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晞低下頭，看到自己身上穿著淡藍的制服與黑灰長褲，手環抱著與腰同寬、不大的密封厚紙箱，轉頭過去，見到形形色色的學生走入校門口，曙光從鎮上矮小的天際線翻過，一名穿著藍白相間短袖運動服及全藍短褲，高瘦的像竹竿的男子在校門外把一台深靛皮卡貨車上的紙箱搬下，並瞥見一位小巧的女性在旁搖曳著短髮，未晞直盯著那隨擺動而在烏黑髮絲間若隱若現、弧著月形的耳下，直至女孩走到了身邊：「唉，家政課期末居然要真的做菜，這些材料又好重，幸好有你們在，我就預定負責吃囉？」未晞盯著女孩圓溜靈動的雙眼，恍然之間，才朦朧記起眼前的女孩是自己的高中同班同學──吳靜言。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n4d0qdte5
「沒問題的。」未晞挑起眉頭，綻起自信的笑容。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4t0IEm0cq
靜言站在未晞面前倒著走問道：「是說，你怎麼會想做生魚片呀？」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TJ79mKPJz
未晞直覺說：「因為老師讓我們分組討論時說過你喜歡吃呀？」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h0QpBUxla
靜言鎖著眉頭，扭頭看向旁邊教學樓前那排齊整整的綠樹，又翹起了嘴：「那⋯⋯為什麼你想做呢？」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RBgGc27pQ
「我，我⋯⋯」陳未晞頓時心中一震，感到手腳發麻，嘴巴也打了結：自從分組後第一次認識靜言開始，未晞每天上課都直直看著那道微笑的輪廓，只是因為喜歡淡淡地看那如橘子般紅潤而青澀的側臉。也許這種事是說不出口的。他在一片空白中想著。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ojSAA4JKT
「呵，逗你的啦，走吧。」靜言逗趣的歪著頭說後便走了。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bkznSSeqs
身後，那名剛搬完貨，留著側梳油頭的高瘦男子走來，未晞定睛，那是自己另個從國中便同班至今的同學段鴻離。鴻離手上仍抱著一箱食材，見兩人令人捉急的互動方式，便用手肘曲著撞了陳未晞肩膀，對他「嘖」一聲後，趕上前找靜言去了。只留下一臉疑惑的未晞、橫躺在綠色水泥地上的厚紙箱、及從中掉出──用今早剛出爐的報紙包裹著的三尾冷凍鮪魚。這時的未晞和靜言從升上高二後才同班，仍認識不久，但隨這次機緣，而漸漸走近距離，在不到半個月後，便也能自然的貼著肩走在一起了。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cQf7PDjnm
未晞隨即指揮包含他在內的三人把準備好的食材拿進導師室並逐一從紙箱中搬出，依序存進雙層冰箱中借放至下午第二節課，幾條魚塞到上層的冷凍庫中，瓶裝醬油、芥末膏、已切好的袋裝蘿蔔絲則擺在下層，一切都做好後，便心滿意足的回教室去。為了等到下午能享受一頓，三人中午的營養午餐連半粒飯都沒碰，待下午第一節下課鐘打響，未需任何指令，班上眾人一窩蜂地去拿材料衝往家政教室，鴻離家裡是做貨運，因此被未晞指派負責從把東西從辦公室拿去家政教室，靜言則在那整理餐具，至鐘聲一響，家政教室旁的廚房內，只見段鴻離穿上圓點圍裙，戴上透明塑膠手套，手握似手術用的廚刀，開始在塑膠砧板上解剖魚肉，未晞第一次看見這種刀法是頗為驚奇，眼神無法離開刀尖，而靜言雖對付生魚片是老手，卻也不由得拍手稱讚：「鴻離你好厲害喔，怎麼有辦法做成這樣？該不會偷偷去日本深造了？」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Lm6Xcyp9G
「要用手去觸摸，去感受生命的溫度，要了解它的情感，尊重得來不易的生命。」段鴻離冷冷回應，似乎聽不見外界的聲音，口中不斷念著口角般的語句。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zhfVGYGgk
隨即在板上陣陣匡噹過後，鮪魚搖擺著大紅色豔麗外衣、雪花般的鱸魚片被鮪魚紅邊點綴、油花線交錯在淺橙鮭魚肉表，一齊鋪陳於帶著水珠的白蘿蔔絲上，鴻離的生魚片拼盤剛呈往餐桌上便引著眾人圍觀與讚嘆。等到家政老師拍照完後，各組開始享用成果，乾扁牛排與萎靡的薯條卻擋不住向著生魚片的羨慕眼神。靜言也不斷邊吃邊稱讚著鴻離的手藝，鴻離頓時臉色發紅，只摸著自己後腦杓說：「雕蟲小技而已啦。」見著喜悅表露於色的靜言，鴻離也用雙手掩面遮著笑容。最終三人組別分數以近乎滿分通過，但看似在課間毫無幫到任何忙的未晞，家政學期成績只剩剛好及格的60分而已。
兩個禮拜後的週六中午，趁著期中考結束，段鴻離傳了訊息安慰並請未晞、順道帶著靜言一起出去吃飯，未晞立刻答應。鴻離卻不曾想到，那天兩人在沿路邊談笑邊走著，似乎有著聊不完的話題，左轉到林森路後，靜言的手背無意間碰到了未晞的手心，不知道多少次的並肩，唇線自然的彎著。只見街邊，不遠處的段鴻離也面無表情看著他們，見兩人眼中沒有自己，稍後才呼喊著揮手，未晞和靜言回過神後才走上前，見鴻離背後一家外表樸素的隱藏在街道五光十色店面中。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qa5uXvbyK
鴻離請兩人進去並拉開了門，一股溫暖的燈光霎時曬在靜言臉上，未晞看著她驚喜的神情，便伸手請女士先入，至三人上座，頭上綁著藍白色條紋頭巾、著全身式黑衣褲的老師父雙手握拳墊在櫃台後，並向三人微微鞠躬。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IO9EaHEUd
「這位是張老師傅，堪稱虎尾第一日式料理師傅啊。」鴻離一臉雀躍向靜言說著。隨後又轉頭向師傅說：「師傅，那就來三份您推薦的料理吧。」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GQn4Ngjet
這時的京屋櫃台還沒有玻璃保溫櫃，只有一塊矮擋板隔住料理台和客桌，令人可以細細的欣賞師傅的廚藝，未晞將手靠在下巴上，雙眼發亮看著老師傅處理各式魚類的刀工，經年累月練出的匠人精神更加使人敬佩。但未晞總覺那與鴻離的刀法有些許相近，卻又更為自信順手且精妙。師傅將醋飯從木桶舀出，一手將飯捏的橢圓，再用刀面提上魚片置上，用刷子涮上醬液，頓時黃白魚肉在黑盤中發著亮，老師傅隨即端上三盤壽司。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ALUwxPe6R
靜言將壽司上的肉夾起，又把醋飯移至未晞的盤中，嘴唇微未撇起，未晞體會到其中深意，便把自己的魚肉也留給了靜言，直把醋飯作甜點吃光，接著便是生魚片拼盤，不顧鴻離的勸阻，靜言一口氣在三分鐘內掃光了整整二十塊生魚片的冷盤，鴻離也心甘情願把他那盤送給靜言，等到飯飽之後已是下午兩點。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utq5P3xzJ
「該來付錢囉。」陳未晞正從口袋裡掏出錢包。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eKoiKOlB1
「我請客。」段鴻離則雙手交於眼前，下顎靠在手上，盯著面前嚴肅的老師傅說。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HFhvtwoS7
「謝謝段老闆。」靜言先出聲。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EDqBIPPUv
「謝謝段老闆。」未晞接著說。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JR5whrnIr
段鴻離翻翻手裡鈔票並交給了老師傅，靜言開心的說下次還可以讓他請客嗎，鴻離笑著說可以。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kexlapWCA
「這樣我們以後就能常來了。」靜言看著未晞說。兩人向鴻離道別便離開了去了附近的電影院續攤，只留下塌著臉不發一言的段鴻離。他邊嘆氣邊走入後廚，換上了京屋的制服後再出來時已經不見老師傅人影。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oaSeHSo37
「只有魚才是你該傾心的對象。」只聽到老師傅用著低沉而穩重的聲音教誨，走到門邊，用手貼在水族箱冰冷玻璃上，那是老師傅剛買的新魚缸，他要求鴻離每天都要看著魚的成長，而看著幼小的魚兒，無憂無慮在對人來說極為緲小的水族箱中悠游，悠游在它們眼中的廣大世界，絲毫不需擔心或煩惱未來。只待溫橙燈光熄滅，留下鴻離獨自在剩餘箱內點點微光的黑暗中陷入懷疑。
陳未晞抬頭，從黑暗中張開雙眼，看著眼前乾涸見底的酒碗道：「之後我們就常來這約會，但自從上大學各奔東西後便不曾再來過，從那次家政課後我也一直在學烹飪，但我雙手不靈活，怕連老師傅或那傢伙千分之一的功力都沒有吧。」未晞又是幾碗酒下肚，亂糟糟的心裡無所從無所解，好似這道謎題再也找不到解答：「從前我們如此在乎對方，現在卻又因在乎把這事弄得一塌糊塗。」未晞在醉意中的懵懂裡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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