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黏著水霧，鞋根蔓延濕氣，方才在目光中附上雨的降臨。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NV89ME64q
噠噠地在頭頂上打響凸出屋簷的鐵皮，生硬地細細流絲滴淌水泥行道，背靠著兩扇落地玻璃窗，窗後碧綠紗簾遮起幕後，旁邊一張雕上兩大方格的淋漆紅橡門，反著光的門把掛上粉色尼龍繩穿洞繫著木牌，上頭白色粉筆汙散刻痕，灑落下「休息中」三個大字，被打濕而透入內裡的血紅色襯衫連著高腰斑駁黑長褲憑靠著，約莫五尺高的瘦弱男人右手提著小巧矩形皮革側包，呼過一口氣，遠遠飄經懸掛式招牌叢立的林森路，霓虹燈光潑過霧氣而發散。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GfqR1kX6Q
「街上竟然沒人能與我一起見到這片光彩，可惜了一場來的太匆忙的雨。」陳未晞哀嘆著。他卻不知道，這場雨將會下滿一個禮拜不歇。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NWIeHkEt5
正當未晞環顧四周，身後的門微微打開，一名綁著藍條紋頭巾、面色消瘦的年輕男子探出頭來，兩人四目交視，片片雨聲中，默然無語，片刻後，帶著頭巾的男子才開口：「請問是客人嗎？」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TCupzVAk2
「不，我正要走了。」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71eYuYGSa
「啊，真是不好意思。」男子推開門後從內走出，他穿著深靛短袖上衣配上貼身長褲，肩上看來幹練地掛條毛巾，未晞瞧了瞧他的穿著，想：應該是料理師傅吧。師傅轉身將木牌翻至寫著「營業中」的背面，隨即走入並帶上了門。未晞抬頭瞧，橫梁上用行書筆法寫著「京屋」二字。又低頭瞄了一眼──八點整，眼見錶上仍早著的時針，陳未晞原地踏了踏腳步，伸腿甩掉鞋尖上的水滴，便也開門走入。長型房間直往內部延伸，門左方是中間是立有保溫玻璃櫃的L型吧台與一排木質高腳椅，右方則參差掛滿了各式料理比賽獎狀與老師傅和名人合影，間內深處一道方形埡口通往廁所和後廚，溫煦和光從天花板上的方形燈籠散出，籠罩著留白牆面和淺木地板。未晞只覺心裡一暖，眼神跨過玻璃櫃，年輕纖瘦的料理師傅正在一盆冷水中赤手提著刮刀，於後靠在牆邊的流理台中替一條有著灰壓壓的身軀而透過燈閃耀著白光的鮭魚去鱗。隨掛在門上的鑄鐵風鈴互相敲響，師傅突然發出顫抖，並在原地愣了數秒，隨後漸漸轉過頭，用飽含十足中氣的聲音說：「歡迎光臨⋯⋯啊，是剛才那位客人？」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Q53ss9y83
「張老師傅不在嗎？」未晞問。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UNMOeoIrY
「原來是舊客，方才失禮了，真是不好意思。師父數年前已經過世了，現在本店是由我來負責經營。」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jEQYJ5AXz
「這樣啊。今天有沒有什麼推薦的？」未晞隨後走進，並找了最靠窗的位子用手拍過椅墊後坐下，將包包放在了旁邊的椅子上，憑靠游滿小型魚類的高櫃水族箱立在身後。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aAgmPLBUx
師傅眼珠朝自己頭頂的掛式菜單轉去，隨即看向窗前的未晞說：「本店現在首推自選魚種的生魚片拼盤，現在正是鱸魚的盛季，而主食的部分還有竹筴魚或雞排丼飯。」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u2idMlRch
「有沒有鮪魚？」未晞直截了當的點了鮪魚，從心底便產生的直覺。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4U6cDPluJ
「有。」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4sIGIVUZi
「那我要鮪魚生魚片，先來一盤吧。」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hfuMPomEM
「好，由於備料還沒完成，可能要先請您稍等片刻。」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FpaXFHMSN
「沒關係。」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zFkb2teXD
師傅抱起冰水盆，向門的反方出櫃檯並往後廚走去，未晞雙手握拳置於桌上並低下頭，閉上雙眼。傳來水族箱中靛紅色交錯魚群們賴以為生的氧氣泡沫破碎的爆破聲響、及窗簾後被掩蓋住那落雨隨意拋撒的掙扎，想著前些日子與女友吵架的事，具體吵了什麼甚至也不再清楚，爭執過後，腦中空留一片茫茫迷霧，不分是誰對誰錯，就是肚子鼓著飢餓的警訊，因此才走入了這暨熟悉又陌生的老地方吧。未晞十隻手指頭抓著各自的指甲月牙，不願再做更多想法，只好不斷碎念著，卻只是給耳膜間帶來更多雜訊。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K8fLy3Dea
不久，師傅將一隻同人寬的鮪魚弓手捧於胸前出了後廚，未晞晃晃頭恢復精神，不自覺端詳著那已去過麟片及內部器官、綻著夜空般的深藍皮膚，反光中還散發著星星般的亮點、及自下腹切口中從內而外的潔淨，無不令人感嘆，雖是身死，卻猶然保有死後才能見得的生命之美。未晞猛得抬起腰，目光伸過玻璃櫃之後的料理台，正走過來的師傅跟著將魚輕置於大面積紅木砧板上。他將木柄三德式廚刀從斜置刀台中抽出，平滑刀身閃過光芒，師傅銳利眼神中嚴肅頓起，並把刀面貼進沾濕的抹布中順向抽出，轉向砧板，用左手扶住魚鰓處，刀尖斜著從魚鰓後緣將下巴迅速切下後轉向內側脊椎接處，手一助推，直將整面魚頭去除並移置於圓盆中。將刀用抹布再行擦拭過後，師傅將魚後半身平貼，大拇指貼刀面，從魚背上斜向平行上下橫割，沿著脊骨而避之，再變化方向直向切下，接著用抹布護住尾端斷過，在魚尾前將側腹取下，並以同樣手法取下另一方向的肉體。白裡透紅的側腹淋漓著油脂，師傅輕挑血合，隨弧度將腹骨肉去除，最後沿魚骨將兩邊分開，再抵刀用手輕扯去皮，四條鮪魚肉橫陳板上。師傅分別切除肉條兩端，最後切作方塊狀，擺盤上菜。整套流程行雲流水，令未晞目不轉睛。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Ghrh7nlCI
鮪魚片泛著紅，在玄黑圓形瓷盤上呈扇形橫躺，弱橙微光降在盤上，隨盤緣弧度反射出肉表上的透明油脂，未晞頓時屏住呼吸，隨眼神將筷子呈交叉型式側面夾起一塊厚實鮪魚片，並直直送入口中，既具韌性和柔順的肉質，表面皮脂順著未晞的舌尖與咀嚼漸漸融入喉中，熟悉的滋味湧上心頭，未晞眼角泛著光，卻不敢在外人面前哭去，硬是吸了吸鼻子，並將淚水也眨了回去。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nxjJNwCy2
趁未晞還未用完這盤，師傅擦了擦刀並放回台位，隨後走出前台往門走去，拉開兩旁簾子，今日初放的陽光從窗外曬入，玻璃上的水霧之間綻著點滴虹彩，街上行人陸續撐傘走出，在剛脫離寧靜的世界中來來去去。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Hq2ZrT2iF
「再來幾盤吧，什麼都行。」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aeqkfMEzY
「客人很喜歡生魚片嗎？」師傅問。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jX60Hu1Jt
「是啊。有酒嗎？」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bPjeTfebQ
「有的。」師傅回到櫃後，用托盤從冰箱中端出一黑色玻璃瓶，從高櫃中拿出青瓷碗，並從瓶中倒酒將碗斟滿七分，小心翼翼地捧到陳未晞右手旁，未晞緊盯著那道從瓶中洩落的清泉，只是心頭一緊，緊緊用食指和無名指攙住小巧的瓷碗。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fyHN8s0rg
「客人不來點熟食？」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OhVEAlw88
「嗯？」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VSJr6JvE4
「不好意思，只是想到剛剛下雨還冷著呢。」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3qmJAoKcu
「那又如何，再冷有這魚肉冷嗎？生魚片再冷有人情冷嗎？」陳未晞高高舉杯長嘆一聲，再將碗抵住上唇，慢慢抬高後緣，試圖細細將每滴流入的酒用味覺緊緊掌握，隨後將碗輕輕放置一旁，匡噹一聲過後，緩緩開口：「就像這酒，一杯入喉，是多少苦澀，但它再苦還有人生苦嗎？哈。只怕你不懂這其中的道理啊。」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ET5PZS88d
「如果客人不在意的話，儘管說沒關係的。」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RGvbWu5Hc
「唉⋯⋯你不懂，跟著要陪伴一輩子的人吵架，卻也不懂一切的開端。」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oQ5Be6qb5
「小事嘛，先道歉不就好了？」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ezaE3pUHR
「問題在於這不是第一次，如果道歉有用就不需要警察囉。」未晞臉上顯現紅暈，只覺腦中陣陣混亂捲作一齊，並開始胡言亂語起來。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GeVmWB84a
「這麼說，你女朋友是常見的不講理類型？」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V328lU46d
「說來話長，我也不清楚，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NdTY0N4SF
師傅見未晞不再願意開口，便也不再出言，只是莞爾一笑，繼續拿出下隻魚處理起來。而未晞眼前閃爍著是當初的青春歲月，迷離的目光中看到的卻是種種不堪的過去。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EUoHhU2Y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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