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吵事啊,愛相打就去大路項飆車拚輸贏 (客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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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人跡鮮至的隧道公路出入口迴繞著悠悠歌聲。
「月光光,星子光,白露風透涼,野山芒草雪--」
小精靈春春手中拿著一束比自己身長三倍的芒草花,動作像是模仿用雞毛撢子掃落灰塵,隨著曲調揮舞,驅逐身旁干擾飛行的飛蛾蟲蚊。
生來是初春精靈的春春,經歷一季春天不分晝夜賣力散播春息,現在則悠悠閒閒度過了近半個秋季。
想變美會到山谷撲蝴蝶香粉,嘴饞時會到市場品嘗幾口外地水果,缺乏運動時會跑進別人家整理屋子,而今天早晨,春春難得上山拜訪常駐在廟宇附近花叢裡的花精靈朋友。
歡樂時光過得特別快,入夜後略帶溼氣的冷空氣令暑氣全消,精神奕奕的春春不急著回家睡覺,獨自在通往人類聚落的雙向單線道路上飄飄蕩蕩,交錯飛過一盞接著一盞路燈,就如她哼哼唱唱的歌一樣即興。
「月光光,電火光,嘿唷喂喔喔田雞蝠婆蛤蟆火焰蟲--唔?」
正當春春一邊甩著芒草花,同時橫越道路飛往下一個路燈,落在背後的隧道忽然轟轟滾,好似雷公正在奮力打鼓,她好奇轉頭一探,眼珠瞳孔迅速被隧道中央閃現的雷電強光所渲染。
春春驚恐地張大嘴巴,巨響淹沒了尖叫,隨即被一道閃電正面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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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明星將雙手伸至頭頂上方,摸索容許手掌抓握的凸起處,確定不會引發性命之憂,這才敢撐起身體向上攀爬,小心翼翼地從高聳挺拔連綿層層的公文堆之下翻越出來。
「太可怕了,庫房底層簡直是另一個世界的深淵。」紀明星不禁心有餘悸,誰能想像被數千萬件的待簽公文淹沒的絕望,能夠重見天日是如此感動。
「請在這份文件的頁尾處簽名。」
「喔,好。」紀明星接過培訓長官遞來的厚厚一本勞動契約書,半是疑惑半是聽從的簽署自己姓名。
契約生效的當下,紀明星感覺靈體多了些輕盈,渾身上下有著無法比喻的奇妙。
「恭喜妳通過就職考核,從即刻起妳就是管理這二十七個區域的代理土地神了,很高興未來的六十年與妳共事。」
「咦!……怎麼跟面試時講好的數目不同!」紀明星一頭霧水,打從心底感到詫異無比,土地神的任用考核這麼草率?她可無法輕易說出謝謝這七天密集培訓,往後請多指教這種鬼話啊。
紀明星看到培訓長官朝自己伸出右手,內心有些抵觸,手臂還是自動自發地抬起回握對方手掌。
「趁我離開之前,還有什麼問題想問的嗎?」
「那我就不客氣了。」為了往後的職業生涯著想,紀明星直接了當的問:「直接交給新人管理二十七個區域,萬一……我只是比喻而已,假使我跟中途辭職的前三任同樣把工作做得一蹋糊塗,上層不擔心嗎?難道不需要試用期嗎?」
紀明星手指上下指著這棟地上一層地下二層的樓屋,正想提出些有效抗辯,卻非常突然地被殺豬般似的「啊啊啊啊啊啊--」打斷,一顆不明物體從高空墜落,拖著慘叫聲擦過紀明星頭頂,精準地穿過地下室門口,砸中堆滿陳年未處理文件的庫房。
大量紙張雪崩式倒塌而揚起的灰塵擴散出地下室,害得紀明星渾身皮膚連同頭皮不自覺發癢了起來,三更半夜竟然還有四輪引擎聲停留在屋外的狀況。
「啊接駁車抵達了呢。總之……不求任內盡善盡美,上層只要求妳遵守工作規則維持香火,加油吧!」
紀明星真沒料到培訓長官來得遲走得更快,頓時油然生出被拐來外鄉後又被獨自遺棄的孤寂感。
她隨手拉了一把靠背高腳椅,將椅背面對大門口,一雙長腿跨坐椅墊,上半身慵懶的趴著椅背,靜靜凝視著鄉間的月亮及繁星點綴的夜空。……如果能忽視背後那不忍目睹的庫房。
「每月例行報告、每周至少巡視各區一遍、傾聽民意還要記錄香火量、居民普查……非人類也算在居民內嗎?」
庫房裡頻頻傳出騷動,約莫半炷香時間,一小團白灰色物體邁開兩手兩腳爬出地下室的第一排階梯,彷彿劫後餘生般,大力咳嗽吐出口鼻裡的紙屑。
「咳咳呸,仰會有恁發病个事情,像煨番薯个樣仔,差一息無命!」小精靈春春跪在地板上大口呼吸,又咳又吐就是吐不出滿肚子火氣,忿忿地說:「呸呸,伯公廟落魄嗄變地圾場,真是衰過。」(怎麼會有這麼討厭的事情,像控窯埋地瓜一樣,差點沒命!呸呸,土地公廟落魄竟然變成垃圾場,真的可憐喔。)
「……人口減少,管理經費拮据,縮編單位,都是些什麼鬼理由啊?」紀明星尋思一遍趕馬上任的過程,心裡幹話連連,考慮要不要秒遞辭呈回去當山大王。
「死孤盲,分𠊎知啊係麼人撞飛𠊎,絕對愛佢十倍償還!」(髒話,被我逮到是誰撞飛我,絕對要他十倍償還!)
春春氣到跳腳,如抖米糠似的將渾身紙屑抖掉,及腰頭髮隨著腦袋甩動,恢復原本甜粄色澤的紅棕長髮。
「喂,新來个伯公,莫像泥伯公个樣仔坐等呆呆,天頂星子每暗晡都看得著,共快𢯭手去尋騎奧多拜撞死人个凶手。」(喂,新來的土地公,不要像泥塑土地公偶的樣子坐著發呆,天上星星每晚都能看見,趕快幫忙去抓騎摩托車撞死人的兇手。)
「奧多拜?是說摩托車嗎?」紀明星偶爾也有不想努力的時候。趴在椅背上的她稍微偏過臉,注視著可以用手掌包覆然後掐住四肢軀幹的小精靈,一張嘴在耳邊嘰嘰喳喳,簡直跟一群窩在樹枝上聒噪不休的麻雀有得比。
「在你个轄區發生謀殺,毋制裁該隻壞人?你熱血个心腸呢?」(在妳的轄區發生謀殺,不制裁那個壞人嗎?妳熱血的心腸呢?)
「……」紀明星沉吟不語。神識掃了一遍自個地盤,這個夜晚並沒有發生車禍事故,倒是有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騎著重型機車在道路上奔馳擾亂環境安寧。
紀明星似乎還看見杯盤狼藉的酒宴,但畫面一閃而過,身旁的小精靈還在一副氣急敗壞的碎碎念,她又想到既然工作守則沒指示照顧這個小東西,何必浪費心力管這破事,索性揚手把小精靈趕出土地公廟。
春春在半空中滾了幾圈,氣得破口大罵,抬腳連連踩踏香爐洩憤。
「阿春春--」
「花花?」春春睜大嫩芽綠的圓眼珠子,仰望不久前才拜訪過的朋友花精靈,一邊招手一邊大聲呼喊:「你仰會下山呢?」(花花?妳怎麼下山了?)
春春更是訝異陪同在花精靈後方的六個初春精靈,她的六個哥哥們,除了春天以外,平時極少聚在一起的兄弟,今晚竟然結伴同行到處尋找自己,難不成她被摩托車撞飛的消息已經傳遍大街小巷了。
「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還有七哥?你等仰會共下來尋𠊎?」春春看著這些消息靈通的親友前來關懷,飽受摧殘的心靈湧現絲絲暖意。(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還有七哥?你們怎麼會一起過來找我?)
花精靈乘著順風的速度飛快,滑翔而下,降落在香爐頂端。
「阿春春你糊塗啊。」花精靈急忙說:「摘差花吔,仰做得摘走最靚个一叢花!」(春春妳糊塗啦。摘錯花啦,怎麼可以摘走最漂亮的一叢花!)
「你講麼个啊?」春春聽得滿頭霧水。(你說什麼?)
「有花當頭插,話做得當面講。」花精靈雙手叉腰,面色不悅的質問:「你講,拗斷帶走个花,囥哪仔去吔?」(我們可以有話當面講。妳說,折斷帶走的花,藏哪裡去了?)
「𠊎差一息飛到天頂做星子,做麼个你淨想著送分𠊎个花?」春春眨眨無辜大眼,立刻手指著花精靈的鼻子,駁斥對方不實指控。(我差點飛到天上當星星,為什麼妳只想到送給我的花?)
夜半時刻,二個小精靈一方堅持是送花,另一方篤定是偷花,各執一詞越吵越激烈,驚醒在附近榕樹上熟睡的小精靈。當他透過樹葉縫隙看見一群初春精靈圍著一個花精靈的不尋常狀況,立即發揮博愛互助精神,各處奔走散佈風聲。
「面皮八尺賁,送出个東西嗄討轉去!」(臉皮八尺厚,送出的東西竟然伸手討回去!)
「歪嘴吹喇叭,河壩肚个鬼都比你老實! 」(東拉西扯毫不認錯,河裡的鬼都比妳坦誠!)
春春動手比動腦快,一時惱怒將花精靈推落香爐,順便不屑地朝她吐了口唾液。
摔落途中的花精靈一扭腰轉了個圈,不甘示弱地飛回香爐上,使出捨身攻擊將春春撞落地面,一併還給她更大口的唾液。
正巧一陣風將春春捲上天空,擦身閃過花精靈的唾液暗算。
接連二口唾液打中於地磚夾縫裡的小草,枯黃葉片宛如獲得春雨滋潤,恢復青綠色光澤,瞬間拔高茁壯的狹長葉片之間綻放一朵黃色小野花,生氣盎然。
紀明星幾乎用跳的匆匆離開座椅,她快步跨過不鏽鋼門檻,萬萬沒想到一上任當晚就有一群當地小精靈聚集在廟口前嚷嚷吆喝,只差沒有能敲打的大鼓和銅鑼,而他們圍繞的中心位置,是那個摔進庫房的小精靈正在和她的同類扭打相搏。
循著風聲而來的各類型小精靈們,成群結隊圍坐在樹枝、電線杆、屋簷和汽車上,隨著爭執趨於激烈,逐漸劃分為二派支持隊伍。
「你心心念念个花,無定著係𠊎分奧多拜撞飛該下,跌啊過窿个附近?」春春使出拔河拉大繩的勁力,牢牢抓扯花精靈的頭髮,朦朦朧朧想起自己返家途中被車撞之前,似乎手中拿著一束花。(妳心心念念的花,也許是我被摩托車撞飛的時候,掉在隧道附近?)
「啊--莫再詏,舌嫲拖地也無人信!」花精靈痛得尖叫,即使頭皮快要被扯落,還是不斷試著轉身,用牙齒咬用拳頭揍用指甲抓用腳踢背後的初春精靈。(啊--怎麼辯解也沒人相信!)
「毋使吵麼儕對錯,去大路項飆車拚輸贏!」(不必吵誰對誰錯,去馬路上飆車爭輸贏啦!)
不曉得是哪個誰起的頭,提議一出,現場小精靈們紛紛鼓掌熱烈贊同。
與其圍觀吵架在一旁吶喊助威,倒不如靠自個拚搏爭輸贏來的有趣。
「唯有膽量个小精靈,正有本事駛揚尾仔!」(只有足夠勇氣的小精靈,才有本事駕駛蜻蜓!)
不曉得是哪個誰起的頭,提議一出,現場小精靈們猶如爆炸炸開,飛往四面八方的草叢或樹叢裡。
春春看著她的六個哥哥們翻進翻出搜索草叢,分別捉了六隻最健壯薄翅蜻蜓。
「𠊎就指望阿哥等得著頭名,為𠊎報冤仇。」(我就盼望哥哥你們拔得頭籌,替我報仇雪恨。)
原本吊掛在枝葉下休憩的薄翅蜻蜓正因為被吵醒而像脫韁野馬一樣的難以控制,若不是春春害怕被變得暴怒化的蜻蜓咬斷脖子,早就自己騎蜻蜓去搶第一。
「請支持花花。」花精靈左呼右喊,企圖收攏潛在支持者們,好讓自己占得先機。「聽𠊎个話無毋著,動作愛遽遽遽兜,先走先贏!」(請支持花花。聽我的話沒錯,動作要快一點,先跑先贏!)
嗶--嗶--尖銳哨子音劃破紛亂吵雜的場面,被吸引注意力的小精靈們頓時安靜了下來,不約而同地看向在廟口前排成一列,手執紅黃藍綠紫五色花紙傘的五個花俏小精靈。
「共下騎等好勢,起頭係這間伯公廟,終點係過窿。」(各就各位,起點是這間土地公廟,終點就是隧道。)
最擅長吹葉笛的小精靈鼓足氣息,發自丹田的力量吹響這場競速賽事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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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明星抱著膝蓋蹲坐在不鏽鋼門檻上,嘴裡嚼著民眾供奉的紅粄,冷眼旁觀不存在起跑線,只有一團凌亂爭先推擠的小精靈們,駕馭著起床氣不分敵我亂咬的蜻蜓,朝向隧道方向衝刺。
「我得想個遞辭呈的好理……嘖真棘手,現在還是正面思考,我應該要阻止這些小精靈集體暴走嗎?」
紀明星傷透腦筋的搔搔一頭短髮,她在曾經待過的山野裡見過錯把自己當成熊的小精靈,因此知道小精靈具有模仿生物習性,但不曾遇到今晚這樣陣仗龐大的暴走集團。
遠處引擎轟隆聲響彷彿彰顯聲勢,二輛重型機車一前一後經過廟口,也就是在紀明星面前呼嘯而過,左右搖擺的車尾燈狂妄一甩,彎向一棟老舊鐵皮農舍旁的田間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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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熱鬧非凡,從庄頭到庄尾,幾乎所有的小精靈都聽聞了這場飆車勝負之爭。
「大家好,𠊎係飆車現場个主播。」賽事進行到前半場,握著麥克風的活潑小精靈飛上飛下向著圍觀群眾們揮手致意。「頭前該主播分貓頭鳥捉走,故所換𠊎接手麥克風,請大家多多指教。」(大家好,我是飆車現場的主播。原先那位主播被貓頭鷹抓走,所以換我接棒麥克風,請大家多多指教。)
略帶寒氣的夜風吹入無人營業的市場,筆直前進終點隧道的小精靈們,順勢搭上這陣順風飛進了市場裡。
「到這下還做得騎在揚尾仔頂……騎車仔,唯有膽大心細个……無想著!」主播發出的語氣歡笑多過於驚訝,透過麥克風更加賣力地說:「夜路行多堵著貓,桌頂跍等一隻花貓仔,單淨喝一聲喵,揚尾仔驚到倒轉飛,拗毋轉來吔!」(現在還能騎在蜻蜓上……騎車,只有膽大心細的……始料未及!夜路走多了會碰到貓,桌檯上蹲著一隻花貓,僅僅叫一聲喵,蜻蜓怕得往回飛,恐怕是轉不回來了!)
攜帶身家財產趕來觀看賽事的小精靈們幾家歡喜幾家愁,搶先衝進市場的蜻蜓被貓驚嚇,反而飛往反方向,看來勝負重新大洗牌。
另一群小精靈們算準車隊即將穿越小學操場,為了幫大家加油打氣增添肅殺氣氛,從樂器儲藏室合力搬出一個小鼓。
咚咚咚敲打鼓面試音之際,月光下,已看見空中車隊如千萬隻老鷹一起飛馳的景象。
「嗨--感謝鄉親个熱情支持!」主播高舉手臂揮手,朝著前方熱情打鼓的支持者們打招呼,哪裡料到一隻接一隻氣勢洶洶的蜻蜓竟然直往操場飛去。
「無無無無想想想著,駛到頭前个揚尾仔嗄好好恬恬發譴起來,飛去咬該兜打鼓个鄉親!」(始料未及,一馬當先的蜻蜓竟然無緣無故生氣了起來,飛去咬那些打小鼓的鄉親!)
敬業的主播害怕的渾身打顫,也依然手持麥克風播報現況,不畏生死慢慢接近上演大逃殺的暴動中心,試圖訪問在操場上逃竄的倒楣小精靈。
「有半數小精靈分發狂个揚尾仔拂啊拂忒,跌落濫泥底肚!唉哉,一下仔分背尾个車仔超越哩!」(有半數小精靈被失去理智的蜻蜓甩掉,掉到爛泥巴裡!唉呀呀,一下子被末尾的車超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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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明星騎著從別人家借來的新款摩托車暢行在筆直的田間路上。
許久不曾感受夜風吹拂身體的感覺,風灌入安全帽內,在耳邊迴響重低音狂歡,已經麻木的感官彷彿逐漸甦醒人性,享受人類所發明的交通工具帶來疾速奔馳的快感。
紀明星早已遺忘生前的種種諸事,唯獨記得一顆巨無霸鳥屎就這麼啪地打中安全帽面罩,破蛋似的濺開,緊急拉煞車的同時,連車帶人已衝出護欄,然後就成了徘徊於山林野溪其中一隻孤魂野鬼。
當鬼並不輕鬆,畢竟鬼缺乏實體,遮蔭處供不應求,多數日子必須得忍受日曬雨淋風吹的折磨,抓人替補是脫離嚴苛環境的便捷管道。紀明星懷疑自己生前是不是正義感氾濫的人,看不慣以製造車禍害人為樂的老鬼,而某次爭執將老鬼踢飛到豔陽下的意外之後,漸漸地身邊聚集了幾個志氣相投的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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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經重重難關一路淘汰,參與賽事的小精靈們已減少了七成,在場的各個已是身經百戰駕馭蜻蜓的老手,滿腔奪得終點冠軍的勝負慾。
「等下會行過魚塭,毋怕,莫跌下去就無問題,𠊎等定著做得戰勝路頭障礙,哦!」熱血沸騰的主播對著麥克風嘶吼,激起圍觀群眾的高昂情緒。(等一下會經過的魚塭,不要緊,不要掉落下去就沒問題,我們一定能夠戰勝路途障礙,喔!)
小精靈不懂得游泳。當車隊經過該路段最危險的魚塭上空,正慶幸能安全通行之時,烏雲遮蔽住了月光,黑暗中忽然筆直射出一道光線,引擎運轉聲響如猛虎狩獵獵物時的低吼,奔馳追捕的路途揚起漫天塵沙。
「一陣風飛沙,二車來毋掣相閃,凴著吔!」(一陣風沙吹來,二車來不及避開,碰到啦!)
主播淚流滿面也硬是撐開眼睛,生怕錯過任何精彩片段。
「五台貶車,結果卡等八台車連環相撞,所有个小精靈沉落魚塭水肚,揚尾仔全飛啊一點影跡就無!」(五台翻車,結果阻塞八台車連環碰撞,所有的小精靈沉入魚塭裡,蜻蜓全部飛得不見蹤影!)
身經百戰的老手們遭遇大型連環車禍,一個又一個掉入水裡,救命聲此起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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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明星騎著摩托車奔馳,猶如一頭執著於追捕特定獵物的豹子,奔馳,奔馳。
目標物近在眼前。
她抄近路越過僅供一人通行的水圳橋,車體甩出一個直角過彎,沿著河岸平行疾馳。
對向那二輛重型機車的車頭燈明亮的刺眼,紀明星藏在安全帽下的笑意越發深邃,手掌控制的油門催動得更快,迎面朝他們直衝過去--
當大家同心協力施展各種救援方法,把溺水的小精靈們一一打撈回地面,東邊山頭的天色也已泛白。
「你這兜淨想著飆車,根本毋記得愛同𠊎討公道?𠊎分車仔撞飛已蓋衰過,還分花花賴講隨在拿走東西!」(你們顧著飆車,根本忘記了要幫我討回公道吧?我被摩托車撞飛已經夠可憐,還被花花誣賴亂拿東西呀!)
春春雙手叉腰,心裡半是著急半是難受,忍不住對著參與這場勝負的小精靈們抱怨一番。
只可惜經歷一夜的波折後,大家早已疲累的快要分不清東南西北,丟給春春「歸身仔溚濕,轉去洗洗睡。(全身溼透,回家洗洗睡。)」、「𠊎愛生菇吔--(我要發霉啦--)」 等等這類完美的說詞,悠悠晃晃飛回各自棲息住所,總算恢復力氣的溺水小精靈則是火冒三丈追打著新來的土地公。
春春氣得跺腳,頭也不回地離開魚塭,沒有誰一到緊要關頭就變得有用處,到頭來還是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
於此時,春春的眼光不經意掃過河邊,一對警察搭檔正態度嚴肅的盤查二個摩托車騎士,視力極佳的她看見摩托車車頭和擋泥板的空隙間卡了一截完好無缺的雪白色芒草花。
「啊!菅芒,係花花愛𠊎摘走个花,想起來哩!」(啊!芒草,是花花要我摘走的花,想起來啦!)
春春記憶回溯到被車撞飛之前。她一大早上山拜訪花精靈,當天他們玩得開心無比,傍晚她準備臨走前,不忘討要伴手禮,正趴在一顆熟透果實吸吮發酵汁液的花精靈醉醺醺地仰起脖子,手臂如指揮曲子似的,最後手指定點一叢芒草。
「就係該台奧多拜撞飛𠊎,絕對毋會認差!」(就是那台摩托車撞飛我,絕對不會認錯!)
春春行動如子彈,放輕聲息地飛到靠近摩托車的一戶人家的雞舍,卻沒料到與自己有嫌隙的花精靈先行一步躲在這裡。
二個小精靈撇頭不理對方,各自趴在圍籬後方只探出一雙眼睛,觀察著那些人類起口角爭執。
春春心裡是越想越不爽,身為一個聰明的小精靈,被撞飛的仇若無百倍奉還,自己的名字從此倒著念!
蹲在雞舍屋頂的紅冠公雞居高臨下盯著小精靈,微微下傾的身體猶豫著該怎麼一舉啄食。
「哼,憨雞。」春春查覺到頭頂的異樣氣息,抬頭仰望這隻體寬肥碩的大公雞,她的圓眼珠頓時閃爍精光,決定嚇嚇那些人類。(哼,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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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們真的只是買酒回民宿喝,行車紀錄器一定有拍到那台黑色機車違規的畫面,那瘋子竟然敢催油門逆向衝撞我們,真是瘋子不要命了!」
「你的口氣不要這麼衝,張嘴都是酒氣,麻煩配合酒測,不要拖時間。」
「警察先生,我是有證據的,你不要隨便--哇!天上有雞在飛?」
騎士的驚訝被高亢咕咕叫聲掩蓋,半空中飛撲而下一隻五彩斑斕的大公雞,胡亂拍動雙翅逼得眾人向後退散。
花精靈趁著人們混亂之時悄悄溜到摩托車旁,一把抓走卡在擋泥板空隙間的芒草花,春春扭轉插在鑰匙孔內的鑰匙,接著努力推右煞車拉桿,花精靈在前後輪胎內側各插入一根尖銳樹枝,最後好心幫忙按壓啟動鈕發動引擎。
發現愛車莫名其妙地自主發動的騎士,連忙推開擋路的同伴,就這麼剛好腳底踩到河岸邊緣破損柏油路面的碎石粒,一個踉蹌不注意順手拉上同伴,二人雙雙摔跤,互相拖著彼此一同滾進河裡。
飽受人群驚嚇的大公雞展翅作勢攻擊,在警察腳邊又飛又竄,過於激動反倒跟著跳下河。
二名警察面面相覷,不知該先打撈雞還是先救人,只好一邊電話呼叫支援,一邊沿著河流方向追著被河水沖走的雞。
春春和花精靈以極近距離目睹跳河事件。原本是打算破壞輪胎再連人帶車推下河,結果壞人提早跌落河裡,報仇倒是全來不費工夫。
「何等靚个色身啊,雖然有兜吹風燥忒吔,毋過仰仔看就當得人惜。」花精靈露出一臉心疼的表情,十根如刀刃銳利的手指指甲修剪花朵受損部位,轉瞬間變成秀氣不失可愛的雪白髮帶。(多麼美的顏色呀,雖然有些受風乾掉了,不過怎麼看都很可愛。)
不是春春缺乏審美觀,在她看來滿山遍地的芒草,開出的花尋常一般,是有多稀奇?
「麼个?」(啥?)
「這蕊花正係送分你个。」(這朵才是送給你的花。)
「好啦,算你有心。」(好吧,算妳有心。)
令春春想翻白眼的是,這個花精靈究竟有多喜歡路邊野花?找回芒草花的交換,她從花精靈手中得到了一朵隨處可見的白色長春花。
日頭逐漸高升,雲縫中撒下絲絲日光花,二個好朋友初春精靈和花精靈牽著彼此的手飛向晴朗天空,作為友好信物的花朵綁在頭髮上,花瓣隨風搖曳,就如小精靈們解除心結的心同樣愉悅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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