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的雪花紛紛飄落。家家戶戶點亮了的燭光和暖燈透出玻璃窗,從窗外往裡看去,人們圍坐在暖呼呼的壁爐邊,橙黃色的火光映照在臉上,溫暖和煦。
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聖誕大餐,熱騰騰的烤火雞、香噴噴的餡料,還有各種美味的甜點。傳統的聖誕歌曲在背景中輕輕播放。家人們相擁在一起,笑聲和祝福在空氣中飄揚。
但有些人可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過年前夕,她的父親從房子的不知道哪裡翻出了些火柴,逼迫她拿著火柴去賣,若是無法賣完,就不准回家。那個男人的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陰沉,顯然是一隻名為父親的惡魔。
小女孩在漫天的飄雪中,顫抖著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眼前是一串串閃亮的燈飾,卻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可憐的她無法反抗,只能在空蕩蕩的銀白世界裡,無聲而孤寂地走著。那個夜晚白得單調,白得什麼也沒有,沒有人沒有聲音沒有知覺,她甚至以為自己已經離開人世了。
望著別人家的孩子收到金燦燦的禮物時露出的紅噗噗的笑靨,她也笑了,她想,怎麼會有人要買火柴呢?
這個可憐小女孩的名字是焰焰,但她從未感受過火焰的溫暖,她家裡甚至沒有柴火,那麼要火柴也沒用。焰焰又笑了,她實在想不透,怎麼會有人要買火柴呢?
焰焰拿起手中的火柴盒仔細翻看起來,說來也真是奇怪,家裡怎麼會奢侈地把錢揮霍在火柴上呢?
還是說賣火柴是假,拋棄孩子才是真正的目的?焰焰試探性地打開盒子,朝內瞟了一眼,鬆了口氣。
原來有火柴啊……
焰焰想再看一眼,她沒用過這種有錢人不需要、貧民用不著也買不起的雞肋般的物件。
這不看還好,一看嚇一跳,裡頭有三根火柴長得特別不一樣,其上有泛著金輝的詭異線條如蛇群爬滿糾纏在一起。
火柴之間也有貧富差距嗎?焰焰被自己這個想法逗樂了。她拈起其中一根,翻來覆去地打量它。她纖細的手指在火柴上的圖騰緩緩拂過。
忽然間,手中的火柴自己燃燒了起來。焰焰嚇得差點把它扔出去,但隨即止住了動作,暗罵自己真是浪費。
此時一片五彩斑斕的光點如孔雀開屏般出現在眼前眼前,正是從火柴燃燒的地方冒出。
果然……這火柴藏著秘密!焰焰很警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光暈,光暈在眼前鋪成的畫面從模糊到清晰,最後居然是個女人。
焰焰沒有先開口,先開口恐怕會落入下風。對面的女人看起來徐娘半老,她的頭微微低著,眉頭輕蹙,像是睡太久頭痛一樣扶著額頭。
女人搖了搖頭,看了四周圍,張了張口卻未發出聲音,好像硬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咽回去,似乎是想問這是哪兒,卻又驟然想起自己身處何地。
女人對著焰焰微微一笑,語氣急促地說:「先別打斷我!總之,我是你的祖先,我有魔法能完成你的願望,但只有三次機會,就是那三根特殊火柴,燒完就沒了現在趕快許願!還有死前記得燒完,不然我的殘魂離不開會很可憐!」
「好、好冷!奶……奶?」焰焰冷到有些結巴。
「奶……」沒想到焰焰會叫自己為奶奶,女人啞然失笑,「好哦!奶奶幫你想辦法,」女人眼珠子靈動地轉了一圈,「啊哈有了!」女人一彈指,一隻小兔子忽然憑空出現,落入焰焰的懷抱中。
焰焰訝異地低頭看了一眼兔子,又馬上抬起頭,「奶……」奶這是什麼意思?然而火柴已然燒盡了,光暈消散,夜色更濃,厚厚的雪地把一切聲音吞噬,一切恍然如夢。
除了懷裡的兔子微弱的呼吸和體溫,還有牠那沉甸甸的重量,提醒著焰焰剛才荒謬至極的一切卻是真實到不能再真實。
焰焰打量兔子,發現牠是暖暖的橙色,就像在火堆上炙烤到香脆金黃的棉花糖。「好像火、好像烈焰啊!既然我叫做焰焰,那我就暫時喚你烈烈吧!」
此時兔子睜眼,恰好和焰焰對上了眼。在牠血一般的眼眸裡,焰焰才能久違地擁有紅潤的臉色。
焰焰雀躍地問:「你也喜歡這個名字對吧?你的毛色看起來像火焰,你的家不會也很暖活吧?」
焰焰的心情頓時委靡下來,她輕撫烈烈的背,吸了吸鼻子,「若不是因為我,你本來不必在這片黝黑的野外挨餓受凍……」冷風灌進鼻子裡,一切不出焰焰預料,果然哭泣是奢侈的行為。
焰焰把頭埋在烈烈的背上,心想果然還真是溫暖,可是自己感到溫暖的同時牠一定會感到冷吧!焰焰抬起頭,「對不起!我會把你送回家的。烈烈你家住哪呢?」
烈烈用前肢指了個方向,於是焰焰帶著牠出發了。走到了森林,高聳的樹把月光擋住,眼前是一片窒息的黑。忽然間,烈烈從焰焰的懷裡跳走。
焰焰真正感受到了空虛的恐懼,沒有光、聲音、氣味、溫度和重量,只有無盡的猜測湧上。烈烈回到家了嗎?還是牠發生了什麼事?
焰焰不是故意不去想自己是不是被拋棄、會不會死,也不是無條件信任剛認識不久的動物。她只是很清楚,連累牠在過年時節無法與家人團聚的自己,即使被拋棄了也是在所難免的嘛;她只是看透了,自己死在外頭和回到家中是沒有區別的。
焰焰就在原地背靠著樹坐下。強烈的直覺一再告訴她,現在亂跑的話就再也見不到烈烈了。她在身上摸索著有沒有用得上的東西,又摸出了那盒火柴盒。
看著裡面還有兩根刻有暗金色圖騰的神奇火柴,焰焰嘆了口氣,真是邪門的玩意兒!於是她的手指繞過了那兩根搞特殊的火柴,抽出一根平凡的火柴出來想取暖。
但濃稠的黑夜裡伸手不見五指,焰焰也不知道自己抽了個什麼,說不定其實是有蟲子的屍體掉進去呢!她把自己逗樂了。
焰焰最喜歡看恐怖故事,所有孤獨的痛苦的醜陋的扭曲的未知的故事她都喜歡。因為故事都是假的,裡面最可怕的都不是人。這讓她很有安全感,可以完完全全與現實區隔開。
焰焰直起身,轉身在身後雲杉的樹皮上輕輕一擦,嗤地一聲,火柴燃起。一陣風吹來,火苗就滅了,宛如曇花一現。焰焰再點了一根,並用另一隻手護在點燃的火柴上。這次風沒有把火吹熄,火一路燒下去,碰到焰焰的手指頭,燙得她直接扔掉。
焰焰想,原來這就是火柴啊!跟生命一樣,脆弱、短暫,還棘手。難怪沒有人要買。她又忍不住擔心,剛才扔掉的火柴不會還沒完全熄滅而造成森林大火吧?剛才自己用火柴摩擦樹皮,樹皮上會不會殘留什麼易燃物質呀?
想著想著焰焰就笑了出來。一來是她越是恐懼笑得越是燦爛,恐懼不曾擊倒她,因為她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二來是她想起自己明明可以在火柴盒上劃火柴,卻捨近求遠,好像去了河邊的口渴烏鴉明明可以喝河水,卻只叼了鵝卵石丟進瓶子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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