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爾的阿嬤回來了,覓福的阿嬤走了——就在寫這篇後記的幾週前。
「今嘛你的身軀攏總好了,無傷無痕,無病無煞,親像少年時欲去打拚。」
阿嬤走了。看著她嘴巴微張的安靜睡顏,覓福——我,想起散文「父後七日」的開頭句。
阿嬤確實是少年時就去打拚,賣冰、家庭代工、保姆、賣檳榔、做汽水等等很多很多工作她都做過。阿公是個一有錢就花光的浪子,是阿嬤她一個人扶養爸爸和姑姑們長大。
大概在我讀國小五年級左右吧,阿嬤得了肺結核,康復後身體不像從前硬朗。不能在像之前那樣騎腳踏車出去晃,甚至載著我上下學、買玩具和吃的給我。
她在家裡也是常常逞強,我們叫她別爬高,別太忙小心受傷出事。她總是要我們別擔心,依然不聽我們勸。我們也只能多叮嚀她。
直到大學畢業前,她晾衣服時摔倒,大腿骨斷裂住院。在此之前她就有骨質疏鬆和輕微失智的情況,手術結束後,她只能撐著助步器行走,家人白天要忙工作,只好送她到日照中心,晚上再接回來家裡照顧。
幸好她白天在日照中心過得很開心,她沒有上過學,日照中心的活動對她來說就像去學校讀書一樣,早上起床我們都跟她說「阿嬤,今天要去上課喔」。那時候我一回家常跟她聊在日照中心的事,她畫了什麼圖、做了什麼活動、玩了什麼遊戲、吃了什麼午餐和點心。
如同國小時她接我放學,與我聊天那樣。
如果有看過《尋找幸福要在穿越後》,再看到這裡。想必多少能猜到邱郭幸的角色原型是誰。沒錯,就是我阿嬤。
邱郭姓很強,近乎無所不能,擁有近乎永恆的壽命。這個設定源自我小時候,一直希望我最愛的阿嬤能一直陪伴我,陪伴我很久很久,不會被任何困難打倒。
邱郭幸中了生羅苦咒,病痛纏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源自阿嬤晚年,手術後行動困難,加上失智症惡化,不吃不喝,生活無法自理,體重瘦到只剩二十公斤,整個人跟皮包骨一樣。
邱郭幸希望邱爾殺了自己,從詛咒痛苦中脫離。這設定源自,我希望這個社會能有安樂死制度,至少讓因疾病而痛苦、卻死不了的人,能夠安詳的離世。最早有這個設定時,是阿嬤身體健康還沒那麼糟的時候。巧的是,在她晚年因失智症影響,也常嚷嚷著自己要去死、讓我死,甚至抓頭去輕輕撞牆。現在回頭看,和邱郭幸的希望居然有些相似。
早在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意識到阿嬤總有一天會離開我。所以我常常對阿嬤說「我愛妳」,因為我知道,有一天我會再也沒有機會對她說。
我也常常用手機攝影錄下和阿嬤聊天的片段。心裡覺得如果哪一天她不在我身邊,我懷念她時可以拿出來看看。
所以阿嬤走時,我心裡並沒有太大遺憾。因為該說的,該做的,在她生前我已經都說,都做了。
在寫這篇後記前,我將之前錄下的影像拿出來看。
「阿嬤,我想做……嗯,我不知道作家的台語怎麼說。我想做『寫書的人』。」
「安餒金賀啊,你去做做看就對了。」阿嬤說。
「但,有很多人比我厲害,寫得比我好。也許我自己認為寫的一百分,在別人眼中卻只有五十分。我想成為在別人眼中寫出來的東西是一百分的。」
「做做看就對了。」
「有,我已經在做了。只是有時候看到自己的作品,成績不是很理想……我知道要努力,但心裡還是有受到影響。」
「不會啦,你要有信心。繼續做,做做看就對了,你可以的。」
阿嬤,我依然在寫作喔,就算工作覺得很煩很累,我還是想努力打開電腦寫作喔。不知道在另一個世界的妳,有看到嗎?不知道妳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如何?頭七和總七那天,我們燒了很多紙錢和紙房子、紙物品給妳,妳在打掃那些東西時要小心,別讓自已太累或受傷喔。
阿嬤,現在妳走了,沒有人會在我回家時,說:「喔~我的古錐孫回來了。」
希望有一天,換我去找妳時,能再次聽見妳說:「喔~我的古錐孫回來了。」
阿嬤,我真的好想妳。
但,我知道,晚年的妳病痛纏身,我不希望妳以這樣的身體留在我們身邊。那對妳而言,是一種痛苦。
我在今年年初許了幾個願望,其中一個,是希望病痛纏身的妳,能毫無痛苦安詳地走。
當爸爸說,醫生要我們做好心裡準備,妳在這幾天可能會離開時。我到妳面前,抱著妳,說出不知道說過多少次的「我愛妳」,說了很多很多話。
隔天下午,妳走了。走的時候,真的很安詳。
我記得我曾問過妳。
「阿嬤,如果有一天妳走了,妳也會保佑我,對不對?」
看著妳闔上的眼睛,平靜地像是熟睡的表情。我還記得當時,妳露出微笑,對我點點頭。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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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8月23日 覓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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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題外話:《尋找幸福要在穿越後》這部作品是我的任性之作,基本上寫這部作品我都是想寫什麼就寫什麼,沒在管讀者怎麼想。甚至當年第一次動筆還臭屁的覺得,我寫的就是讀者想看的。現在回頭看看——嗯,這部作品很不迎合市場。
一開始是參加爭霸戰,加上心中有想抒發的東西,參考了戲劇結構「英雄的十二道旅程」,完成了第一卷。這也是我第一次有意識地,透過經典戲劇結構去練習寫一部小說。雖然一開始說要寫長篇,但那時候沒有很確切的方向,寫完第一卷才開始構思,就想到可以透過邱郭幸這個角色去延伸,於是就有了後續幾卷。
其實如果要讓這部作品貼合主流一點,是有方法的。比如讓邱爾開後宮。我有想過這個劇情走向,但後來我決定不這樣寫。
因為夏蘭絕對不會同意。夏蘭的個性絕不可能同意邱爾開後宮,開了的下場就是邱爾,會變邱/爾。
我也不想寫什麼狗血劇情,讓夏蘭不得不同意邱爾開後宮。就決定有始有終,以這個方向把這部作品做收尾。
如今達成了,心裡很滿足。
《尋找幸福要在穿越後》本傳就此完結,但之後還有兩篇人物介紹,一篇18禁番外篇,兩篇夫妻相性一百問(分兩篇,分兩次發布)。
最後說說下一部作品。有可能是比賽稿那篇,但也有可能不是,這個無法保證。但之後預計想寫一部長篇作品,想挑戰看看有後宮成分的劇情。不管如何,我還是想寫下去。
就像阿嬤說的,做做看就對了。
寫到這裡才發現,其實這整段作者的話好像更符合「後記」這兩個字?管它的。阿嬤對我來說比較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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