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叮……各位同仁、病友午安,我是易士傑紀念醫院副院長成令河。由於剛剛發生『巨大變動』,目前本院已派人前去了解狀況,還請各位病友留在原地,勿隨意離開醫院建築……」
由於「巨大變動」,副院長的廣播和指示真的很長,簡而言之就是叫病人和家屬這些非醫療人員全數乖乖地待在原地,不要嘗試逃出醫院。
因為只要來到一樓大廳醫院的出口處,就會看到一群中世紀打扮的騎士坐在馬上,長槍的劍尖正對著自己。
這是他從十九樓用望遠鏡(別問他為甚麼會有望遠鏡)看到的情況。只見成令河副院長身著長白掛,威風凜凜地走出醫院準備了解狀況,被十支長槍指著之後膝蓋就軟到跪在地上,雙手高舉過頭一副投降樣。
嗯……也不知道上面的高層需要花多少時間才能理解「穿越異世界」這個概念呢?他們每天看的都是論文、病歷和財報,應該沒看過任何穿越題材的動漫吧?
如果盧冠儀再更年輕一點,說不定他會對異世界感到興奮,有城堡有騎士有公主有龍,說不定還有精靈、妖精之類的異種族!他最愛的動漫類型不就是異世界番嗎?現在他就成為了穿越異世界的一份子耶!
他現在也很興奮,但理由不大一樣。他現在興奮是因為他想到穿越之後,急診就不會有新病人,就代表今天晚上(白天?)不會再有急診照會,沒有急診照會就代表不會有急刀,樓上的病人還有學弟妹在顧──
也就代表──他可以睡、覺、了!這是何等感動的事情啊!
一想到這裡,盧冠儀又大口吸進自由的空氣幾回,伸了個大懶腰後回頭就準備往辦公室的沙發躺下去。趁辦公室還只有他一人的時候趕快搶沙發,不然稍晚學弟妹回來的話,沙發就沒得躺了。
「叩叩叩──」身後儼然發出金屬敲玻璃的聲音。身為熱衷異世界番的阿宅,他完全猜得出回頭會看見甚麼。
十九樓的玻璃窗外,有一個騎著飛馬的女騎士,正用她的金屬手套急促敲著玻璃。那位女騎士敲一敲後頭歪向一邊,原本催促的敲門聲變成了試探玻璃硬度的聲音……
等一下!辦公室很溫暖很棒很適合睡覺,他不想要玻璃破掉了吹冷風啊!於是,他快步走向玻璃窗前,雙手高舉先證明自己手上沒有任何武器,然後動作緩而輕地打開窗戶。
「你們是誰!給我速速報上名來!」他一打開窗戶,女騎士驅使飛馬拉開一點距離,隔空加上騰空對他喊話。
喔靠,是中文耶!這個穿越也太語言友善了吧!
「我姓盧,是消化系外科總醫師。這棟建築物是XX醫學大學附設易士傑紀念醫院。至於為甚麼會來到這裡,我們也不知道。」
原以為女騎士會說些甚麼「別裝傻了,你們是不是要來攻打我們?」、醫院是甚麼?」之類的話,怎料女騎士回答道,「我們知道。皇家魔法師團從異世界尋求援助,召喚法陣結束之後便城堡旁便出現地裂──」
這樣聽起來,他們是這個世界的魔法師召喚來的耶!也不知道尋求甚麼援助……
「等等,你說你是醫師?」
此時的盧冠儀還不疑有他,順著回答,「是的,我是消化系外科總醫師──」
「既然如此,你被徵召了!」
甚麼?
「國王陛下重病在身,既然同為醫者,還請隨我一同前往寢殿──」
「等一下,」雖然他都聽得懂女騎士在講甚麼,但他有點想逃避責任……他已經二十多個小時沒闔眼了,讓他睡一下不行嗎!「我只是總醫師,如果是診治國王這種重責大任,可否讓我請示主治醫師──」
「你這是在逃避醫者的責任嗎!」女騎士忽地怒喝一聲。他心下一驚,尋思著怎麼就被發現了──
「身為總醫師,怎麼可以把責任推卸給主治醫師呢?」
嗯?這句話怎麼有點合理又有點不合理?本來比較複雜、有潛在醫療糾紛的病人他們這些總醫師當然是能不碰就不碰,免得惹官司上身。說推卸責任好像不大對……
「這位小姐──」
「我是皇家騎士,你應該稱呼我為希格爾大人!」
「──希格爾大人,」盧冠儀立刻換了稱呼,這就跟叫姊姊和叫阿姨的差別,只是個稱呼不礙事,他的重點是後面,「……我是請更厲害的主治醫師前來為國王看病──」
「你不是最厲害的嗎?」
……?
名喚希格爾的騎士說,「總醫師不是全部醫者當中最厲害的嗎?」
嗯?啊?啥?
主治醫師的階級大過總醫師好嗎!拜託不要不懂裝懂!
「希格爾大人,您對我們的職級好像有點誤會……」
「你是不是不想診治國王陛下!」
對啊,他就是不想經手啊!他們世界的高官權貴就已經夠麻煩了,更何況是國王……希格爾突然取下背後的弓,彎弓搭箭,箭尖直指遙遠的地上一樓,正在跟一群騎士「理解狀況」的副院長。
「你不跟我來,我就一箭射穿你同胞的心臟。」
先不論這個距離這個角度這個風阻真的能不能一箭穿心,用成令河副院長的性命來要脅他?他還不拍拍手鼓勵希格爾趕快射箭!這個副院長最近不只在砍薪水,還砍科部經費啊!他們消化系外科的腹腔鏡都已經壞到只剩兩組了,副院長就是不願意核准經費添購腹腔鏡(1),說甚麼「只是視野缺一個角你們一樣能開刀啊」的鬼話。
今天早上聽完副院長的話就滿肚子火,默默地在心中詛咒副院長得膽囊炎,然後他就要用「只是視野缺一角」的腹腔鏡幫副院長開刀。
再說了,心臟多一個洞,縫補心臟的也不是他家的事情,是心臟外科的事情。而他很相信以他們醫院的心臟外科的技術,沒有立刻死亡應該都救得活──
希格爾突然調整箭尖的角度,瞪著他說,「一箭死亡好像太痛快了,不然我射肚子呢?讓他在你面前緩慢且痛苦的死亡──」
不行!肚子破掉就關他的事了啊!他不想要在總醫師的第一天就有一台腸穿孔或肝臟撕裂傷啊!
身為「經過社會化」的想睡青年,盧冠儀立刻妥協,不忘從抽屜翻出許久未穿的白袍做個門面去看據說重病的國王。爬出窗戶坐上飛馬(是飛馬耶!)之前,他不忘打電話給消化系外科主任報備他被一個女騎士以副院長的肚子要脅,逼他得外出看照會這件事。
怎料,還在氣頭上的他家主任憤怒地回,「就讓成令河肚子破一個洞啊!我們再用『只是視野缺一角』的腹腔鏡幫他開刀,反正我們一樣能開嘛!戳到甚麼的問題而已嘛!」
對耶,早知道就讓副院長肚子多一個洞,他就不用去淌這趟渾水了!為甚麼他那麼笨呢!可惜,他領悟「最迅速申請全新腹腔鏡經費之法」時已經太晚了,希格爾突然將他拖出窗戶,丟在馬背上,只確認他不會摔下去之後就對飛馬說一聲,「暴雪,用最快的速度到國王的寢殿窗外!駕!」
等等他還沒坐好啊啊啊──飛馬收到指示後開始向下俯衝,盧冠儀只能閉上雙眼,雙手抓緊馬鞍,心中滿滿的咒罵……
馬的,有夠衰小,穿越到異世界不到半小時就有急照會(2)。
註釋:
1. 腹腔鏡: 組合基本上而言是腹腔鏡本身、光源、然後會接到電視上。手術醫師就會看著電視操控器械開刀。2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qJz7WsUd6
2. 急照會: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比普通照會更緊急的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