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覺得這一生值得嗎?」
「沒有什麼是值得、不值得的,若凡事都以值得為前提才去做,那我們打從一開始,就不應該來到這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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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隨著隊伍沉重的步伐,我穿著黑衣跟在大人們後頭,聽著法師口裡念念有詞,聽著莊嚴的殿堂內傳來的鐘聲,聽著那些親戚們低聲的啜泣。那年我才十四歲,正值青春期,又或者是叛逆期,除了對於生離死別這種事情還沒有太多的經歷外,甚至還有點不當一回事。以至於在這種大家的雙眼都紅得像隻兔子的場面裡,只有我不言一語地對著黏糊糊的空氣發呆。
堂姊大了我九歲,基本上我們兩人之間並沒有太大的交集,或許在小時候曾經被堂姊給抱在懷裡哄過,但自從我有印象以來,頂多過年圍爐時說過幾句恭賀新喜之類的問候性質話語,其他的已經沒有更多了。
「妳的母親哭的好傷心呢。」
盯著那群哭成一團的人,堂姊輕輕說道,而我點點頭,淡淡看著這一切發生,接著又任由沉默濃稠到結成塊。
隊伍走走停停,到了瞻仰遺容的時刻,已經出來的母親一邊拿著手帕摀著眼,一邊走過來小聲告訴我小孩子不一定要進去,之後便到一旁休息整理情緒了。
「要去見最後一面嗎?」
堂姊牽起我的手,勾起溫柔的笑,跟這裡的氣氛比起來顯得特別格格不入。我握緊那雙冰冷的手,她細長的手指骨節分明,訂婚戒指還戴在手上,銀光尖銳的有些疼。
我們跟著隊伍前進,終於來到擺放棺材的小隔間內,遠遠的看著躺在層層花朵上的堂姊面無血色的模樣。站在自己前面的是堂姊生前的男朋友,他哭倒在棺材旁滿臉悔恨,直到家屬攙扶著離開,被堵住的隊伍才得以繼續前進。
「真像個傻瓜。」
無奈的笑了,目送男朋友離開後,堂姊察覺到我的腿軟拉著我往外走。四處都是充滿黑白色香味的氣息,它們衝進我的肺裡,在裏頭悲鳴,令人難以呼吸,要是哭出淚水的話,是不是就是所謂的肺積水呢?我看著堂姊走在前頭的身影,和棺材裡的樣貌簡直判若兩人。
「其實妳沒有死吧。」
「是啊。」
我艱難地說出口,沒發現聲音顫抖,可堂姊只是笑笑,撒了一個混濁的謊言。
她說,我們眼中看到的顏色和其他人眼裡所看到的不一定相同,人們把黑色稱做「黑色」,白色稱做「白色」,把名字賦予在顏色上得以區分它們之間的不同性,卻不能夠百分之百的確定人與人之間的共同性。
然後人們又在名字上賦予了涵義,如果說黑色是惡、白色是善的話,人死後的遺照是黑白的,必定是指無論這人生前有多少惡、多少善,死後皆化為灰燼吧。
「那妳會長出白色的翅膀嗎?」
「誰知道呢——」
就連有沒有天堂都還不能肯定,又如何去成為天使呢?所謂永遠、永恆、永生啊,可以的話,寧願閉眼長眠,也不願待在沒有悲傷襯托的極樂世界裡枯燥乏味的,靜數沒有時間而言的歲月。
「妳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堂姊凝視著遠方開始散開的人群,鬆開了我的手,把我推入黏膩的俗世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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踉蹌了幾步,再回頭時已不見堂姊的身影,只剩下美麗的烏鴉站在原地,用牠那清澈的雙眼,安靜地盯著我直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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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發現原以為不會哭的自己,早已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