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公司頂樓天台的地上,仰望天空,聽著風吹打著枯葉沙沙的聲音,距離末日還有一天……
原來都只不過是這樣。雖然已沒有鳥獸的鳴叫聲,大自然裏,這個世界上,已沒有除了人類以外的生物,但一切就像是平常一樣,天空一樣藍,風吹到肌膚上一樣舒服,這是上天給予我們的「最後晚餐」。
「最後一天,你會怎樣過?」天使問我。
「沒怎樣。是可以怎樣?就躺在這等你殺了我吧~」我漫不經心地說,仿佛已失去了七情六慾中的某些感覺,對任何事都不感興趣,不快樂不悲傷不驚訝。眼前這個白衣傢伙七天前來到我面前,跟我說甚麼末日,似乎是在那時候,我已經遇到了此生最匪夷所思的事,之後發生甚麼,我除了求生之外,就沒其他想法。
未日不是一日,傳說神用了七天創造這個世界,所以衪決定用七天來毀滅。一星期前,新聞報道科學家發現微生物的數量戲劇性減少,有些種類甚至乎消失,細菌、真菌藻類、病毒等一夜間近乎滅亡。廣大市民聽到消息都知道,這並不是好事,「如果所有的病毒都突然消失了,世界的美好將持續約一天半,然後我們都會死亡——這是底線」這是美國University of Wisconsin-Madison 的流行病學家指出過的。
沒錯了吧,不像是2012末日預言,這次應該是千真萬確的末日。
「你有甚麼事情想做?」就在那時,她出現了,穿著白色連身裙,有翅膀的小女孩。「我是7950,七天後我便會帶你走。」
7950是她的編號,天使是沒有名字的,本來甚至連稱呼都沒有,連她的外表都是人類想像出來的,她說過因為世人對她們都是這個既定印象,所以索性自稱天使,還戴上翅膀,好讓她們工作時不需多加說明,況且她不介意這副打扮,還挺可愛的。
這幾日世界混亂到無法言喻,先是微生物滅絕,慢慢到植物、昆蟲、動物,最後人類,就像當初神創造天地,如今毁滅世界,人類也最壓軸的,但人類似乎等不到末日,便先毀掉了自己,恐慌、破壞、搶奪、殺戮,有權力的人沒有救贖的想法,他們是打算成為新世界的王,所以在最後對弱者進行殲滅。其他的不用詳細說明,大致上都可估計到,我自困在辦公室裏三日,外面情況已經不再受控。到第四天我步出公司大樓,街上靜得詭異,第一個進入我眼簾的畫面令我畢生難忘,雖然此生只剩三天,路上有多具人類屍體,全都是被殺的,血的氣味沖昏頭腦,在屍橫遍野的大城市中心,我不斷跑,我不知道轉角位會否有人砰一聲把我一槍擊斃,亦不知道超市裏會否有人以為我是糧食搶奪者把我活活砍死。在驚恐的折磨下,我苟活下來了。
天使其實在這七天只是跟著我,跟著我逃生、覓食、再逃生、再覓食,直至我跑到筋竭力疲,糧食也見底時,她問:「你在幹嘛?」
「…生存啊!」我停了下來,意識不再覺得生命受威脅,肌肉不再繃緊,一瞬間感受到身體各部份逐漸崩塌,機能下降。我喘不過氣來,這大概是我的極限了,只能氣若游絲地回答她。
「為什麼?」她疑惑。
「甚麼為什麼!都要死啦,不逃跑可以怎樣?」我老羞成怒,說了句氣話。
「都要死啦,為什麼你現在才求生?」她還是疑惑,這句話像是好荒謬但我突然陷入沉思。
「你有甚麼想做?只有跑嗎?但你看上去又不是很開心……還是有其他?」她一臉天真無邪的望著我,繼續滔滔不絕地說。
「你平常最愛看電影或動畫,你現在要看嗎?還是你想吃世界上所有的甜點?你要愛情嗎?要女朋友嗎?還是想和同事看球賽?想和家人一齊食團年飯嗎?我甚麼都可以幫你實現,你跟我說就可以,這是我的工作……」她開始焦急。
「啊!你想死嗎?」她突然想起,「你之前每一天都會說至少3次我想死,最常在辦公室說……你是想死嗎?」
啊……
我想死的話為什麼要求生?她是有問題吧……
不,其實我不想生,只是身體無意識地不停逃命,這是生物的本能。
「7950,你帶我去我內心覺得最舒服的地方吧」我累了,可能我真的想死。
「嗯!」天使牽著我的手,一眨眼便到了公司的天台。
「為什麼是這裏?」天使又疑惑地問。
「啊……原來是這裏」我躺在地上,望向天空,好累好累。
我曾經以為人生會是順遂的,以為天無絕人之路,但事實上天是會塌下來的,朋友們很久以前已經因為我賣保險斷了聯絡,父母幾年前過身,女朋友也是在那時候分手的,因為要追業績和同事關係也不太好。我甚麼也沒有,而這個天台就成為我的避難所,唯一會抬起頭望天的時間。
「喂,阿0,你有煙嗎?」
「為什麼我是阿0?」天使皺着眉,遞過一包煙和打火機,似乎對這名字不太滿意。
「你是7950嘛,所以是阿0,又可以是靈魂的靈,我覺得不錯啊」
「阿靈……」聽過解釋後,她又似乎接受到這個新名字了,重複又重複地唸着,應該是喜歡的。
「我們當個朋友吧,阿靈。」
「我沒有跟人類交個朋友啊,要做甚麼?」
「陪著我到最後一刻就可以,我想在最後的最後有人陪著。」
「這樣就可以了嗎?你沒有其他想做的?」
「陪我聊天吧,我的事你全都知道了,說說你的事吧!」
「這……好像不太行,姐姐說是秘密,不可以跟人類說……」阿靈好像有點為難。
「我要死了,都不行嗎?我不會說出去啦」
「嗯⋯⋯啊,好啦!我就當就是你要求的,但你聽過之後是不會記得的」
她開始說著自己的事,接收在末日時死亡的人是初階天使的畢業考試,合格後便可以處理日常案件。
「哈?那不就失業了嗎?世界末日了就沒有生命給你接收啦!」
「不是世界末日喔!是你們這個維度的末日而已。末日很常有的,我考試前問過6278姐姐,她的畢業考試一天就完成了,好像是磒石墜落,砰一聲甚麼都沒有啦,她的客人最後在最高的雪山頂完結的!要合格不容易的,要客人都最後一刻都保持人性,這幾天看來有好多小天使都要重考啦……」
「嘩…..」聽著聽著,突然覺得末日已經沒什麼大不了,我們的末日只是日常,只是一個維度的循環,為了保持整個世界的平衡而發生的事,就好像花開花謝,日出日落一樣自然。
「咳…..」身體再負荷不了,口中吐出鮮血。
「是時候了,最後一分鐘了。」阿靈說「謝謝你給我名字,我是第一次有名字的」
「謝謝你陪我,我很開心。我可以要你幫我嗎?」
「甚麼?你有事情想做了嗎?不知道還夠不夠時間….」她又開始焦急了。
「我想在末日前沒有痛苦地死去。」
「可以喔!」
阿靈伸手掩着我的雙眼,我看到一片白光,不知是末日的光還是天堂的光,但我已沒有了意識,最後聽到阿靈笑着說:
「我合格了,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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