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人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在這個小城鎮上居住。家裡共有四人,爸爸媽媽妹妹跟他,正確點說是他養父母跟表妹。他還殘留著那場車禍的記憶,可是家人都沒說出來,他也就裝在不知情,然而卻一直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就像是硬佔著別人的位置的病毒軟件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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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那年的秋天,他在教室裡遇到尤吉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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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教會尤吉歐無數新奇的事,而最重要的一件事卻是尤吉歐給他的。待在尤吉歐身邊遠比還比自己想像的輕鬆更多,不用思考任何的事。他在尤吉歐面前,就能做回最原來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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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高中的那個夏天,沒怎麼聊過天的隔壁班的女生來跟自己告白。他本來是打算要拒絕的,雖說不上原因,可是那刻想起的是尤吉歐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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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在他拒絕後,沒料到女生是這麼易哭的個體。亞絲娜沒有大吵大鬧,只是默默地流著淚說沒關係,超不擅長應對的桐人結果不小心就答應了。亞絲娜本來就是學校公認的美人,性格也很溫柔體貼,那刻破涕為笑的表情確實讓他有一下的心動。他到了青春期的時候,也會對談戀愛有憧憬,他以為這樣順著交往試試看也許滿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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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見到尤吉歐時,他立刻便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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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後的教室裡只有坐在窗邊靜靜地看著書的亞麻色髮少年,在等著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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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沒有高興的事情要立刻跟摯友分享的喜悅,反倒更像是做錯事必須得要坦白的慌張。他本來打算分開跟亞絲娜牽著的手,乾脆就在這裡認真地道歉說自己還是沒法回應她的期望好了,必要時要他下跪也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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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那之前尤吉歐轉過頭來,一瞬間怔愣的表情立刻以微笑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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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絲娜輕輕拉扯他的衣袖,他只好硬著頭皮走上前,機械式地說他交女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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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吉歐和善地微笑著說聲恭喜,然後便提起書包從他身邊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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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的手就這麼懸在半空,甚麼也沒有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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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女朋友的喜悅遠不及察覺到摰友在逃離自己的委屈跟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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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兩人相處時,尤吉歐總是有離開的原因,而他想要跟上時亞絲娜的名字便會出現在兩人的對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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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人應該多點陪伴女朋友吧。我們之後Line再聯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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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每次都是以這樣的對話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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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絲娜是他的第一個交往對象,他們放學後會一起逛街,聊天。放假時會去電影院看電影。他們的一個吻是亞絲娜作主動,他忍著沒將眼前的女生推開的衝動,在對方愕然之際,他也只能道歉說他很不擅長,每次都能得到很溫柔的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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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交往便是這樣一回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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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顯在避開自己的尤吉歐,交往中卻沒法坦誠面對的亞絲娜,都讓桐人的焦燥感日益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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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有天在超市跟羅素大哥相遇,被問及最近很少過來玩的原因。桐人才不太願意地說出交女朋友的這件事。已經將自己當作半個弟弟疼愛的大哥以厚大的手掌拍了拍他的頭,衷心地為他高興還讓他找天帶女朋友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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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遇到尤吉歐,受到了羅素大哥親切的照顧,讓他忘記了那個總是在逃避、總是在害怕會打擾到別人的,小小的縮在角落拒絕別人的自己。然後他忘了,尤吉歐跟他同樣的不安,同樣的害怕跟人相處。
最終他還是鼓足勇氣去找尤吉歐,不管他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他都決定不會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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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們都是溫柔的人,一定能相處融洽的。多個朋友一定也比較好,於是半推半拉的硬扯了尤吉歐跟自己一起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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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之後,他發現每次的約會都很有趣也很令人期待。果然身邊缺少了尤吉歐就像是缺少了一半的自己,之前的壓抑感也消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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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情況大約維持了兩個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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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晚上是羅素大哥升職後的第一個發薪日,特地邀請桐人來家裡吃飯,三個男生一起喝酒慶祝會。豈料兩兄弟酒量都很差,才兩杯下肚便東歪西倒地趴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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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素大哥平日的喜好是做健身,身型比起桐人加上尤吉歐也還要健碩,光是拖到旁邊沙發上已用盡全身的力氣。像是在自己家裡那般熟練地翻出薄被蓋在他身上後,便半抱著身型與自己相近的尤吉歐走上二樓最盡頭,那是他每次來玩的時候都會待著的,尤吉歐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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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他躺平在床上後便打算轉身離開,拿條濕毛巾替他們洗個臉。被睡著卻意外地力氣很大的尤吉歐捉著手腕,嘟囔著聽不清楚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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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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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他第一次見到醉得不省人事的尤吉歐,他坐到床沿湊近到他嘴邊試圖搞清他在說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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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走…」伴隨著哭腔的醉語,卻莫名地一字一句狠狠地敲打在桐人的心藏,像繩子般勒得他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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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鑽進被窩裡,將無意識地撒嬌的尤吉歐緊緊地摟在懷裡,像是哄小朋友似地以臉頰蹭磨他的臉。「我不走,我哪裡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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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真的﹖」喝醉以後突然很愛哭的尤吉歐眼角仍掛著小淚珠。桐人邊覺得這樣的他很可愛,疼惜地舔去他眼邊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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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那刻的行動時,他大腦瞬間當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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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抱著的雙手也不禁放鬆力道,被放開的尤吉歐卻向他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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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會再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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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到心藏劇烈的跳動,激動得就像快要蹦出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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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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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抽出一隻手,輕輕地撫過懷中的人的臉頰。凝視仿佛一輩子那麼久的時間後,他在髮絲落下一吻,尤吉歐輕皺著眉間,嘟嚷著他的名字。這一聲呼喚給了他最大的勇氣,他遲疑地將嘴唇湊近,最後落在柔軟的唇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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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晚上他整晚都沒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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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後的隔天,他難得地主動約了亞絲娜出來,一反常態地主動牽著她的手、親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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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昨晚那種噗通噗通瘋狂躍動的心跳,卻再也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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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距離跟尤吉歐見面的時間(他單方面設定的),他都在惆悵猶豫。他神不守舍地走著,在亞絲娜停下時還不慎撞上去。那一瞬間讓他本來已在飄浮的靈魂更是撞得不知道跑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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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人…今天…家裡沒人。」前方的少女含羞答答地說著,他們已不知不覺地走到她家的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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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一個青春期的少年,他絕對意會到對方的意思。他作出了他自認為這輩子最理智卻很不合理的決定:他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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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歸位的魂魄隨便又順口地說著他之後要跟尤吉歐去打工,而且往後的日子也要。他慢慢往後退,然後在亞絲娜再也看不見的位置拼命地向前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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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說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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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他反覆問自己無數遍,每次都得出不同的原因。然而在他見到尤吉歐的那瞬間,他得到了唯一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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