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尤吉歐,可不可以去洗個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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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還有別叫得這麼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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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麼冷淡嘛,你又不願意告訴我你的姓氏了,難不成想讓我叫你騎士大人嗎﹖那也沒關係。」船長邊說邊往被安排看守他的尤吉歐,將他從傳聞中的海盜船上抓回來的海軍將領方向靠了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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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做桐人了。」桐人朝尤吉歐眨了眨眼,後者露出沒打算掩飾的嫌惡往反方向後退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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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為什麼被如此露骨地討厭的桐人只得聳聳肩,「你看我全身都是爛掉的雞蛋跟蕃茄醬,我整個人都在發臭了。」為顯示他沒在說謊,還從頭頂上找出一塊蛋殼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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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晚點提桶水來給你抹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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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找你的手下來做便好了﹖說起來為什麼你作為最大的功臣卻要陪我一起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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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陪著你,這只是工作。」即使已經以手帕將臉上跟頭髮的污跡都抹掉,那陣酸臭味仍然讓人不舒服。而他的工作,說穿了也只是一個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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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艾恩葛朗特的船長,將安提諾斯爵士綁在船桅上,這個舉動讓他本人(還有他聲稱連同王國也一同)受盡了屈辱,於是在他強行要求下,壞事做盡的船長也需要被鎖上在街道遊行。而只有騎士尤吉歐才有這種實力讓犯人不會逃走從而傷害到王國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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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便有數個小混混,邊吵鬧邊將壞掉了的雞蛋以及蕃茄準確無誤地扔到船長的臉上,還有部分「不小心」地扔到尤吉歐的頭上。對他而言要避開實在太容易了,他也並非想讓安提諾斯爵士看見他落魄的模樣而消氣。他只是想起前一個晚上,那個為了保全船員的性命而願意獨自被帶去的身影。不知怎的讓他無法看見一個人默默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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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然並不代表他原諒或者是同情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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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人坐到禾草堆,他的床上,搖搖頭不知道替誰發出重重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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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厭一個人是不需要原因的。」可能是因為他沒盡到保護爵士的面子的本份(儘管那從來都不是他想要保護的東西),可以是因為他信守承諾將所有船員離去,或者是因為他是平民出生卻被賞識而成為最年輕的將領,說不定只是剛好看他不順眼。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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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人曉有趣味地轉過頭來,這是他難得逮到唯一能說話的對象願意理睬他的時候,他怎麼可能放過呢。「所以這也是你不願意理會我的原因﹖至少在別讓我死得那麼不明不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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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吉歐看了看攤在地上一派悠閒的人,便別過頭去。當桐人以為這次又要被無視時,他才聽到很輕聲的一道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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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在船上,曾經向他以為的女性船長詢問的那道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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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懂,這個人真的願意為了船員的安危而放棄自己的性命。所以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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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為什麼……是指我要做海盜的這件事﹖還是說我之前說的死後要回來找你那件事﹖」接著他便像聽到尤吉歐說出一個笑話那般,誇張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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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吉歐企圖別讓自己生氣或是失去理智,只可惜他回過神的時候,已經緊抓著木柱對著囚室內咆哮,本來便很安靜的囚室,變得更為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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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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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是桐人開聲道歉,他亦無法解釋他那麼做的原因,只是在那瞬間覺得他應該要說出口。他喜歡這個小伙子,這位會替受傷的敵人包紮的溫柔的人,這位會信守承諾的善良的人,他打從心底裡喜歡他,在他僅餘有限的人生裡面,他願意為他做任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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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他解答疑難顯然是他最容易做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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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出生在王國的。」桐人很高興尤吉歐沒有展現他的抗拒,也跟著他盤腳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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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桐人還是小孩時,雖然家境貧窮,每天都過著愉快的生活,是隨處可見的小孩。酒後說出來會被大家噓聲太無聊的人生,於是上帝也好命運之神也好,或許是惡魔將他那枯燥的人生加進戲劇性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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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歲的某天他從森林裡踏著夕陽踢著地面的小石子,在回家的路上邊走邊垂著頭尋找地面哪裡還有他未找出來的好玩的東西,世界忽然變得漆黑一片,天地都在劇烈搖晃,他以為他要死掉了。結果沒有,他只是被裝進一個麻包袋裡,那時候的他卻情願真的死掉。他被當成皮球輾轉拋到不同人的手上,最後收留他的是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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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我才沒有打算自殺。」桐人看見尤吉歐露出哀傷的表情,慌忙制止他的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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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前一代的船長收養了我。那時候船已經被叫作艾恩葛朗特,而我當時也只是一個打雜。」本來在任何家庭都不合作的桐人,卻因為前代船長的一件事而改變了。他主動幫忙並且在過程中發掘到意外的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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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甚麼樣的事﹖」尤吉歐自己也沒留意,他在不知不覺間已被吸引進回憶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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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那雙閃閃發光的眼睛所盯著看時,桐人發覺他忽然不想就此逝去,至少他決定要在這個人的回憶裡永遠活下去。這是他記憶裡僅餘的兩次,有人為了他的事而難受、而高興,也為他而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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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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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亞麻色髮的腦袋上下晃動著,他同樣滿意地點著頭。「那……將來某天我們能一同航向那個地方時,我再告訴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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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狡猾了。他從尤吉歐的視線裡讀懂了這句話。他不置可否地擺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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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我便跟著在船上當上海盜。而你大概知道我們都挑對象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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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貴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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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對了一半!」桐人誇張地拍起手,「另一半是……我們只挑有在販賣孩子的船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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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怎麼可能。」就尤吉歐所知道的,部分貴族(如桐人所言)的確是貪婪又腐敗,可是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不,說穿了還認為他們仍保留最低限度對國家對人民的崇尚榮譽,這才真的是他的一廂情願。「那些孩子之後到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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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記得那個金髮的女生嗎﹖」在見到尤吉歐點頭後,桐人繼續說﹕「部分像她那般會留在船上,其實我們的船員全部都是被家裡賣出或者是被拐走然後幸運被救出的孩子,所以我們都像家人那般親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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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桐人也好,那個女孩也好,都情願犧牲自己以保全其他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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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上次吉傑克的船……那個小女孩……」他沈默下來,一個可怕的想法在他內心漫延。他想到那個女孩淒慘的狀況,只讓那個人缺了一條手臂實在太便宜他了。他甚至沒注意到剛才已經沒在貴族名字後綴加上尊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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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桐人將他的沉默視作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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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他向尤吉歐講解第一次參與的行動細節,就像是前任船長,既是師傅又像是他母親一直照料他的索爾緹莉娜當時在船上那般詳細。傾著頭認真聽話的尤吉歐也彷似在用心謹記所有程序,以確保接下來的任務不會發生絲毫的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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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在他接任之後除去救出被抓走的小孩跟順便帶走(他從不覺得那是攫奪)船上的財寶跟食糧這個目的以外,行動的步驟都有所改變。即使他相信尤吉歐,難保隔牆有耳,他這個無能又白癡的船長至少希望能讓這個錯誤的訊息多保護他的船員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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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們是怎麼每次都順利避開王國的追捕﹖我的意思是,基本上王國都從不會認真想要追捕你們,可是也很難解釋你們在白天時總是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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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人嘆了口氣,躺回他的禾草床上,「所以這就是我在這裡的原因,我太自負了。總是覺得無論如何都能從王國的魔爪下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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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是因為我沒料到王國也有像你這種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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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人坐起來,朝尤吉歐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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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種傢伙到底是甚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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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視對方投來抗議的眼神,桐人向前傾,「你有想過要到海的另一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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