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睹了一切。
由校工踉蹌、摔倒,直至他身旁圍了一圈喪屍,直至喪屍腳旁圍了一圈血。那鮮艷的顏色隨著尖叫聲漸漸蔓延,在灰綠的操場表皮上顯得特別注目。
他早幾日才抱怨過腰骨痛。
一陣女性尖叫使她轉頭。
有個女孩被喪屍扯住了手,她兩個朋友在一旁躊躇,似乎正嘗試把她拉走--或者是那個女孩拉住了她們?太遠了,看不清,只能見到她們三人相連的手,和逐漸步近的終結。
她們今早才和自己打過招呼,其中一個還安慰著她那淚眼汪汪的同伴,說甚麼來著?哦對,一切都會好的。
似乎不然,她這刻想諷刺地說,但無奈已忘了如何控制自己的嘴。
耳鳴之中她突然想起這些日子以來自己說話的語調,是如此輕鬆,如此不當這是一回事,然後突然就怒火叢生。他們曾對她說,真羨慕你這麼樂觀,但現在想來,全是廢話,她並非滿懷希望才聽起來那麼無懼,真相是她過於後知後覺--致命的遲鈍--因為從一開始就被置於這個堂皇堡壘的庇護之下,住在這個由家人朋友合力改建而成,把絕大部份路過的喪屍都隔絕開來的巨大要塞裡;享用著他們冒險外出帶回來的食物和水和必需品和故事,以無用之人的身份滿懷安全感地安穩生活著。該死的安全感,虛假而易碎。
然而今晚她終於從一場持續二十多天的悠長美夢中扎醒,可悲地帶著臉上倘未褪去的愚蠢笑容面對突如其來的--不,一直都在,只是沒見著而已--血和腦漿、尖叫和咆哮、耳鳴和目眩。
電影中的喪屍末日是真的降臨了,香港早就在一個月前,如同現在他們的學校一樣,淪陷了。
但她此時才意識到。
白噪音在耳邊久久不散。
會不會太遲……?
「Sharonnn!」阿華一手拉起像雕像般杵在地上的女孩,連拖帶扯地將目光恍惚的她拉離了操場。他擔憂地喊了幾聲,頭昏腦脹的Sharon仍然沒反應過來,也不知道是自然反應還是感覺到手臂上那令人發痛的力度,她的雙腳總算使了點力,順從地讓自己被阿華拎著走。
他們兩人和其他走得快的同伴--大約十來個,他們本來就沒多少人--不論熟稔的還是只有過幾面之緣的,都從校園另一邊慌忙翻牆離開。事出突然,沒人有空找出並帶走想要帶走的東西,所有人都只夠時間在那輛運豬車撞開鐵閘,喪屍接二連三跳下來時呆了一呆,然後把手邊的所有抓得起的抓起就跑。
對於那些之後才陸續加入的新人來說,這意味著又一次流離失所;而對於那些一開始就在這兒紮根的舊人來說,這次失守就像向他們展示了一個新世界--或者打破了隔著他們和危險猛獸之間的玻璃牆,隨便怎麼說都好--一個人類不再位於食物鏈頂端,要為自己的生命出盡力氣拔足狂奔,無用之人生存不了,弱肉強食的石屎叢林。
今後他們要面對的是一大堆精力用不完的喪屍和利牙鐵爪行動迅敏的變種獵食者……大概還得加上某些人和一場持續很久的惡夢。
Sharon最後無意地瞥過剛才女孩們的方向,那裡只剩一堆喪屍,像堆在糖上的蟻群一樣伏在甚麼上律動。
那幾個女孩成功走掉了嗎?
這就是她幾近空白一片的大腦中此時唯一想到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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