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霜櫻離去之後,位於廢棄倉庫內。
倉庫內因為長年潮濕悶熱的問題,導致不良少年們就算努力清潔環境,空氣中總是飄散著若有似無的霉味。葉傲寒就算很不爽,但是做為根據地,這裡還算是不錯,他也就忍了。時間久了就會有些嗅覺失靈,他已經習慣把這裡的霉味忽略掉,能夠恬然地坐在他的寶座上吃中餐或是教訓小弟。
但是這一次,葉傲寒遇上了前所未有的狀況。
「沒想到小涵還是很在意你們的情誼啊~只不過是友情啦哈哈哈!」開開玩笑,沒想那麼多的葉傲寒轉頭對池賢浩一喊:「喂,阿池,人走了,你……呃。」
他卻正巧見到池賢浩捏緊了手中的信封,垂著頭默默哽咽的一幕,頓時手足無措。
這還是他首次見到這傢伙的淚水。
「老大,他……」隨侍在側的光頭也嚇得不輕,他也是第一次看見這個兇巴巴的野貓少年掉淚——儘管現在越來越有轉變成家貓的跡象。
「我知道、我知道,欸,阿池你聽我說……」
正當葉傲寒要開口安慰的時候,池賢浩突然就開了口:「那個笨蛋,這種地方她真的很死心眼……明明放棄就好了啊,為什麼要一直執著呢?她難道不怕危險嗎?」
霜櫻不知道,這些全是池賢浩與葉傲寒裝出來的,為的就是測試霜櫻的反應,並且給她一點懲罰。她也不知道,當她堅決說要待在他身邊的時候,池賢浩有多高興,但是為了壓下心中的激動,他只能故作反感,卻深深傷了兩人的心,不知道這究竟是對誰的懲罰。
想到這裡,池賢浩忍不住質疑起出主意的葉傲寒,他該不會是故意把自己也算計進去的?為的就是要讓自己回心轉意,重返霜櫻身邊。
「啊啊……她就傻啊,你不也很清楚朋友對她來說,有多麼重要。」葉傲寒又說:「你這下知道失去彼此對你們來說都不好過了吧?」
池賢浩朝他瞥了一眼,狐疑道:「你這主意連我也一起被懲罰進去了啊。難不成,這都是你計畫好的?你這個狡猾的狐狸!」
「不敢當、不敢當,我只是一個看得比你們兩個還清的旁觀者而已。」葉傲寒像是被稱讚似的得意地哼了幾聲:「你看看光頭,他連你鬧蹩扭的理由都覺得很扯。真不懂你幹嘛介意那種事情,我看根本就是你一個人在那裡一廂情願地以為分開就是幸福。」
池賢浩摀著臉,埋首低語:「我不是鬧蹩扭,我是真的怕我不能帶給她幸福。她在我身邊,最後也只會像我媽一樣因為受不了而離開。我就是這樣一個無藥可救的人。」
這副自怨自艾的模樣看了就不爽。葉傲寒嘲諷道:「你這不是很矛盾嗎?之前口口聲聲說要守護她,那副犧牲奉獻的嘴臉現在看了只會讓我覺得可笑,因為你已經背離初衷了啊。」
葉傲寒將手裡的飯盒塞進光頭手裡,彎下腰,像狐狸狩獵一樣露出銳利無比的眼神。他用力戳了戳池賢浩的側腹,後者受疼後反射彈起,於是將臉露出來怒視著他。
「你在做什麼……」
葉傲寒沒要道歉的意思。此刻的他,眼神冰冷至極,就連語氣也彷彿能將室內的空氣凍結:「膽小鬼。你從以前到現在都只會逃避,不管是你爸媽,還是林語涵,全都被你在內心捨棄了。不覺得很卑鄙嗎?」
這句話像把利箭一樣刺進他的胸口。
「我才沒有捨棄掉任何人!你不懂,我媽是自己離開的!」
「那每天期望你滾回家的你爸呢?還有一直想在你身邊的笨蛋林語涵呢?他們不是這樣吧?神經病,你只是因為心裡創傷而害怕別人接近後又擅自離開吧?」
池賢浩被戳中痛處,再也壓抑不住怒意。他一把揪住葉傲寒的領口,逼迫他從座位上起身,兩個人的距離瞬間拉近,而池賢浩的滿腔怒火,透過眼神就能夠得知。
不過葉傲寒不愧身為領導者,什麼樣的人沒有見過,就連那些當初脾氣臭得跟什麼一樣、一碰就炸裂的不良少年,現在不也是把他們訓養得服服貼貼的。他不但沒有畏懼池賢浩的氣場,還仍然維持著異於常人的冷靜。
「你要是還是個男人,就給我乾脆一點,怎麼會是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要是這麼害怕的話,你不應該要更努力想盡辦法讓霜櫻幸福,讓她願意待在你身邊一輩子嗎?」
兩人僵持了一陣,最後,池賢浩恍然地鬆開了手。他看似有些跌跌撞撞地後退了幾步,點頭道:「……你說的對。是我一直改不了。我很怕,很怕他們有一天都會跟我媽媽一樣突然消失……這些年,我甚至不敢問我爸真正的原因,一直一口咬定是他的錯,心裡卻把自己當成罪魁禍首。」
池賢浩抬起頭,快要哭出來似的,露出像是迷途羔羊般的神情。葉傲寒見狀無奈地搖搖頭……然後默默地舉起手機按下快門。「喀擦。」
「啊哈哈哈光頭你看見了沒,這才叫做不動聲色!」
一旁的光頭也相當捧場地附和:「是,我學到了。謝謝老大親自示範!」
池賢浩的臉垮了下來,就算本來有淚水打轉,現在差不多都已經被怒意造成的熱氣給蒸發殆盡了。「喂……我說你把人當笑話看很好玩嗎?你最好給我刪掉喔!」
葉傲寒滿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想要在對方挽起袖子幹架之前趕走他——畢竟打死他都不要把這張經典照片給刪除。「好啦,別露出這種表情,好不適合你喔,我比較習慣你哭臉,噗!……咳咳、嗆到。反正快去找小涵啦,照片重要還是她重要?」
池賢浩瞪著他,他知道對方肯定是故意提起的,但是的確成功制止住他。池賢浩只好憤恨地指著對方的鼻子說:「你給我小心點,我之後一定想辦法刪掉那張照片。」
說完,整個人便俐落轉身,瀟灑地走了。完全看不出來先前還哭喪著臉,一副玻璃心青少年的模樣。不過在葉傲寒眼裡僅僅像是落荒而逃的反派而已。
「照顧人真的好累。」
葉傲寒長嘆一聲,低頭整理起自己被抓亂的領子,還發現第一顆鈕扣被扯掉了,也不知道彈飛到哪裡去了。光頭注意到了,準備彎下腰替老大尋找,卻又在見到葉傲寒抬手制止後停下動作。
「我直接換一件新的就好,這件被汙染了直接丟掉吧。」
葉傲寒乾脆換下上衣,露出白皙纖瘦的腰、線條毫無起伏的胸膛以及曲線優美的後背,但是佈滿著大大小小的新舊傷,這都是他為了爬到現在的位置所犧牲的。
「是。」光頭恭敬地接過舊衣服,然後靜待老大從乾淨的箱子裡自行取衣,儘管他很想幫忙,不過老大可是有一定程度的潔癖。
葉傲寒可以接受自己主動碰觸他人,卻不能容忍別人主動碰觸他。這點光頭非常明白。
他靜靜地在旁邊當雕像,看著少年更衣,然後聽到了門外傳來一些動靜,倉庫的門就突然被人打開了。
「你是料準未婚妻會來才脫的嗎?」
葉傲寒正準備扣釦子的手愣了下,他抬起頭看清來人,端起平常一貫的笑容,開口:「是妳料準我在換衣服才進來的吧,白月。」
光頭是第一次見到白月,他不解地問:「老大,她是……?」
白月微拉裙襬,做出一個端莊的敬禮,然後面無表情地說:「我是葉傲寒的未婚妻。」
白月,洛德.懷特之女,本名為忒莉絲.懷特,白月為中文名字,不過本人較喜歡以白月自稱。與葉傲寒有婚約,但兩人彼此毫無情愫,互相受不了對方。看見她親自登門前來,葉傲寒沒有敘舊的心思,只想趕緊離開。
「拜託,那種長輩的玩笑話妳別老是當真好嗎?」葉傲寒砸嘴。娃娃親什麼的,根本只是大人講好玩的。
「我不覺得,爸是會開玩笑的人。」白月一臉淡然地走進來坐到池賢浩先前坐的位置上,而葉傲寒倒也一臉泰然,不慌不忙地站著繼續扣他的釦子。
「但我爸是。」葉傲寒停頓一下,好讓對方能理解他所要強調的涵義,之後繼續說:「總之,我不喜歡妳,娃娃親什麼的我希望在我們倆的共識裡是作廢的。」
「行啊,如果你最後擋得了我爸的話。」白月一臉淡漠地看著他,顯然對葉傲寒沒什麼想法,但是對於洛德.懷特的指示,她不得不遵守。「不過,用這裡的話,我應該算是外國正妹。你比較喜歡國產貨?」
「拜託妳中文不要亂學。真是的,妳來幹嘛啦?懷特叔叔叫妳來的?轉學也是?」葉傲寒摀著臉,覺得自己得跟這種人綁在一起過一輩子的話肯定很丟臉。
「爸要工作,所以我們搬家來這裡,也轉學來找你培養感情。」說完,白月擅自從葉傲寒的飯盒裡捏了塊肉片放嘴裡。
葉傲寒簡直看不下去,也不想再吃那盒飯了,「要命……妳可以自己圓謊說妳每天都來找我,但是妳千萬不要真的來。」
「為什麼?你真的喜歡國產貨?」
「拜託妳別再提什麼國產貨了。」
「剛剛我都聽見了。那個男生是喜歡林語涵的吧?既然喜歡幹嘛還要早上態度那麼差?」
「喂喂,這麼自然地說出自己偷聽這樣好嗎?而且妳明明都聽見了還問?」葉傲寒已經吐槽到累了,索性放棄掙扎直接回答她:「是我叫那傢伙去欲情故縱一下,結果這兩個真的是戀愛白癡,我都懶得在後面默默當邱比特了,直接扮黑臉會比較快。」
「哦。」
「妳倒是給我更多回應啊!……算了。」葉傲寒最討厭的就是面對白月了。這種冷淡無趣的女生哪裡好啊?偏偏通常幾年就要因懷特一家來訪而見上一次面,兩人每每皆是受不了,但卻又無法離開這尷尬的氛圍。
葉傲寒打理好自己的衣服後,又想要趕客了,「這裡不是妳應該來的地方,妳現在可以回去了吧?」
「我在這裡交到朋友了,你應該知道林語涵吧?她人很好、很活潑,挺好玩的。」白月突兀地開口,讓葉傲寒摸不著頭緒。
葉傲寒點了點頭當作回應,又補充道:「她是還不錯,倒是疑心病有點重,妳就稍微注意一點吧。」
「所以,我討厭看見林語涵沮喪的表情,而我希望那個男生不要再來欺負她。」白月面無表情地將手指關節折的喀喀作響,這樣的反差讓葉傲寒有些冒冷汗,「我本來是要來給他下馬威的……中文應該是這麼講沒錯吧?」
「對啦,不過妳會被他先擊倒吧?不要看他這樣,他以前當不良少年的時候根本不管是男是女,只要去挑戰的他都會全力以赴喔。就是這樣我才對他有興趣,想拉來做小弟。」
「你還在為了叔叔的玩笑話努力啊?」白月瞥了他一眼,又默默捏起一塊肉塞進嘴裡。
「那才不是玩笑,他在測試我的領導能力。看我是不是能成功將這所因為嚴重的不良青少年問題而敗壞的國中給導正。」
「嚼嚼……」
「不是,妳想吃可以全部拿去,我已經不想吃那盒飯了。」葉傲寒看她真的端起飯盒,拿起筷子,毫不流暢地試圖夾起飯菜。然後在看見數次失敗後她乾脆直接將筷子當叉子用時,露出了鄙視的眼神。
「嚼嚼……很好吃哦,你確定不要?」
這個外國女生到底想要怎樣啊?
「妳不要用插的,真是……給我拿來,我教妳啦。」
再度看不下去的他,於是走上前,一把奪走筷子,親自教導白月使用方法一整個中午。
或許,兩人也不是那麼的關係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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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頭換到另一邊,邊走邊哭的霜櫻,不知不覺來到了以前曾和池賢浩來過的植物園。
不過可能是她曾經和葉傲寒提過外圍環境被學生們用得很髒亂,植物還被任意摘取或是亂折,在這之後,葉傲寒就有警告不良少年們,也要求小弟們定時來打掃環境。而普通學生看這裡平時也有不少不良少年進進出出的,因此心生畏懼不敢擅自亂闖,久而久之,植物園較外面的部分也恢復了生機。
霜櫻繼續往裡面深入,隨風搖曳的向日葵向她揮手,綻放著盛情的微笑,美麗的模樣讓她胸口緊揪的難受舒緩了一點。
霜櫻仍舊記得,當時池賢浩為了求得她的原諒,居然真得換上了女僕裝來上學,並且聽她的指示任由她隨意拍攝。而有一些照片的背景,她就是帶著他來到這個植物園拍攝的,不得不說那些照片都還留存在她的手機裡,而那件女僕裝更是成為她心中美好的回憶。
「哈哈……我之後應該真的只剩下這些回憶了。」霜櫻又哭又笑,受到臉部肌肉擠壓的淚珠一前一後地先後往兩頰滑落。
池賢浩總是對她很好,在她被陳思芢欺負的時候,是他看不下去直接拉她走的,那也是他們第一次相遇時的情景,儘管前頭不是值得深入回憶的記憶。
之後,無論是遭受霸凌、遇到危險、還是碰到困難,甚至是無聊到找不到事情做的時候,他都會適時出現在自己的身旁,出手幫忙,抑或是陪她一起度過。
普通國中生無法承受的壓力和打擊,都是因為有池賢浩陪在身旁,她才能在最後找回原本的自己。沒有了他,不用說是失控,霜櫻覺得自己一定會陷入混亂以至於又回到了當初孤獨一人時期的模樣。
她沒想過池賢浩會這樣駐紮在她的心裡。
「我知道我錯了,我不想要就這樣帶著後悔過生活。」
為了發洩,於是霜櫻對著空氣大吼:「我是笨蛋,但是我喜歡你啦,池賢浩——!」
霜櫻喊得聲嘶力竭,當她正想找個地方坐下的時候,她從背後落入一個懷抱。
「妳是說,當妳男朋友的那種喜歡嗎?」像是哭過後造成有些低啞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令她的臉頰一下子就紅了。
霜櫻回過頭找尋聲音的源頭,然後看見了意料之外的人,「——咦?小池!?你的眼睛怎麼紅紅的?你哭了嗎?」
太丟人了,池賢浩有些難以啟齒,支支吾吾地回應:「啊……嗯,對呀。」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霜櫻很訝異,畢竟兩人自從那次之後再也沒相約到植物園來了。
「心電感應?哈哈,其實……我是沿路問人,有人說有看到妳往這裡的方向走。」池賢浩將她的身體轉正,看著一臉淚痕的伊人,他心疼地將眼角殘留的淚水用指尖抹去。「抱歉,我早上是跟葉傲寒那傢伙串通好的,想說欺負妳一下給妳當作懲罰。我知道我做得太過分了,抱歉。」
「我還以為你真的不要理我了……那之前呢?你都不回我的訊息還把我封鎖也是故意的嗎?」提到這個霜櫻就傷心,她發了至少五十條訊息給池賢浩,不過一條也沒有得到已讀和回應。
「封鎖?我沒有啊,我很久沒用通訊軟體了,也沒有接收到訊息通知啊……咦?」池賢浩掏出手機查看,發現訊息好友一欄裡霜櫻的名字消失了,這才驚覺手機被人動過手腳,「這是葉傲寒給我偷搞的吧?我跟我爸吵架了,最近都住在他家。」
「難怪,我想說你換了沐浴乳味道。不過我原諒你,你也原諒我好不好?」霜櫻回抱住他,像是小狗一樣嗅聞著他身上的清香,說出癡漢經典名句:「……你好香啊。」
池賢浩忍不住被她撒嬌的舉動給逗笑,他將手放在女孩的後腦勺輕輕撫著,用最溫柔的語氣說:「我原諒妳。我也喜歡妳,當我女朋友好嗎?」
霜櫻聞言,止住了淚,展露出大大的笑容。然後,池賢浩得到了他這輩子夢寐以求的回應。
「好。請多指教,小池!」
池賢浩的嘴角不禁也彎起幸福的弧度。輕輕地,像是在對待易碎品般,他捧著女孩的後腦勺,湊近,在鍾愛的女孩的前額落下最珍重的一吻。
「請多指教,我的涵。」
兩人相互笑著,彼此約定再也不互相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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