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側萬事屋 - 第一話：瞳孔（一）

　　我是雨宮千咲，十七歲，一個普通的女高中生。我今天將低調地轉進比良坂高中，扮演一個樸素的學生。

　　人腦識別一個圖像僅需十三毫秒，且善於處理圖像記憶，視覺信息也更容易保存在長期記憶中，意味著我必須在打開門的一瞬間決出勝負。

　　普通。我要在七十三分鐘後給那些學生留下「普通」的印象。

　　……普通是什麼？

　　正當我打算進一步深思，一支餐叉卻突然插進我的指縫。仔細一看，叉齒下還死死釘著一隻蚊子。

　　「嘀嘀咕咕的吵死了啊。發情期嗎？」坐我對面的少女癟了癟嘴。

　　少女跟我不一樣，她沒有名字。為了方便稱呼，我都叫她撫子。

　　撫子人如其名，是大和民族眼裡的撫子花。她有著素雅的外表、優美的身姿，黑直的長髮披在肩後，左眼底下還有顆淚痣。

　　撫子不高，即使在她這個年紀也算矮了。她看起來約莫十五歲上下，確切的生日沒人知道；包括她自己。

　　唯一沒有臨摹到的地方，恐怕就是粗魯的言行。

　　她手上捧著一本書，拇指輕抵在書頁上，纖細的四指搭在書封前，另一隻手則用來吃早餐。

　　「你覺得我普通嗎，撫子？」我戴起桌上的平光眼鏡，試圖揣摩出青澀的模樣。

　　「哈？」

　　撫子抬起頭來，臉上一副「你問這什麼蠢問題」的表情。

　　「大家好，我是雨宮千咲，由於父親工作的關係，所以轉學來到這裡。希望能跟大家好好相處，若有疏忽還請多多指教。謝謝大家。」

　　「裡面只有名字勉強是真的，而且你這傢伙把自己的老爹給宰了吧。」撫子像是對話題失去了興趣，繼續埋首於書中。

　　「只會吐槽的人生有趣嗎——？嗯？」我伸出食指，鑽向她柔嫩的臉頰。

　　撫子毫不猶豫地張口，緊緊咬住我的手指。

　　「啊啊啊——！好痛！你在幹嘛？」

　　我掙扎了整整三秒，她才肯鬆口。

　　「我詛咒你自動販賣機永遠都只按得到下兩排。」我悻悻然地吹著食指。

　　「汙穢的川流。」

　　「啥？」

　　「你是一條汙穢的川流。」撫子重新說了一遍。

　　「什麼什麼？你在比喻什麼？跟那本書有關嗎？我看看——」我拉起書籤繩，「唔……《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真拗口啊。你覺得看那種書會顯得自己很聰明嗎？你一輩子都當不了好撫子。不是撫子，是好撫子！」

　　砰。她一語不發地把書摔在桌上，盤子都跳了起來。

　　「你帶著。」撫子把那本厚重的書推了過來。

　　「假裝接受——」我把書推了回去，「其實是在拒絕。」

　　撫子拾起書本，猛力往我臉上砸。她知道我會穩穩接住。

　　「帶著。帶去那個教育機構。」

　　我凝視著她漆黑的眼眸。

　　「我需要知道原因嗎？」我問道。

　　「你不能知道。」

　　我嘆了一口氣，兩手一攤。

　　「啊啦啊啦，啊啦啊啦。」我把書包裡的東西取出，將那本厚書塞了進去。

　　撫子一口一口地吃起吐司，途中又多抹了好幾層白桃果醬。我把味噌湯倒進飯碗裡，拿筷子拌一拌，就著剩餘的米飯吞了下去。

　　「我說啊。」撫子抹了抹嘴角，開口說道。

　　「嗯——？幹嘛——？」我捧著臉問道。

　　「對超然於人的查拉圖斯特拉來說，人就像一條汙穢的川流。」

　　「吼……？」

　　「我的意思是你很普通。」撫子斷然道。

　　「你可以用傲驕的語氣再說一遍嗎？」

　　「對我來說，你就像一隻怠惰的母豬。」

　　「語氣怎麼還是一樣？」

　　撫子慢吞吞地吃完吐司，將盤子推給我。裡頭還剩下滿滿一球馬鈴薯沙拉。

　　「好好地吃完啊，好好地。這可是我特地為你去買的耶。」我忍不住抱怨。

　　「我說過我不吃茄科植物。」

　　「啊——啊，你說你想換換菜色，我只好偷開片山的車去鄰鎮的伊藤華洋堂，路上還差點遇到臨檢。啊——啊。」

　　「片山先生知道這件事絕對會殺了你。」撫子罕見地變了臉色。

　　我笑嘻嘻地探身向前，不小心讓一綹銀白色的髮絲垂進湯碗裡。但我不在意。

　　「所以……你吃還是不吃？」

　　撫子認命地拉回盤子。

　　「今天晚上我會親自下廚。」她冷笑著倒豎拇指。

　　「不是吧……」

　　「晚上六點就是你的忌日，臭婊子。」

　　撫子抬手，插在桌上的叉子便憑空浮起。它飛到盤子上方，一匙一匙地把馬鈴薯泥鏟進撫子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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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愛的撫子啊——

　　對你而言，普通究竟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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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話：瞳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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