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鍾意咗個網故女作家，但佢真人好樣衰。 - 四、水（一）

阿謙擅長煮菜，喜歡吃，亦喜歡下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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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因吃得多，所以發胖，但每一口食物又如同安慰，撫摸他被人取笑外型的心靈。後來大了一點，父母離婚後，母親時常外出工作，於是由阿謙煮飯。他有天分，控制火喉、調味、用刀、挑選食物原料、菜色的配搭都難他不到。中學暑假時曾到小店打工，原為侍應的他臨時在廚房幫手炒菜，更向老闆提出新菜式。他很享受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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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食是浪漫的，只有最後一刻才見形體，只有入囗才能品嚐味道，印象絕不會停留在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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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煮了一碟卡邦尼意粉，因不知翩翩的口味，他選了這個較為「保險」的菜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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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傳訊息給她，打算送到對面屋去，怎知她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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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咗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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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像少了一點緣分，原本打算和她一起吃。但這個原本，可算是太遲了，他說也無謂。以為製造驚喜會比較動人，他卻忽略了至少對方要有隨時接受的空閒；他記下這個「失誤」，希望之後不要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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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會返到？」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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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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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煮咗嘢食，夜晚一齊sh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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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正？」她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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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只好將意粉放冷，自己隨便煮了個即食麵，一邊看YouTube影片，一邊吃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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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又約了讀者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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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完成八點半課堂上的專題匯報，她便開始打扮，穿上裙子，化好修飾輪廓的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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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背多分」，一把濃密柔順的長髮散落在細薄的腰背後，走路時，又因臀部甚翹而搖曳生姿。從前嫌棄自己臉上多肉，遮蓋五官，於是，她默默減肥，不讓自己多吃，如今真的瘦了，也比以前好看，卻不如她想像那般是「大翻身」，真只美麗了一點；電影裏的奇蹟，並沒有發生在她這樣的凡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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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她學習襯衫、學習化妝，揚長避短，終於達到「平均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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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詐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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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憂愁地寫作過百萬字的女作家理應清麗脫俗，但她卻花很多心神在研究打扮的技巧。最糟糕的是，即使面容如何冷靜，每次仍怕對方會露出大失所望的神情，因她要直接面對，她只能祈求他們禮貌，所有的評價都只放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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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位揸筆的人，手心為容貌冒汗，墨水輕易化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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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約會很順利，讀者很熱情，並且毫不吝嗇地稱讚翩翩，又說她的皮膚很淨透、聲音很甜美——她自是心花怒放。他是她忠實的書迷，只關心她是否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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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真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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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實的書迷？她在內心質疑，她知道對方是身經百戰的感情玩家，所以，才能輕易地成功取悅了她，只花言語幾句。翩翩都不用主動靠近，他已會借手臂讓她挽着，以免站在高跟鞋上的腿發軟無力。他還說「所有女生都是美麗的」，她似有還無地笑說，「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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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真，翩翩分不情他的熱誠是否與真心有關，還是技巧使然。可是，下一秒，她又自責於為何猜度他人想法？她應該相信對方有誠摯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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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不會再見他，但這短暫的相處似滋養了她日復日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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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翩翩回到家，依然有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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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聽見她開門，便請她進屋食飯；他非常無奈地將下午的意粉放進微波爐，相信這是一個非常差勁的方法，畢竟放進微波爐的東西，都似不新鮮。所以，他只能裝作沒有用心，隨便煮多了、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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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食喎！」翩翩尚未吞下，已經誇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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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完全沒有任何專業的味覺，所以不能準確地說出好食在何處，但是，至少她知道——這味道中她意。然後，如果有人願意花心機下廚，那就必然要第一時間表達欣賞，這是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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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晝食一定會仲好食。」阿謙難掩婉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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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囉！多謝喎，我有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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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她吃得舒爽的樣子，縱有滿足感，但卻因「這不是最好」而不敢將開心表現。他很肯定會有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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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確信自己能有更好，與她，不應停留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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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往屋子裏拿了個月餅鐵盒，帶同手提電腦，和阿謙一起出發去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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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你出題！」阿謙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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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羅斯方塊啦，你話你好勁嘛，我挑戰吓。」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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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阿謙大獲全勝，全程以絕對的壓倒性實力贏了翩翩；他在後面的局數已盡量放水，減低二人差距，然而實力不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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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你好勁喎，我輸勁多。」她稱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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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話㗎啦，俄羅斯方塊呢啲毒撚一個更開心嘅game，無敵。」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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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別人一樣的話，會消失的喔！」她假裝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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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察覺到，今天翩翩似乎異常快樂，兼且衣着比平時美麗。於是，他也比以往更勇敢地、說些不知如何開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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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彩，你令我都有啲好特別啫。」他轉頭，眼角微微互相牽引地看着她：「唔講以前啦，而家，我竟然都可以約到自己鍾意嘅作者出街，仲做到朋友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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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嘗試調整呼吸，試探她的反應，如果她有些許抗拒神色，他便暫不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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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總笑他，比當代中學生都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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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翩翩笑，之後若無其事將目光放到電腦上，指住螢幕：「咁特別又唔會消失嘅話，就會好似我，畀你掟過嚟嘅戰機炸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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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他模仿她的語調，無法判斷其想法，但至少應該不是抗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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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關上俄羅斯方塊遊戲的頁面，盯着電腦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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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真誠得可怕，使她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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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她不止與他出外，要約會她，根本不難；只是他比較慢熱和隱忍，頻繁地聊了一年，才提出邀約。出街而已，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特別意義，當人數多了，連怯生都消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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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其實誰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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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一直覺得自己有這個特別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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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朋友，她是應該告訴他，其實她不是他想像那樣的嗎？他因這個誤會而開心是嗎？她沒有刻意撒謊，心卻忽然有要吞三千根針的罪惡感。故作隱瞞，與撒謊又有沒有分別？她敲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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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如果，你問我今日去咗邊嘅話，我就會同你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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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日心情好好咁喎，去咗邊？」阿謙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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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你竟然真係問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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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冇啊，約friend見面囉。」她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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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不敢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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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坦白，她會失去什麼？如果隱瞞，她會得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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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突然害怕，萬一，他因此討厭她。她也不肯定自己為何按捺自己講出事實——又不是在犯罪，至少她能自由地約會所有她想約會的人吧？不需他規管。此刻，她意識到他心中的「她」，與現實有一點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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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的「他們二人」，也許又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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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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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來過的小孩今天依然走得飛快，翩翩問：「做咗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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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我要睇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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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於是走進士多收銀櫃底，拿出一個月餅盒，裏面放滿所有她儲過的超人徽章；如今已是絕版。小孩便不斷伸手摸徽章、發出渴望的感歎。

翩翩感覺到他的期待，她只等小孩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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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我睇完啦。」小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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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唔想要？」她微微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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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話，我要咗嘅話就好似攞人啲嘢咁，而且會好似以前啲玩具咁，只係擺埋一二邊，咁就唔可以要姐姐失去心愛嘅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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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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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咁似中文書會有嘅道理。」翩翩意外：「送幾隻畀你，要唔要？我有好多呢幾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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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看一看婆婆，婆婆點頭，他便開心地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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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程，阿謙沒有插話，他很享受此時此刻的一切，好像更了解翩翩是一個怎樣的人；她有愛心，亦懂得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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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一直和小孩聊些天，不着邊際，關於玩具、動畫、遊戲，一半確實出自真心，至於另一半，則是她不想坐在滕椅上，與阿謙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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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歡她的善良，耐心地與小孩和老人相處，即使有時聽不清他們的話，甚至不明白說話內容，但也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眼神，又用笑臉釐清。她的情緒，總是很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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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一件很小的事，為什麼會困擾她呢？她知道，他未曾與網上結識的任何異性見面，所以，她佔了一個特別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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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別處的所作所為，也許會傷害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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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希望，以後的每一天，都有她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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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他想像中、或認知之中——那麼好。她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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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這份盼念亦使他的危機感瞬間上升，一個人留在另一個人的身邊，需要很多條件。至少，在一切之初，最緊要她不能感覺到他有這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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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羨慕所有能勇於表達自己情感的人，但他慶幸自己的膽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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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最後，她真的不喜歡他，然後離去——至少那一天，能夠在久一點的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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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越過和小孩聊天的翩翩，幫她取出懶人摺枱，讓她等一會兒舒服地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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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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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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