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斕的光點穿透樹影灑落在眼皮上,伊得鼻尖發癢,打了個噴嚏。一片樹葉擦著他的臉頰輕輕飄落草地,他睜開眼睛,一道黑影俐落地竄進茂密枝頭,四周有細微的風聲,嗚嗚嗚,把他嚇了一跳。
「那是……什麼?」伊得喃喃低語,暈沉沉的腦子一下轉不過來,和藏匿在樹葉間探出頭的小東西打了個照面,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醒了?」崑西赤裸雙足從屋裡頭走出來,午後的陽光正好把他燦爛的金髮照得耀眼。
伊得瞪著眼睛,指向樹上,一時之間口齒不清:「那什麼,松鼠……?」
「松鼠?」崑西不知道他又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伊得有點低血壓,平常早上鬧鈴響了還要縮回被窩裡再睡,崑西在公司裡早已是眾所皆知的睡覺狂魔了,沒想到早上居然有本事醒得比他早,還能天天給自己做早餐,這時他比手畫腳一番,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想說什麼,索性洩氣地垂下肩膀。
「對啊,剛才那裡有一隻松鼠,白色的!」伊得咕噥。
「……你見過白色的松鼠嗎?」崑西反問。
「沒有啊。」伊得說。
「松鼠?」
「呃……」伊得徹底醒了,「不是嗎?」
崑西嘆氣,「小傢伙會生氣的。」他勾起唇角,難得露出了點稱得上壞笑的表情,「你要給牠肉乾好好道歉。」
伊得抬頭,崑西兩手插進嘴裡吹了個響亮的口哨,突然間,不知道是哪棵樹的枝頭,一抹嬌小的身影鑽了出來。伊得睜大眼睛看了個仔細,一隻柔軟的、雪白色的、像是雪貂一樣的小動物咻咻咻穿過草皮,把崑西的大長腿當成樹幹,三兩下竄上他的肩頭,找好屬於自己的寶座。
小東西蓬鬆的尾巴正好垂在崑西頸邊,或許是嗅到了不屬於自己的陌生氣息——畢竟動物都是靈敏的——便使勁兒拍打,直接把崑西搔得打了個噴嚏。
「別鬧了,小傢伙。」崑西輕拍小東西的屁股,象徵性警告道,嘰嘰嘰的聲音在抗議,視線卻是衝著不速之客而來的。
牠生氣了。伊得察覺到空氣裡有一絲奇妙的平衡被破壞了,就在剛才他睡在吊床上的時候還沒有的,現在就好像自己跋山涉水,終於找到了一片舒適的避風港,卻發現那裡早就是別人的領地。
「呃、哈囉,我是伊得,初次見面,你好啊。」伊得不習慣處於被動性的位置,他率先踏出那一步,從柔軟的吊床上起身,微笑著走過去,和一臉戒備的小東西打招呼。
「嘰!」小東西對他叫了一聲,兩隻小爪子攀在崑西肩上,搖搖欲墜的,不知道該不該前進。
牠探出半個身子,圓滾滾的眼珠瞬也不瞬地盯著面前的青年,伊得臉上掛著爽朗的笑意,視線閃閃發亮,像在看什麼寶物。
「嘰嘰嘰!」小東西又叫,崑西「呵」的一聲笑了,伸出手,變魔術一樣,從伊得睡亂的髮叢間拿出一片落葉。
「這樣嗎?」崑西問道。
「嘰嘰——」小東西抬高了分貝。
崑西說好,把那片葉子給牠,讓牠用兩個小爪子捧著,然後那雙擁抱過伊得的溫厚大手將牠一把撈起,一坨毛球似的塞進了伊得懷裡。
「托帕。」他替小東西向伊得介紹,「牠是雪貂。」
「雪貂?」伊得來了精神,「好酷,之前系上也有學妹在討論……欸,怎麼來的?」
「撿的。」
「撿……」呃,這麼可愛的小雪貂是要去哪撿啊?
崑西讀懂伊得哭笑不得的表情,解釋道:「去爬山,剛好碰到小傢伙。牠大概是被老鷹攻擊了,腳受傷了,我給牠包紮,牠好像爬不上樹,我擔心牠不好覓食,就帶回家了。」
「這樣。」伊得理解地點頭。
崑西低頭露出一個寵溺的微笑,「在你來這裡之前,這裡除了我只有牠了。」
「托帕。」伊得輕輕唸了一遍,神情柔和許多,「好,托帕,我們等等要來烤肉,你也一起來吧!」
*
崑西的別墅裡塞滿了各種各樣的新東西,伊得把從家裡帶過來的生活用品和療癒小物一點點填滿有點空曠的地方,清冷的屋子總算多了一絲煙火氣。
烤肉需要的器具崑西走了兩三趟全都搬到了後院,伊得躍躍欲試地要生火,打火機點了幾次沒打著,換作以前這個時候斂就要笑他白痴了。伊得做攻的自尊心還沒退乾淨,面子有點掛不住,悶悶地站在那呆了一會,崑西很自然走過來,從後頭把他抱著,手把手教了一遍。
「要這樣,火種靠邊一點,點著後疊木炭。」
伊得的手被崑西握著,一個步驟一個步驟做,崑西低沉慵懶的嗓音在耳畔,隨著每一次講解,熱氣吹拂,他幾乎要忍不住逃開,自己怕是一輩子也忘不了這個點火的方式了,這不是什麼好事,這樣這個男人會在他心裡住很久,忘也忘不掉。
崑西捕捉到他失焦的視線,低頭在他額角親了一下,「會了嗎?」
「會。」伊得踮腳親回去,「最重要的東西就是——崑西!」
「唉……不學無術的臭小鬼。」崑西打他屁股。
伊得笑著從他懷裡跑掉,繼續捲起袖子準備其他東西,兩人還不算是正式同居關係,只是每個週末過來度假。伊得自己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間房子,合約簽了一年,畢業前夕用的學生身份,拿了優渥的折扣,每個月通勤的交通費都省了,下班回家路上還能順道繞去超市買個菜。
只可惜伊得會做的幾樣速成料理都是打工時學來的,口味和店裡賣的一模一樣,聽上去好像是賺到了,但吃久了總覺得不夠「家常」。
但家的味道是怎麼樣的,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崑西家在伊得家的另外一頭,開車約莫半個車程,是間四十多坪的輕奢小家庭套房,崑西買來不是為了當婚房,而是他個頭高,喜歡更寬敞的地方。他問過伊得合約到期之後打算搬去哪,伊得說還早,再看看。
再看看。
崑西點了個頭,沒有追問要不要搬過來和我一起,人到了一個年紀之後,做人處事涇渭分明,有時候沉默也是一種遞台階的方式。
崑西佈置這間別墅已經有兩年,屋子有一個很大的後院,他花了將近一年,靠每個週末那點休息時間,一點一點、一個錘子一個錘子敲出了所有傢俱和裝潢。
靜默了很久,話題差不多可以翻篇,崑西要說下午工作的事,伊得從他習慣性右瞥的眼神裡找到點什麼,搶先一步,鬆開環抱著他頸子的手,退了兩步。
「我這樣算勾引上級在談不可告人的辦公室戀情嗎?」伊得壞笑。
崑西彷彿可以看見他腦袋瓜裡裝著的那些天馬行空,無言:「……」
「不算吧。」半晌他說:「恰巧在同一個環境而已。」
伊得吐舌頭,「開玩笑啦,開玩笑的。」他笑了笑,「說實在的,我現在很有優勢,跟你在一起可以學到的比別人更多,就算學得不夠好,也可以推說是我自己笨,但一年、兩年後呢?我會對你產生依賴,怨你為什麼不再嚴厲一點。崑西,我還不想年紀輕輕就被你寵廢喔。」
他罕見地表情嚴肅,崑西卻毫無波瀾,「喔,我會嗎?」
「你不會——」伊得說,「但你還是會心軟。」
「……」
「上次減肥我說什麼?我說絕對不能再讓我吃碳水化合物了,才三天,你就破戒!」伊得語氣一轉,指著崑西的大胸肌罵道,白色的襯衫下,肌色若隱若現,繃緊的扣子隨時有爆開的危險性。
崑西一臉無辜:「是我的錯嗎?明明是你求我的,我阻止過你。」
「所以啦,才要你絕對不可以讓我吃到!」
「……麻煩,本來就沒幾兩肉了。」崑西挪開眼咂嘴,「既然你意志這麼堅強,那下次就算你說要讓我『吃到飽』當作懲罰,我也不會答應。」
伊得臉色驟然一變,「欸……不要這樣子嘛!被懲罰也是一種樂趣啊!」
「……看起來懲罰對你還比較有吸引力。」
「哪、哪有!」伊得被戳中痛處,「我是覺得,堅持做一件事總要犒賞自己點東西,如果毫無動力就沒有堅持的必要了……啊,講是這樣講,不過我一定會努力練出不輸你的身材!」
「……」
伊得的豪言壯語實在過於理想主義,崑西不想掃他的興,很懂得閉嘴的時機;伊得把憋了一陣子的話說出口,胸口頓時寬闊許多,崑西腦子很好,把他態度摸了八九分,到了週末,下班後問他明天要不要去度假。
伊得本來以為崑西約他旅遊,提了個行李袋,到了目的地才知道是一處別墅。崑西站在門口說:「以後週末可以過來這邊住,之前沒告訴你,我其實更喜歡自己做飯,附近也有可以兜風的地方。」
伊得看著那幢精緻的二層樓別墅,忽然感慨:「我在育幼院長大的。」
「嗯。」
「國中畢業離開育幼院,高中開始住宿。」
「嗯。」
「現在的房子也是租來的,裡面的東西是房東提供給我的。」伊得說,「我可以把它當成是我的我的第一個避風港嗎?」
「……可以。」
「崑西,謝謝你和我分享。」
公司除了人資和部門經理沒人看過他的履歷,崑西頭一次知道他的身世。他揉一把伊得柔軟的腦袋瓜,說進去看看,伊得跟屁蟲似的走在他後面,崑西牽著他的手,走一步停一下,屋子裡每件傢俱都有故事,崑西破天荒說了一年份的話,伊得還是興致勃勃地問「然後呢」。
第二週,出發前伊得打包了幾個紙箱。
他進屋,第一件事是找拖鞋。他帶了一雙過來,兩顆毛絨絨的小腦袋,咖啡色的熊寶寶耷拉著耳朵,大大的微笑被快脫線的捲毛擋住,顯得不太協調。
伊得笑著給他介紹:「高中畢業前聖誕節交換禮物抽到的,可愛嗎?」
確實不太像他會買的東西,伊得平常穿俐落的牛仔褲和白T,帶著學生氣息,倒是桌上有很多風格迥異的東西,都是別人送的。
「很適合你。」崑西點點頭。
伊得笑得很開心,「打工累得半死回到家,低下頭,就覺得它在跟我說去睡一覺,醒來之後什麼都會變好,要是壞了再買一雙,總覺得就不是它了。」
崑西低下頭,伊得彎腰,把小熊拖鞋平平整整朝內擺放。他起身穿上去,不免俗地躬了躬身,說,打擾了。崑西環抱雙臂沒有說話,不僭越,讓他用自己的方式和這間房子好好相處。
*
認識伊得之前,屋子裡只有崑西自己做的那些傢俱,玖夜把牛皮紙袋遞過去,被崑西擋在門口。
「十點半,開車兩小時就為了過來給你送個破文件,你當我很閒是不是? 」玖夜在車裡待得腰都痠了,乾脆抱起手臂站在門口不走了。
可惜他個子和崑西差了一截,沒辦法把想像中那種睥睨眾生、目空一切的傲氣發揮得淋漓盡致,還不得不吊著眼尾假裝自己非常不屑。
對,不屑。
玖夜迅速找到了自己的態度,斜睨了崑西後面一眼。八九百萬吧,撐死也就這個價錢了,市中心的豪宅不買,跑來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置產,他下一步是不是出家還是歸隱山林?
崑西面無表情,「謝謝,臨時急件。」
「那你怎麼不滾回去處理……熱死了。」玖夜一副現在就要吹到冷氣的意思,「讓開。」
「屋子還沒打理好,很亂。」
玖夜終於拿正眼瞧他,「哈……你以為我很想坐你沙發嗎,就是關心一下你會不會被人騙了。屋齡我看也有二三十年了吧,管線怎麼樣,漏不漏水?」
「很好。」崑西說,「你……喝杯水?」
玖夜盯著他的雙眼看了一會,崑西是認真的,,他忽然大笑:「喝杯水,你進去拿杯水,我站在這裡喝。」他搖搖頭,「十年的老交情。」
玖夜笑得喘不過氣,崑西說:「你要坐著也可以,應該還有椅子。」
一小撮髮蠟精心固定過的瀏海垂到玖夜額間,崑西不知道他又發什麼瘋,他穿著一襲合身的西裝,布料、領帶、袖扣,無一不是特別訂製挑選的,腳下一雙手工小羊皮鞋,擦得錚亮,他就算要去荒郊野外,也是一絲不苟的打扮。
進了這行之後,玖夜的勢利眼暴露無遺,他無時無刻都是這樣,找不到一絲破綻,平時與人來往,張嘴談的也是錢,反正在他眼裡,世界上只有兩種人:利用和被利用的。
「笑夠了?」崑西耐著性子等他。
「夠了。」玖夜說,「兩年份的,很難遇到這麼滑稽的事,你永遠都是我的開心果啊,崑西。」
崑西夾著那個牛皮紙袋,搓掉手上做工留下來的膠,玖夜掏了根菸抽,崑西說你抽吧,我還有事要忙,玖夜懶洋洋地倚著車門,說,這麼大個地方,我還以為你又談戀愛了,把人藏在這裡,這樣他就跑不掉了。
高大的身軀渾然一震。看不太出來,但那瞬間崑西的步伐確實停頓一下,只有玖夜明白。
*
伊得抱著托帕坐在樹幹造型的椅子上,炊煙裊裊,肉香四溢,托帕在他懷裡躁動,要那塊最肥美最好吃的肉片。
「這塊最好吃。」崑西把一片剛熟的肉夾起來,「你嚐嚐。」
伊得聽著油花掉在火花裡啪滋啪滋的聲音,嘴巴裡早就溢滿了迫不及待的唾沫,他咧開嘴看著那塊肉片被崑西夾到自己盤子裡,轉頭就撕成了一半。
「托帕,崑西說這塊最好吃喔!」他把另外一半分給了自己剛結交的朋友。
托帕叼著肉片,發出和「嘰」不太一樣的聲音,從伊得膝頭跳下去,竄到了另一塊樹幹椅上,專心致志吃著那片肉。
崑西烤肉的技術一點也不輸餐廳——不,就連肉也選得很棒,伊得早上和他去早市採買,靠近海港的地方,有海鮮也有各種肉類。
崑西熟練地穿梭在人群中,不用怎麼議價,那些老闆似乎常見到他了,切肉、裝袋、收錢,繞了一圈兩手提得滿滿當當。
「喜歡吃什麼?」崑西騰不出手來摸伊得腦袋,伊得一副很想四處亂竄的模樣,以致於崑西每走幾步就不得不留意一下他還有沒有跟在自己後面。
「什麼都可以啊,我想吃你喜歡的。」伊得伸手接過幾個袋子,「中午回去就弄嗎?」
崑西搖頭,「傍晚,中午吃簡單一點。」他想了想,又說:「後院晚上風景不錯。」
伊得捕捉到崑西說完話挪開的視線,一瞬間心情大好。崑西理工男的腦袋能說出「後院晚上風景不錯」已屬一大進步,他用力點頭,「好期待啊!」
夜景確實不錯,郊外的空氣清新,夜幕裝綴著無數星斗,幾盞油燈掛在樹枝上,讓漆黑一片的夜色變得曖昧浪漫。
因為是郊外的別墅,四周也很安靜。
伊得吃飽了飯,坐在池塘邊的石頭上乘涼,他挽起褲管,兩腳泡在池子裡,崑西說這裡本來是一個大游泳池,他打掉重弄,做了原始山林風格,比原先小了一半,但夏天放點水,也可以小小游一個來回。
「好舒服,有風,有美食,」伊得踢著水花,「還有你。」
崑西不知道從哪弄來了一組露營用的咖啡組,剛才的炭火沒有熄,他用來沖咖啡,伊得聞到烘焙的苦澀氣味,崑西正耐心地等咖啡從濾紙滴到壺裡,他一邊慢慢倒水,一邊說:「先演練一下,這附近有一座山,下次去露營。」
伊得半側過身子,用目光去描摩那張稜角分明的臉,「好。」
崑西把咖啡從壺裡倒出來,遞了一杯給伊得,「去看日出,爬到兩百公尺,就可以看雲海。」
伊得點點頭,「好。」
滾燙的咖啡冒出白煙,伊得小口啜飲,吐著舌頭時一不留神被餵了一顆碎方糖,霎時間甜得皺眉。這注定是個無夢的夜,伊得的生活很少有儀式感,歛和他都是孤兒,容易相互吸引。
他總是在做一切刺激的事:飆車、性愛、酗酒。有時候歛喝多了會在陌生人的床上醒來,伊得不得不去接他回家,長此以往,誰也不能肯定這是出於愛還是對同類的哀憐。
崑西察覺到一團熾熱的火,往自己面頰上燒。
「在想什麼,又不說話了。」
「你很喜歡聽人說話嗎?」
「不是。」崑西頓了頓,說:「說話的是你。」
伊得臉頰忽然微紅,崑西不太會說那些好聽的話,每個句子都是斟酌過的。很多人喜歡他,但他卻喜歡了自己。伊得雀躍,捧著熱杯子,挑了挑眉和崑西接吻。
舌尖的苦澀很快就化為不知饜足的貪婪,崑西把他抱起來,濕淋淋的腳沒有碰到地面,伊得環著崑西脖子被他帶進屋裡。
事情一觸即發,兩個人都在等這一刻,伊得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房裡亂摸一通,雙膝觸到柔軟的毛毯,一股力量將他撲倒,是巨獸在獵食。
伊得全身的感官瞬間打開,他聽見粗喘。粗喘以及低吼。
「放輕鬆,否則會受傷。」崑西抱著他的腰,貼得嚴絲合縫,胯間脹大的硬物一下一下撞擊著伊得的臀部,伊得沒談過這樣的戀愛,一邊被寵成了三歲小孩,一邊又像獻祭給猛獸的祭品。
崑西粗糙的大掌從衣襬鑽進去觸摸伊得的身體,兩對小巧的乳尖已然挺立,伊得不自覺塌下腰,受到本能驅使,做出了迎合交媾的姿勢。
「哈……」
「用過這裡嗎?」崑西三兩下將他的褲子褪下,手指沿著尾椎骨往下,滑入了幽閉的禁道。
熱氣噴灑在伊得頸邊,隨著親吻而來的還有啃咬,崑西不輕不重在他後頸舔吮,舌尖一路向下,狠狠咬了一口精緻的蝴蝶骨。
伊得嗚咽,脆弱的低吟激發男人征服的本性,崑西幾乎用盡全力才按捺住想直衝進去將他撕碎的念頭。他舔濕了指尖,在那個緊窒的、羞澀的私密巢穴外徘徊,低聲問他「可以進去嗎」,便不待伊得首肯,迫不及待嚐了一口甜頭。
乾澀的甬道一陣鈍痛,伊得渾身一顫,舒開的身體隨之蜷起,崑西剛探入半截的手指被夾得動彈不得,露在外面的手掌掰弄著他彈性極佳的臀瓣,用半是挺立的陰莖磨蹭著腿根的嫩肉。
「進……得來嗎?」伊得嗓音沙啞,半回過身惶惶不安地望了一眼。
青澀,從青澀邁向成熟,宛如盛放的花朵般漂亮的肉體令人愛不釋手,崑西有些著迷地反覆揉捏,伊得勃發的分身落到他的手裡,幾乎沒了最後一點抵抗能力,只能吐露出破碎的呻吟,嗯嗯啊啊扭動腰肢。
「濕了……才兩根手指。」崑西吐著大氣一邊輕輕擺動下身,雄偉的龜頭頂在伊得的囊袋上,帶來顫栗的快感。
伊得沒被這麼操過,但他見過斂失神的樣子,精液和淫水濺了整個小腹,白嫩的大腿一抽一抽的,紅色花蕊吸咬著他的陰莖,連腳尖都爽得繃直。
崑西給他打手槍,伊得發出了連自己都陌生的呻吟。他簡直沒辦法再直視那隻不久前才給他做過飯的手,既能照顧他,也能給他快樂。
疊加的歡愉刺激著每一條神經,沿著腦髓往上,再往上,崑西用他緊實的腿先洩過一次,很快的,後面那處禁地已然無法再被手指滿足。
「嗯……我也、要去……」伊得茫然失措,崑西圈著他分身的手捏得太緊,把他弄疼了,他掙扎著要翻過身,先一步被架起了腿,幾乎有他半個小臂粗長的凶器一口氣頂入。
崑西額頭爆出青筋,過於滾燙的熱度要將他融化,沉眠在體內困獸徹底甦醒,那根猙獰粗獷的硬物,一吋也不放過地撫平了每一處皺褶,濕潤柔軟的肉穴一張一合,努力吞下全部,伊得眼窩冷不丁滑落一滴淚,恐怖的浪潮在深處翻湧。
崑西分了三次才能吐出一口完整的氣,宛如一根繃緊的弦,每一處壯碩的肌肉都硬得似鐵,伊得光是藉著月色看見他精悍的腰桿,就頭皮發麻,快要高潮,偏偏崑西深入淺出,一遍遍操在他最飢渴的敏感帶上,伊得雙腿大開,淫蕩地仰頭放聲浪叫。
「崑西……崑、啊啊!」
「你一直吸著我……好貪心……」
精液打濕了崑西的小腹,射進去的東西又帶出來,滴滴答答淌得地面上都是,伊得被蹂躪得紅腫的肉穴吞不下更多,一些濃白的精液從交合處流到腿上。
「不要……會壞掉……嗯……啊!再深……」
他神智不清地胡言亂語,啵、啵……崑西親吻他的鎖骨,瞇起眼觀察那出皮膚泛起一點淺淺的紅痕。
伊得求饒:「慢點……崑西……」
「……抱緊我。」
崑西俯身,濕熱的吻,像兩頭交媾的獸,一點一滴抽乾肺部的空氣,直到彼此都喘不過氣來,才肯拉開距離。
崑西習慣了暗處的視力已經可以將四周看清,伊得躺在一團弄亂的毯子上,衣服散亂一地,細瘦的腳踝骨蹭著他的腰胯。崑西看見他鼻尖發紅,斑斑點點的精液濺在胸口,兩條臂膀軟綿綿搭在他肩上,一副任憑宰割的軟糯。
「舒服嗎?」崑西心底一軟,放慢了速度。
「舒服……好爽……」伊得雙腿勾著他,下面那張嘴一收一合地吞吐。
崑西換了個姿勢,將他托在自己身上,用胯下一下一下頂弄。他絲毫沒有疲軟跡象,伊得被他磨得腰又軟了幾分,積蓄在眼眶邊的淚水再度滾落。
「哈啊……前輩……崑西……」
「喜歡嗎……?」喜歡我嗎?崑西低聲問道,雙手扣在他的腰間,卻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
伊得咕噥著翻了個身,痠軟的腰靠在枕頭上,陷入寬大的床。
這是一張可以躺下至少三個人的大床,現在中央只睡了一個人。崑西坐在電腦前,戴著一副金邊眼鏡,專心致志地處理數據。
布料摩挲的聲音傳來,捲成一團的被子一角,有隻雪白的小東西從裡頭滾出來,柔順的毛皮被靜電摧殘,東一根西一根炸毛似的分不清東南西北。
「嘰!」托帕舔了舔肚皮,衝著坐在那邊面無表情的男人求助,崑西嘆了口氣,摘掉眼鏡走過去把牠撈走。
「別吵他睡覺,小傢伙,他很累了。」崑西拍拍托帕的屁股,小東西很快鑽到他肩上,用尾巴一下一下掃著他的背。
托帕無聊得發慌,人類的居所奇奇怪怪,有各種各樣牠不懂的物件,長的、方的、圓的,還有高有矮,崑西給牠弄了點小肉乾,托帕總算安安份份縮在花籃裡。
伊得睡了大半天才醒來。
「好累啊……還以為我爬了七座山……」他摳著肚皮下床,喝了杯水,坐到崑西對面趴在桌上,「加班?」
崑西含糊道:「嗯,處理點事,很快就好了。」
伊得起身走過去,抱著崑西盯著螢幕看了一會兒,都是程式碼,他現在看見這個就頭痛,拒絕理解。崑西揉一把他的腦袋,沒有要趕他走的意思。
「弄完這個等會兒出去晃晃,晚點要回家了。」
伊得「嗯」地點頭,悶悶不樂的聲音從頸邊傳來:「……又要分開了。」
崑西失笑:「不是每天見面嗎。」
伊得撒氣:「不一樣……」話說了一半,又覺得自相矛盾,「在這裡好幸福啊。」
有崑西,有托帕,有得吃,還有舒服的性愛。伊得好像忽然之間就不能明白以前的寂寞從何而來。
「我會不會動搖啊……」伊得說,「說好了不要依賴你的,才在一起沒多久,就已經覺得沒有你不行了。」
他鬆開崑西,一個人到窗邊的懶骨頭待著,巨大的滿足感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空虛和害怕。他怕失去,患得患失。崑西轉過頭,伊得快被那個尺寸同樣大得驚人的懶骨頭吞掉,像拇指公主,無憂無慮待在他準備好的屋子裡。
「跟我在一起,你是不是壓力很大?」良久,崑西說。
他蓋上電腦走到窗邊,伊得頭埋在膝蓋裡,「以前不是這樣的,我……」
以前,總是一個人煩惱錢,煩惱學業,找工作,挨主管的罵,斂也有他要煩惱的問題,繳不出房租,又和哪個客人起了爭執,沒完沒了。
他們自顧不暇了,只能湊在一起抽菸、打炮。
伊得說:「我不知道這樣……我們這樣,繼續下去會變成怎麼樣。」
崑西點點他的肩,說:「走吧,等會兒帶你去打把鑰匙。你是這裡的主人,想來想走都可以。」
伊得被他拉著手,隨便換了套衣服,半推半就上了車。
雨下過一陣,天氣時好時壞,玖夜的敞篷跑車停在海岸公路,一副墨鏡架在額頭上。他穿一件花襯衫配休閒褲,把喝空了的啤酒瓶捏扁,身後偶爾有車經過,喇叭聲,風聲。兩聲短促的喇叭,他回頭,一張熟悉的臉。
「看我幹嘛,兜兜風,沒礙著你吧。」玖夜拉下墨鏡,空罐子扔後座,又拿了一瓶,「哎呀,這不是那個誰嗎,你們部門很受歡迎的小少爺。」
風大,崑西皺眉,「開兩個小時過來喝酒,等會兒注意點。」
「用得著你說。」玖夜翻他白眼,「我來看看這種地方有什麼好。那種冷冰冰又跩個二五八萬的王子有什麼好……你撕破臉也不願意讓給我。」
他搖了搖罐子,沒開,只拋在手上玩。
崑西嘆氣,「他是人,不是東西。」
「來了幾次也沒找到什麼樂子。」玖夜說,「你居然每個禮拜都能過來。」
一年前他來給崑西送資料,之後時不時過來看看,八年前他們還追過同一個人,嚐到過同一個苦頭。對方只是把他們抓在手心裡,冷冷說一句「走」,所有小心翼翼維繫的平衡便足以崩毀。
玖夜看了眼這單調的景色,他一輩子也不會紆尊降貴來這種地方住。也不會用所有的耐心,鍥而不捨地捂熱一座冰山。
「現在說這個沒意思了,決定權本來就在他手上,我也沒攔著他走。」崑西說。
玖夜笑了,「你倒是放得開。」他盯著伊得蒼白的臉看,「現在呢,換了一個小的。」
「……」
「小點的乖啊,否則你也駕馭不來,我上次看的那間房,就是用來關住他的?」玖夜一根指頭下意識摸著眼瞼下的淚痣。
伊得兀自垂頭喪氣了半天,突然搖下窗戶探出頭去,「你胡說八道什麼,崑西——前輩才不會做這種事!」
車上還播著音樂,很輕柔的白噪音,崑西剛才沒有說話,只是替他繫好安全帶,調好空調,伊得不知道要被帶去哪裡,可能只是吹吹風,可能是去兩個小時外的地方,沿途一間一間找可以配鑰匙的地方。
玖夜見他張牙舞爪的模樣,跟優雅漠然的休伊差得太多。崑西一隻手墊在窗戶邊上,說:「小心撞到頭。」
伊得氣鼓鼓道:「可是,他上次說要砍掉我們的部門經費……」
「說說罷了,他不是你的boss。」
「噗!」玖夜盯著他們,猝不及防笑了出來,「對,對……就是這樣,老朋友,我們最好不要再喜歡上同一種人。」
他拉開車門跳上去發動引擎,吹著口哨,車子箭一樣飛馳出去,消失在半個海岸線後。
崑西的手搭在方向盤上,前方是一馬平川的路。
「接下來想去哪裡?」
遠方已經雨過天晴。
「那就……」伊得瞇起眼睛,「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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