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與生俱來,都藴含一種本能。與畜牲不同,人類可以運用獨有的智慧擺動自己的四肢,協調出一個又一個優雅的步姿,配以純白的紗,不論在多醜陋的環境,也能無視地上的鏽跡翩翩起舞。這個人類的本能,我們稱之為白紗舞。白紗舞以純潔如雲的白紗為靈魂:男的手持一塊柔弱的,好如面紗大小的白紗,在股掌間擺弄;女的穿上悠長的,隨風飄擺著的白紗裙,在舞台上盤旋。白紗輕輕隨風飄逸,作為人類的知己良朋,陪伴人類編織出別樹一格的舞步。微風下,左腳一伸,右手一轉,身子搖動,白紗盤旋。每個人的美德,時而被高貴的白紗遮閉,時而讓人目不暇給,好如薄霧縈繞,化作一個既神秘,又若隱若現的仙境。在飄浮的白紗配合下,人類尊貴的特質得以呈現,這源遠流長的文化亦因而讓人類感到無比自豪。
「謙嫂,今天你又在跳舞嗎?記緊多加休息呀。」我剛踏出家外,就一如既往,看到在練習跳舞的謙嫂。謙嫂是個熱情的好鄰居,她常常打開鐵閘,讓人看到她和兒子在練習白紗舞的模樣,實在令人哭笑不得。
「那當然了。你呀,終日都在逛街,是不是要忘掉你爺爺流傳給你的東西啊?你看我家謙仔也在和我練習著舞步,你可不要生疏了呀。」謙嫂一念無奈的看着我。
「我知道了呀。」我苦笑著,便走開了。
白紗舞呀,是我們人類最引以自豪的東西。然而,垂手可得的囊中之物,會被人類視為重中之重的寶藏嗎?昔日雀躍於巡迴演出的頂尖白紗舞者們,於某一天終於疲態盡現。畢竟,每天分分秒秒地不能停下腳步的演譯,實在讓人不勝負荷。正當人們為此惆悵時,忽然一點鮮紅出現於茫茫白海中,而那就是紅紗俠女降臨的一天。
紅紗俠女從天而降在民眾之中。她身上那份不廢吹灰之力,那份火熱,恍如為所有人的眼球都裝上磁石,牽引他們到自己身上似的。紅紗俠女悠揚的頭髮隨風擺舞,多的是豔麗、美貌,驚世得足以讓人心神不寧。只見紅紗俠女拿出了一個嬌俏的棗紅色玻璃瓶子,擺弄狂野的雙目,向圍觀的民眾道:
「那是可以拯救你們世人的紅豔水,只需一滴滴在你們手上的白紗,即可以散發前所未有的美豔,讓人神魂顛倒。要記住這可是你們現在做不到的事,與其甘於若隱若現的平凡,何以不成為無懈可擊的高貴?我的存在是上天對你們的恩賜。想要成為讓人目不轉睛的人,請來這裏。」
紅紗俠女的昭告引人注目,有人著迷已深,也有人半信半疑。畢竟,人類堅守於白紗已久,早已厭倦身上的潔白,渴求著新穎的色彩。有人化身執迷的信眾,忘卻本應牽腸掛肚的白紗,對紅紗俠女露出雀躍又貪婪的笑容,雙手遞上自己小心翼翼保存已久的白紗。人們不甘於被某幾個爭先人搶了風頭,便在俠女面前擠擁着,路過的我,甚至感覺有熟悉的身影在我面前。
那天晚上,迷惑的我,深思這一切事物。新事物突如其來的來臨,新潮流毫無預言的興起,都從我手心的顫抖反映出。那晚躺在床上,身子轉來轉去,目光亦然。好不容易,才於凌晨三時多把腳一伸,踏進我的夢境裏。那裏的我獨個站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晚空中,忽然回憶化作天空的流星掠過,照亮了漆黑的夜空。可是我細心一看,天上的繁星原來是我身邊一個個熟悉的人,他們尖叫着,露出痛苦的表情,然後就好如流星一起墮落。驚慌失措的我向前一躍,想要盡可能抱緊他們的身子,卻只有撲空的份兒。
「安!朗!恆!傑!謙嫂!謙仔!爸爸媽媽!」
我一個也捉不住⋯⋯
隨着大家一起掉落到地面,苦痛的叫聲也從失去星星的晚空逃走了。我走上前一看,大家都已化作血肉模糊的屍體橫屍草原,他們的衣袖裏還在滲出一滴一滴的血水,一片通紅,液體滴落的回音散發了我的恐懼。他們的眼角裏甚至滲出了淚水,就好像在責怪我的無能一樣。霎時間,愧疚充斥著我全身,揮之不去。很久以後,我回過神來,驟然感覺到雙臂有兩道液體流動著,便抬起手⋯⋯
太陽也未升起,我就醒來了。我不敢再想像那個畫面,我不要,我不要呀⋯⋯
怎麼我會做這種夢?
早餐過後,我再次外出和摯友們見面,外出時卻不見了謙嫂謙仔。街上沿途一看,大街裏的每個人都在臨摹著紅紗俠女昨天的舞步。大家都得心應手,模仿得維妙維肖,卻讓我莫名其妙地害怕。大家好像已習以為常,而恐懼的似乎只有我一個般。
「安!朗、恆與傑呢?怎麼只有你一個?」原來朗為了看紅紗俠女在空地的表演,把恆與傑也帶了去在一起,結果就剩下安一人。
「難道你沒有為紅紗俠女突如其來的出現感到可疑嗎?今天朗不知是不是帶了恆與傑把白紗滴下紅豔水,你不擔心嗎?」我問安。
「沒有跟從朗的我不是已經給你答案了嗎?不過啊,現在不少人對於紅豔水躍躍欲試,我看大家還是興致勃勃呢。」安道。「即便不相信的,看到活躍的人群還有強勢的紅紗俠女,也把顧慮收於心中。」
於是今天的我就只有與安在逛街,沿途還看見男生們揮灑着鮮艷的紅紗和女孩們搖動着艷麗的紅紗裙,使慣於白紗的我不安感油然而生。也許是我過分守舊和固執吧,我這樣告訴自己。
日落西山時回家,見到謙嫂謙仔。然而,出乎意料地,他們不是在練習白紗舞。只見謙嫂穿上發紅一片的白紗裙,靜悄悄地舉起一個棗紅色的瓶子,把紅豔水滴在謙仔的白紗上!
「謙嫂!你在做甚麼?」
「你來得正好了,你快帶上白紗到街角吧。現在四處也有俠女的舞伴設攤位,不但能滴下紅豔水,還能把整瓶帶走!」
「這怎可以!你每天在說傳承白紗舞,那麼現在的你做了什麼啊?」
「有更好的事當然是要去拿了!是時候回去吃飯了,你不要再妨礙我給最好的我兒子吧!」說罷,她便掩了門。
ns 15.158.61.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