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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長大以後想做什麼?」
「我長大以後……想做一個還能回答『想做什麼』的人,而不是向歪曲的現實低頭,或者僅僅只是做棉花糖般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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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十八歲,在成年的夜裡,總是嚴厲的父親將我喚了過去。
我以為會是如同往常一般的訓話、尖銳的叮嚀、刺耳的囑咐,正站好準備挨罵時,沒想到他卻是遞給我一把小剪刀、坐在椅子上,讓我幫他剪冒出頭來的白頭髮。鼓動地寧靜在我倆之間漫開,我膽怯的指尖顫抖,猶疑地接過那把銀亮的剪刀,站到坐得直挺的父親後頭,微微彎腰,盯著那頭黑髮間尋找淺白的蹤影。
手在柔軟的髮絲來回撥弄,那把鋒利地剪刀遲遲不敢動作,我表面上看得十分仔細,實際上又可以說是心不在焉。父親什麼時候已經開始長出白頭髮了呢?直到真的看到了那根滄桑的銀針,我才認真思考起這件事情來。
「請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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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父親並不親,那種難以言語的關係比面對陌生人還要來得戰戰兢兢,由於曾經被訓話過沒有感激之心,對於家人之間也要說「請、謝謝、對不起」,那股距離感又更加地寒冷了。還記得有一次難得與朋友出去玩時,我不小心漏接了父親的電話,再打回去時慎重地道歉了好幾次,搞得朋友們在一旁聽了也緊張兮兮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其實,在別的家庭中看起來那麼不起眼的飄忽小事,都能令我精神緊繃,深怕觸犯父親的地雷。
因為害怕剪到其他頭髮的緣故,我的動作十分緩慢。先是托起銀針的一端,穿過剪刀的兩片刀刃間,再將刀刃往下壓,使得它能夠在白髮的最底部那閉合,完整的剪去銀針。
我將那根白髮捻起,不知道是該遞給父親,還是扔進垃圾桶,正當我做出抉擇前,父親說了一句「還有」,讓我繼續彎下腰來,再次察看。先前的銀針被我握在手中,我重複方才的動作,翻找了好一陣子,果不其然地又發現了更多淺白。
一刀、兩刀、三刀……數根髮絲被我握在手中,連帶著不小心誤剪地幾根黑髮,我輕聲道了歉,將剪刀還給了父親,表示已經完成指示。
就連那樣不苟言笑的父親也老了啊。我看著父親不發一語地走回房裡,又看了看手心上的幾根淺白,忽然覺得手酸得抬不起來。那幾根輕盈的髮絲、明明只要輕輕一吹就會不知道掉到哪裡去的髮絲,居然重得我難以負荷。
年滿十八,即代表成年。或許這點在現代或許已經不具什麼特別的意義,不少人都讀書讀到二十二歲大學畢業、甚至是研究所畢業後二十四歲後,才開始有成家立業的打算;而在早期,成年便意味著獨立、該對屬於自己的人生負責,不再有父母親能夠替你擋塌下來的天。
堂姊站在一旁好奇地盯著我將手裡的白髮收進小盒子中,似乎不能夠明白這樣的舉動有何意義,而我卻明白這一晚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十二點鐘過去,午夜的鐘聲響起,我沒有成年的欣喜、沒有那種獲得自由的興奮,也沒有對於未來的恐懼、沒有面對將來安排的焦急心情。
深深呼出一口氣,繃緊的神經僅僅鬆懈了些許,還竄流過一股使人悶熱的感受。是的,這種感覺稱之為難過。
那是我收到最沉的成年賀禮,自那一天起,父親未曾再對我訓話過,我卻想念起那深刻地指責,還有次次將我數落到熱淚盈眶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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