討了?」
「倒也未必。反而依正途取錢,更合情合理。」
「如何依正途?」
「使這份差事,唯我派能做。」
萬虎嘯冷笑了一聲。「天下間尚有幾十個門派想混這差事,怎麼可能只有我們能做……」這時他發現楊肇的眼神與表情繃緊,並不言語,萬虎嘯愕然一下,忽又轉了轉眼珠,突然靈光一閃,他的表情隨之瘋狂起來。「哈哈哈哈!仲賢!你真是我的張良、諸葛孔明啊!」
楊肇仍舊不說話,此事的做法對他而言,頗違良心。然而萬虎嘯既無那種包袱,一看他的表情,就清楚明白了。
煙霧一路連綿在天上,凌駕了陽光,橫跨數十城。
在某日帶陰的早晨,一隊保鑣在皇府前備好了車馬離開大理梁國,往長安城去。這一隊人馬,由三個熊臂力士所領,共十二人,各自背著木棍,以樸素打扮前進。外人看來只是一般商人,不覺有異。
車隊行了半日,來到樹林。林中皆是楊樹,幹高葉茂,不宜埋伏,說明車隊在路線上也頗有心思,專門走一些適合自己地形的路。
然而,有心打主意的人,終究是會出現。
幾個穿著灰色衣褲的男人,在楊樹群中遠遠迫來,籍著樹幹遮去自己半邊身子,此時清風一吹,氣流刮起枯葉,打在幹上沙沙作響,殺氣湧進林中,一場場的算計、廝殺,將要展開。
「川城派。乃是潼川中幾個軍部教頭所立,旗下的子弟皆是練槍,日子有功自然練出熊臂,領者三人是王茂、王同、王登,皆得門派所傳,其槍法恐怖,力道之強,連人帶甲可刺個粉碎,故這三人又叫川城三子。」領軍的壯漢說道。
「嘿!我的劍快,取了他的人頭,看他還刺甚麼。」另一個三白眼的蒙面漢馬上打斷了說話。
「老三你別吵,你想想該怎麼出招再說。師父說可別讓人看出是我們門派的劍法!」
「……可是我平常學的都是只是一劍砍去的方法呢……」
「阿穆你照基本劍路應對就夠了。」
「大師兄,你給好指示,我遵從您的命令。」另一個長髮的刺客說。
「好,季常你從後面接近,我跟老三帶頭在前面擋著,阿穆你從中間突進!」
幾個灰色的身影在樹林從天而降,猶如鬼魅,三個熊臂大漢,馬上提槍應戰。
「甚麼人!」大漢吼道。
幾個灰衣劍客並不回話,只是亮出銀光長刃直劈過去,三個槍客馬上揮起長槍,劃起半月,槍尖在劍客的衣服前幾毫前擦過,灰衣馬上劃出了口子。
灰衣劍客的領軍者被嚇到怔住,這長槍不但鋒利,其刃風也強,一不小心還真有可能血花四濺。
三個大漢呼喝一聲,九個人圍著貨物排成圓圈,槍尖對外,像個鐵蓮花。
灰衣刺客只能繞著這朵蓮花不斷環繞,不見絲毫優勢。
「老大,現在怎麼辦,不論怎麼攻去他們都能守得住,不行啊!」
只露出三白眼的刺客已經開始慌張了。
哼,果然是川城派的「觀音鐵蓮座」,根本連一根針都插不進去,硬攻的話只有輸了。牛冠齊這樣想著,那面是袁志清的強攻被攔下,每當他想要奔前,三根的尖槍頭就朝自己刺來,逼得他只能後退。
「老七,後退!」牛冠齊喝道。
川城派雖有鐵陣,以保珍石,但是我們的目標是他們而不是貨,要想的是怎麼殺人……牛冠齊皺起眉頭,也想不出個法子來。
袁志清發現牛冠齊臉色的凝重,就幾步奔到他身旁,道:「大師兄,我們要殺人,不要石頭,他們要石頭,又要不要自己的命?」
這話提醒了牛冠齊,他突然想到個不要命的辦法。他吩咐幾個師弟分二人一組,排成直線往前進攻,前者攔住對方的槍,後者靜待機會,以銷毀貨物作目的。
下達命令後,這四個刺客左右出擊。川城派的十二人倒是調整姿態,八人往前四人退守。王同王登一左一右,王茂退到貨物前。
這時牛冠齊也拔出自己那把梯形大刀──說是把鋸子也不為過,他拿到手中,隨即撥動起來,使這把鋸子像把不停晃動的扇。
這就是仙劍山莊的得意劍法,劍柄在手中旋轉撥弄,小劍在指間,大刀在腕中,輕刃聲嚶嚶,重劍音霍霍。
牛冠齊手中的大刀撥弄起來,也足以捲起落葉,他洪步奔前,銀光閃爍之間,攔下兩根尖槍。
三人僵持,川城派的一方兩把長槍將要刺來,牛冠齊喊了一聲「六師弟!」,一道劍影在他腰旁刺出,直取對方小腿,一剎那,血花迸射,指著牛冠齊的兩根尖槍落了一根,與此同時,持槍的人也在泣血悲鳴。
陣法破,長槍止,本要刺向牛冠齊的兩根長槍煞停了,一個成員忙著去扶沒了小腿的同門,另一個怔住,與持槍對峙的馬上退後重整隊形。
牛冠齊猛的攻前,這時又三根長槍直取牛冠齊,大師兄稍退,唐穆儒踩住他的肩膀跳到老高,袖中丟出幾塊硬石,丟往安放石頭的箱子上。
持槍的幾人也慌了,百思不得其解,這群毛賊搶的不是怪石麼,怎的是要把貨毀掉?
登時之間,幾人一亂,就忘了隊形,牛冠齊看準機會割下槍頭,步步進逼。
這時來攻的四人,一個沒了小腿,一個拉住傷者,兩個沒了槍頭,只得後退,然後三個人又持著長槍奔來,這反倒是牛冠齊這邊佔了上風,他拿住剛割下的尖槍頭,往前一擲,三個槍手忙著攔截,這時唐穆儒早已跟著尖槍頭後面,後面又跟一個牛冠齊,三人也不知如何是好,顧此失彼之下亂了手腳,馬上被斬得七零八落。
另一邊廂,程鐵鷹作先鋒,袁志清當主攻,來的自然是四把尖槍。
程鐵鷹身手好,劍也快,很容易便攔截槍頭,但是對方的槍力道也強,每當他攔下一根,槍中的內力也應劍傳來,自然令他一陣陣的麻痺。
攔了二十多槍,程鐵鷹也漸漸招架不住,也開始抱怨起來:「老七你這個臭小子!你還沒找到空檔去對付他們嗎!」
話未說完,袁志清踩住程鐵鷹的臉,輕功一發,凌空跳到三個槍手上方。
他登時回頭向程鐵鷹打眼色,程鐵鷹想明了緣由,自是拔出劍來,封了幾個槍手的喉。
牛冠齊與唐穆儒交替進攻,又斬三人,這樣一來,川城三子死了兩人,只剩一個王茂在貨物旁頑抗,四個師兄弟見狀,想到也是時候,於是各自商量,留下剩下的幾人,詐敗逃去。
同日申時,大理梁國邊關的守門士兵,見到一個大漢,拖著貨車求開城門。
士兵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川城派的王茂,連忙的打開了城門。
這消息也很快傳到國中,幾個官員應聞而來,正要尋問王茂何以回來。
王茂喝過水後,定定神,理順思緒說道:
「我們的車隊到了樹林,就馬上遭劫,對方並不是等閒之輩,僅有四人,一人使的是像鋸的刀,一個是三白眼,其餘兩人倒不清不楚。我兩個兄弟在頑抗下死了,兄弟死了大半,才趕走對方。其餘的發覺接不下工作,都逃跑了,我今僅餘一人,只得將石頭交還,退了這份差事。」
兩個官員聽了,各自都怔了一下,然後都在猜度事發的原因,是消息洩露,還是被山賊盯上?不消一晚,各種傳聞都在亂飛,而次日中午,皇榜寫道:
「徵勇士送石,人數十二,事成後一人兩錠銀,以賞其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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