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戀真噁心!」
『不要臉!』
自國二發生的事件後,這樣的標籤就緊緊地黏在我身上。
『疑似受不了輿論壓力而自殺……』
『既妻子自殺後,選擇在妻子的頭七共赴黃泉……』
電視上撥放的新聞,平時看上去總是那麼遙遠、那麼與我無關,諷刺的是現在佔據螢幕一角的快報,就是我父母的死亡訊息。
『關於書媛母親的保險金……』
『沒簽名?也就是說他們還沒離婚?所以這個遺產……』
撤掉靈堂後的大廳,充斥著大人們的怒罵與公式化的交談聲。
好吵……別吵了……
縮在自己位於二樓的房間,我緊掩住雙耳,試圖屏蔽那些煩人的聲音,但我悲哀的發現即便掩住耳朵、躲入棉被中,仍能清楚的聽見那些帶有惡意的話語。
『都是妳害的!』
不是的!我只是……
『都是妳的錯!』
是嗎?是我的錯嗎?
我所做的事情,真的是如此十惡不赦嗎?
……
某次,在我誤傷祖母為我請的保母後,我被帶到醫院,精神科醫師說我生病了,並給了我很多白色藥錠,叮囑我要按時服藥,不然會時不時聽到『不存在的聲音』。
「既然妳不想被照顧,那妳就自己照顧自己吧,我會定時匯款,待妳成年後妳母親的保險金、還有遺產就會匯入妳的戶頭,屆時妳與我們魏家再無瓜葛。」
祖母冷冰冰的說完後,便坐上高級轎車離開。
這年,我十五歲,開始自己一個人生活。
一個人的生活,其實比想像中來的容易,什麼都買的到的便利商店,眼花撩亂的外食選擇,可以說只要有錢,活下去並不是什麼難事。
不再有父母的嘮叨與管教,遊戲想玩多久就玩多久,漫畫、小說,想看多少就看多少,我的生活自由到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但偶爾、真的是偶爾而已……
在下雨天買了晚飯回家,在空盪盪的家裡吃著便當,會突然想起記憶中媽媽燉的雞湯,那有著濃厚味道卻不膩口的熱湯,只稍一小匙就可以讓我冰涼的身子溫暖起來。
在媽媽過世之後,我再也找不回那樣溫柔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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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國中的輿論與排擠後,書媛下定決心不再與任何人來往,這個決定在她上高中後也沒有變動,她總是一個人上學、一個人吃著午飯、一個人在圖書館讀書、一個人放學回家。
當有人試著接近她時,她便會以冷冰冰的態度對應,讓所有接近她的人們知難而退。
書媛的成績在班級裡算中前段班,極高的語言、文學天分,讓她在文科表現出色,但對於她不喜歡的理科,特別是數學,她便完全不理不顧,考試時隨便猜猜寫寫,作業也是要交不交,甚至有時在圖書館裡待的忘記時間,順勢就把數學課給翹了,這樣的她很快就成為愛校服務的常客,她亦記不清自己到底刷了幾次的廁所。
然而,高二的十二月二十四號,這天的愛校服務,卻讓她印象深刻,怎麼樣也無法忘記。
她總是會不經意想起,那女孩哭泣的聲音,哀戚的幾乎勾起她遺忘已久的悲傷,她總是會不經意想道,不知道那女孩過得怎麼樣?還有被人欺負嗎?
然後,就在書媛反覆思索地、幾乎要惡化為失眠病症之際,她在上學的公車上遇見了那個女孩。
驚訝於這樣的巧遇,書媛也沒有多想,依著本能上前與對方攀談,她得知對方大自己兩歲,喜歡看小說,有著與她外型相符名字——于墨。
經過四年的獨自生活、不再與任何人有過多的聯繫,書媛原本以為自己已忘記該如何與他人交流,但與于墨的相處卻是如此的輕鬆,簡單的幾個字,于墨就可以猜出她的用意,縱使不發一語、坐在對面閱讀書籍,她也不會感到難受,偶而抬起頭與于墨對到眼時,她眼底的笑意總讓書媛感到安心。
大概,所謂的心靈相通,就是這樣的吧?
隨著與于墨交流的次數越多,書媛發現自己臉上的笑容也變多了,雖然與于墨的另一位好友總是合不來,但書媛也不在意,對她來說有于墨這麼一位好友就已足夠。
單純而善良的于墨,對著書媛總是無話不談,但唯獨只有一件事,于墨遲遲未再提起……
就是那天她為什麼躲在廁所裡哭泣,裙子上的血跡又是怎麼回事?
這些問題書媛一直壓在心底,她想問卻又怕被于墨拒絕,只能默默地等待著,想著或許哪天于墨願意開口。
但她卻沒想到,這背後竟是如此不堪的真相。
隨著四月到來氣溫逐漸攀升,于墨來到圖書館的時間也越來越晚了,因此書媛改坐到圖書館靠窗的位置,邊讀著書邊等著于墨。
這天,坐在圖書館內的書媛,百般無聊的看向對面大樓,在這裡她可以看到于墨坐在高三的教室內,努力寫著考卷的模樣,見于墨起身繳交考卷,書媛露出了笑容。
等等于墨就會過來了吧?
但事情的發展並不如她所想,只見替于墨課後輔導的老師,先是把考卷甩在于墨臉上,又在于墨彎下腰想將考卷拾起時,忽地抓住她的雙手將她抬到書桌上。
書媛愣愣地看著于墨在對方數個巴掌後失去意識,見老師解下褲子,對于墨上下其手後就是猥瑣的擺著臀,她不由得地收緊身側的雙手,卻沒有衝到對面阻止這一切的勇氣。
她顫抖的拿起手機,對著對面連拍了數十張照片,最後在老師穿好褲子離開教室後,她放下手機,倚著牆無力的坐下,雙手將自己圈作團痛哭失聲。
書媛對于墨遭到這樣的暴行感到不平,但她更氣的是在于墨遇到這樣的事時,什麼都做不到、無能為力的自己。
她記不得自己哭了多久,只記得她起身後,對面已看不見于墨的身影,她急忙起身要跑出去找對方,卻在圖書館門口撞見朝她奔來的于墨。
「書、書媛……」
見于墨硬是在蒼白的臉上撐起笑容,書媛猛地鼻酸,一把將她擁入懷中,聽著于墨悲傷的哭聲,書媛悄悄在心底下定決心。
一定要幫于墨逃離這樣的事。
於是隔天,書媛發訊息給紀筱芯,雖然她與紀筱芯一直聊不來,但她記得筱芯常在各大論壇尋找有趣的事情,對論壇與網路這類的應用,她可是比自己熟悉的多。說明完來由,請筱芯將緋聞內容準備好後,書媛便利用下課時間,前往三年級教職員室,在走廊上將照片展示在郝仁眼前。
「如果不取消與于墨的婚約並辭職的話,這張照片就會寄到校長的電子信箱,後續的事情……我們就看誰會比較倒楣吧。」書媛丟下這句話,無視氣得發抖的郝仁轉身離開。
放學後,書媛打開昨天紀筱芯發給她的訊息『關於事情內容,我想當面談談,妳放學來……』,走進體育館地下室,書媛打了個噴嚏,滿室的灰塵令她很是不舒服,依靠一閃一閃的光源,她走進筱芯指定要碰面的備品室。
走進備品室沒多久,後腦杓傳來猛烈的敲擊,書媛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將她喚醒的是筱芯施暴的巨響與郝仁老師痛苦的哀嚎。
書媛使勁撐起身子,卻見一人倒在她面前,她趕忙將對方扶起,原來是保健中心的老師——顏鈺。
顏鈺腹部挨了深深一刀,艷紅的血染滿她半身的醫師袍,她艱難的撐開雙眼說:「得、得阻止筱芯……我、我的口袋……有鎮定劑……」
話還沒說完,顏鈺便頭一偏斷了氣。
書媛顫抖著從醫師袍口袋裡掏出一大針管,見裡頭裝有藥劑,書媛深吸了口氣,試圖讓自己鎮靜下來。
她大可以先逃離這再去求救,但一想到當救援趕到時說不定郝仁老師已凶多吉少,書媛就怎麼也無法撒腿就跑。
她恨這個欺凌于墨的老師,卻也未曾想過要讓對方以這樣慘烈的方式死去,說到底如果直接將照片交給校方,或許結局就不會是這樣了……
現在的話,還有她可以做到的事……但若就這麼跑走,之後郝仁老師要是死了,她可能會後悔一輩子吧?
握緊了手上的針筒,書媛虛弱地笑笑,真是不符合自己性格啊……明明是不想扯上麻煩事的。
書媛小心翼翼將針筒握在手上,手腕被綁在身前的她,動作雖受到限制,但打個藥劑這點事情還是能做到。
她循著哀嚎聲往隔壁間移動,見筱芯丟下打斷的木製球棒,轉而從口袋拿出瑞士刀繼續對老師施暴,書媛趕緊衝上前將針頭刺入筱芯的後頸,注入鎮定劑。
但筱芯卻沒有如意料般馬上倒下,她一手扶著後頸、一手拿著瑞士刀,憤怒地朝書媛揮砍,書媛趕緊以手臂護住自己的眼睛,並試圖要奪下筱芯手中的刀。
一頓推擠下,書媛抓住她的手,反手一推,刀子刺進筱芯的腹部,筱芯也隨之倒下。
「怎、怎麼……」書媛不敢置信地看著倒地不起的筱芯與滿地的鮮血,久久無法回神。
正當她慌亂不已之時,隔壁間突然響起手機鈴聲,巨大的迴音令書媛嚇得一顫,她循聲找到顏鈺放在口袋的手機,看著上頭顯示的熟悉號碼,顫抖地按下通話鍵……
得知書媛所在地于墨很快就趕過來,從書媛口中得知詳情後,于墨替書媛解開手上的束縛,抱著她安撫道:「沒事的……這些不是妳的錯……」
「就是妳的錯……」被綁在角落渾身傷痕累累的郝仁,吐了一口血水,對書媛咆哮道,「就是妳!都是妳拍那什麼照片,還把照片給了筱芯,我才會被她騙來!這下好了!大家都死了!都是妳的錯!」
這話似乎激怒了書媛,只見她掙脫于墨的懷抱,一雙眼氣得通紅:「閉嘴!」一把抄起地上的瑞士刀,往郝仁身上捅去。
「啊啊啊——!妳這瘋女人!」郝仁吃痛地一腳將書媛踢開。
見書媛狠狠地撞在牆柱上,于墨趕緊衝上前將她攬在懷裡:「書媛、書媛!」
「妳、妳會怪我嗎?」書媛無力地抬起手,輕撫著于墨的臉龐,「我……我只是想讓妳遠離這一切,我喜歡妳在我旁邊笑著……」
話還沒說完,書媛就這麼暈了過去。
「唔……這個瘋女人……」郝仁瞥了眼插在左腹的刀,對于墨吼道,「還愣著幹什麼?趕快叫救護車啊!」
然而對於他命令似的話語,于墨卻沒有回應,她只是擁著暈倒的書媛,愣愣地呢喃著:「想……讓我遠離這一切嗎?」瞥了眼掉落在一旁的手機,上頭正是郝仁對她施暴的畫面,于墨忽地笑了,笑著卻流下眼淚,「謝謝妳……」
見于墨恍若未聞,郝仁急了:「趕快報警!叫救護車聽到沒!不然我……」
話才說到一半,于墨卻猛地抬起頭,惡恨恨瞪著他說道:「在你斷氣前我是不會報警的。」見郝仁一臉錯愕,于墨反倒露出微笑,「所以你就安心的死去吧。」
無視郝仁的咒罵慢慢變成懇求,于墨只是抱緊懷中的書媛,直到郝仁陷入昏迷後,于墨才動手解開束縛他的繩索,將他的雙手拉到自己的頸子處留下抓痕,隨後才叫了救護車並報警。
「……郝仁老師,我幫他解開繩子後,他突然像發瘋一樣抓住我的脖子……書媛是為了救我才會拿刀……後來他踹了書媛一腳就昏倒了……」簡要的交代完事情的經過後,于墨便搭上計程車,趕往書媛所在的醫院。
坐在病床旁,于墨拉過書媛的手,說道:「這是妳第二次幫助我了,我一直想著要擺脫這一切,但不管我怎麼做,事情都不如我所願……」
輕輕撫著書媛手臂上的繃帶,于墨猛地一陣鼻酸,再次開口的嗓音充斥哽咽:「是我太天真了……才會害的妳也和我一起受傷。」
哭著哭著,于墨卻悄悄地揚起嘴角:「我也喜歡在妳身邊,在妳身邊我總是感到安心。」頓了頓,看向書媛的墨色雙眼變得深邃,「就像妳為了我一樣,這次換我了……」
深邃而危險的視線,伴隨柔聲的呢喃:「我會達成妳的願望,一直在妳身邊笑著。」
——不計任何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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