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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做我的伴郎好嗎?』
匡衡想不起來那時學長的表情,但他記得自己的反應,他沉默許久,最後似乎苦笑的說,學長,當然好啊,真高興你找了我。也許學長會回說,這是應該的啊,因為我們是朋友──但就算如此,那樣的話語其實也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他們的友誼,大概從十幾年開始算起。
他們唸同一研究所,那時匡衡新生一進去,好像是家族制的關係所以有迎新的活動?其實他也不太記得,畢竟那都已經是十幾年的事,總之他跟學長認識。
學長叫做歐陽碇,系上是公認的好脾氣,個性很好的總是很照顧他們新生,當然也包括自己。當然也多虧這顯著的名字,匡衡,總是被戲稱宰相大人的自己,很快就跟學長有了交情。他也記得當初學長對他開口第一句話是,宰相大人~也因為那句話,之後好幾年他的名字很少被提起,大家都只會喊著宰相宰相的。
學長帶著眼鏡,長得不算頂帥,但也不難看,算是看了很舒服的臉,身高呢也不算高,跟自己差不多,基本上算是個標準的文青。不過那個年代的他們,衣服啊造型的都是保守的風格,大家穿來穿去都是那樣的風格,其實以現在而言還蠻過時的,而那眼鏡雖然沒那麼難看,但造型還是讓人有些哀傷的想掉淚。
至於他們相處久了交情也不淺,他們就大概成了好友的關係,有修同樣的課也是一起去或坐在一起,其中期末一起上圖書館,只有住宿時因為學長是外宿,所以才沒有一起。而匡衡覺得有時學長會對一些事情發表言論,聽他激動的反應還蠻有趣的,說起來匡衡還蠻喜歡這個學長。
他很尊敬學長。
但匡衡後來發現,那份尊敬的心情似乎變了質,但究竟是哪裡改變了?其實他也不知道。直到更後來,學長交了女朋友他才發現,其實那份心情叫做喜歡。
在那時候,台灣的社會風氣還是非常保守且守舊,不像現在那樣的受世人接受,那時同性戀這樣的狀況是不容許發生,這標籤被當作不孝、丟臉、羞恥、噁心、異類等這樣的批評有所連結,且,只要家裡出了個同性戀的孩子,那時都被當作是孽,斷絕血緣關係也不是什麼過份的作法。
但唸社會學的他們都知道,有些被視為禁忌的都是因為宗教或道德倫理長時間的洗禮,才有這樣的結果。因為你從小受到的社會化觀念就是如此,當那觀念形成之後就很難改變,於是,當你接受到「同性戀是違反自然的罪行」這樣的對錯觀念,其實,人很多時候都會去遵循社會規則,因為人恐懼被大環境所拋下,那樣的孤寂並非人人都能接受或去真誠的擁抱它。
但,同性戀這樣的事情本身有沒有錯?其實見仁見智,況且,並不是所有同性戀都是被視作可恥的行為,非洲有些地方過去還是保有像女人婚,或以前如像契兄弟一樣的禮俗。
同性戀被污名化,很大的原因都是宗教。縱使,匡衡的家族裡並沒有特定祀奉的宗教,但問題是,這樣的觀念早已深植在他們的思想、文化中,在那樣的年代被視為禁忌是很理所當然的。所以一開始匡衡對自己這樣的改變有些排斥,甚至感到恐懼,但他很快就釋懷。
因為他知道,那並非不正常,只是一種出自於本能的行為,有些事情之所以被定義成禁忌,僅只是受到社會趨勢的影響。
對於這樣的改變,匡衡沒說什麼,畢竟他知道,就算說出來也只會增加兩人的困擾,況且,社會的壓力並不是什麼輕鬆就能對抗的存在。縱使他還是很喜歡學長,但他什麼也不會說,更何況,他還想保有現在的友誼。
然後好幾年過去,學長畢業了,而匡衡也開始做畢業的準備,碩士論文不是什麼輕鬆的作業。後來他唸了博士,跟著學長一樣,最後都取得了社會學博士。原以為自己對於學長的追隨,大抵上就從這裡結束,沒想到,他們又相遇了。
他們任職同一所大學,這樣的相遇究竟好不好呢?匡衡苦笑。
他們在系上相處的時間多,就像又回到研究所一樣,連系上的學生都知道他們交情很好,他也曾開過學長的玩笑,或是讓班上的學生給學長驚喜,匡衡曾被這樣的景象所矇騙,曾以為他們就會這樣一直下去,他很享受這樣的時光,沒想到,後來學長有天跑來找自己,說了那樣的話。
──阿衡,做我的伴郎好嗎?
學長的未婚妻就是當時研究所的女友,那天,匡衡穿著伴郎的禮服站在學長後方,婚禮上的學長笑得幸福,他看著主持人的證詞,眾人的歡笑。直到那時候匡衡才意識到,其實自己這麼久的單身只是還在等待,等待有那麼一天,學長回過頭來看到一直都在他後方的自己。
「學長,新婚快樂。」匡衡拿著酒杯,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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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實上,他誰也沒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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