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巴長度的廂型車內，廖穆斌坐在沙發上，左手懸空點滑桌上型運算機的數個畫面，右手執筆畫寫板狀的T-sl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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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閱載錄的資料筆記內容紛呈，大多圍繞一個主題，亦為「粹」最終行動的地點──饒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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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湖本為一座淡水湖，一萬多年前因地震走山，湖水從四周山脈間的缺口流出，乾涸成木本沼澤。由於瘴氣濃重及土壤潮濕，加上饒湖外是蟾首、上營、東旗等等廣大適合耕作的平原，縱然具備足夠的排水技術，但古早的蟾城居民衡量得失，在開發大沼的回饋遠超成本前，該處長年幾無一人踏足，是南島最末的蠻荒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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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跡罕至，卻是野生生物的天堂。大面積的植被孕育無數魚蝦蟹貝及昆蟲，吸引留鳥候鳥前來覓食，野兔、山羊、花鹿、彌猴、野豬、錢貓、鼬獾、食蟹獴也不少，偶爾還會覷著黑熊的蹤影，而遍及南北兩島的大沼蟾蜍，多到彷彿是沼澤頻頻吐出般，每逢夏夜，各類蟾蜍青蛙齊叫，聲若響雷，故又稱此地為怒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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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人踏進去，進去後又更少人活著出來，未知的恐懼無限增長人們的想像力。打從世界由陸權邁向海權，蟾島作為各方物資的中轉站，躍上國際舞台後，便相傳怒蟇埋著某某知名海盜的大寶藏，像是因遭皇帝忌憚而發配邊疆，遂出海自立為王的鄧玉鶴；被人口販子賣給殘暴的船長當妻子，後來某天殺掉丈夫取而代之的張娥；曾在鼎原盛地建立小國家，旗下水師不輸各國正規海軍的樊大用；雖為海盜卻滴酒不沾，並定下嚴格戒律規範船員的洛佩茲……他們之中的一人或數人曾深入怒蟇，埋了以噸計量的金銀珠寶，然則經史學家研究，這些人不是從未到過蟾島，便是僅在沿海一帶活動，不可能進怒蟇藏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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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古朝末期，海上的船民瞄著南島內陸的山頂白光閃爍，於是登上怒蟇北邊的南垣，即現今的矮屏丘陵，只瞧山脊全是裸露在外的銀礦，純度極高的白銀隨處可拾，原來祕寶不是海盜藏的，而是天公賜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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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得此事的唐玖逵立時創辦商號唐晉堯，並組建一支探勘隊，唐家早在鼎原昇地便以採礦經商起家，跨越千里來蟾島，幹起老本行得心應手，於南垣、曲山等地發現多處礦脈，更令眾人驚喜的是，中央盆地底下還蘊藏大量的柴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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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為鑄造貨幣的原料，黑煤是蒸氣機發明後的主要燃料，兩者在當時帶來的獲利難以估量，不過資源永遠是僧多粥少，深明此理的唐玖逵遂向馮雪蘭伸出橄欖枝。馮家是軍閥世家，坐擁萬名精銳水師，從遠在鼎原浦城到渡海來沐後，多次平定民亂、抵抗盜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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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獨佔礦脈，唐玖逵與馮雪蘭結為連理，這不僅是唐、馮的初代聯姻，亦是兩家首度合作，一個採礦冶煉，一個修築鐵道，匪徒來襲則協力揮兵擊潰，慢慢拓荒這片大沼，將怒蟇變成真真正正的豐饒之湖，饒湖、唐家與馮家由此興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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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斯強大的家族，並非總是一帆風順。當年鍾泰來率軍三方登島，大敗兒玉家後，馮家本就不擅陸戰，又轉投重工業多年，手下的家兵早已撤去大半，為避免饒湖遭到屠城，族長馮琴羽只得開城門放鍾軍進來，並解散所剩不多的馮家軍，還捐出半數的工廠和土地；唐緻則獻上世代苦心經營的礦業公司，兩家得以保全，不被獨裁政府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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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馮表面臣服，實則伺機而動。金蟾革命時期，唐緻雖年屆花甲，眼光依舊銳利，一直暗中資助義軍，遊說各方家族部落參戰，並讓馮琴羽之子晏寬自浦城拉攏同宗族人，重建兵伍加入義軍，讓原已顯露疲態的義軍重振旗鼓，逆轉頹勢，成為革命的轉捩點，如願推翻暴虐無道的統治者。而後唐家助建中央銀行，馮家訓練第一代警備隊，並擴大營運家業，唐承豪整合多項金融業務成立怒東金控，還涉足能源研發；馮晏寬則將昭棲集團從交通運輸拓展至車輛、船舶及航空器的製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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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兩家交往甚密，聯袂聯姻的次數數都數不清，且家族每有重大決策，幾乎都對沐隆產生深遠的影響，是故民間流傳「蟾之唐馮，島之府庫」的俗諺，彰顯唐馮對饒湖乃至於全沐隆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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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他們兩家來沐250週年……觸控筆寫至一半，忽感手臂被碰了一下，低頭看去，是全全，再瞥往時鐘，傍晚六點，到牠的飯點了。瑰逸今天去研究院上班，一早遛完全全便出門，眼下應仍在返家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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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車側的單門啟開，以履帶移動的機器人仙草端來熱騰騰的寵物鮮食，「請慢用。」碗盤剛放至地板，瘋狂搖尾的全全便埋首此中。廖穆斌伸了個懶腰筋骨，繼續用功，直到狗狗滿足地舔舔嘴，趴回睡墊打盹，仙草也收走碗，車內復回早前的安靜，僅有淺淺的鍵盤敲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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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過半小時，全全忽然站起，車門亦同時上收，是馮瑰逸：「你怎麼有空房不去，跑來車子裡窩著？」「小空間我才不會分心。」廖穆斌的視線緊緊黏著視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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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瑰逸一面搓揉狗頭，一面落坐男友身側，瞧到面前林林總總，遂言：「你要查我們的家族史，跟我說就行啦！家族博物館的史料更多更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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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博物館？」廖穆斌以為聽錯了，馮瑰逸自若接續：「就蓋個房子存放過世家人的遺物，大多是收藏品或札記之類的，常有親戚懶得處理，塞進一些很大很怪的東西。馮家的博物館叫駿樓，一進門就看到一架腕龍的骨骼化石，那是我太姑婆生前花費好大力氣從佛諾斯弄來的；唐家的叫浩煙閣，有本藏書『結契之術──魔鬼篇』，居然用鐵鍊鎖死，任何人都不準看，說是翻到第六百六十六頁會殃及九族，也不曉得是誰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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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略滑過T-slice的筆記，唐馮的後代指出錯漏，「昭棲集團的名稱由來和昭皙商社無關。那家商社確實比昭棲早創設，在鍾氏入主沐隆後，商社的股份被迫轉交給威權政府，之後轉型又失敗，沒十年就歇業了。不過近幾年昭皙商社的後人在網路上很活躍，時常講些他們家在兒玉朝和鍾朝的豐功偉業，順便幫他的精釀啤酒打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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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穆斌遂問：「啤酒好喝嗎？」「難喝。」簡短真實的評論後，她再續：「比較煩的是，他不但穿鑿附會昭棲是取自昭皙，還意有所指我的天祖父晏寬偷技忘恩，年輕時曾在昭皙做過事，學走一堆經商之道，學成後卻不管商社死活，坐視昭皙倒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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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蔑一笑：「把自家商社的失利歸咎到一個實習主管，也太會牽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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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烈祖母琴羽打開城門，後又和外天祖母唐緻雙手奉上祖傳基業，被外界罵得很難聽，說唐馮生出兩個妓女，只懂得開門開大腿，家族內部也有微詞。」馮瑰逸神色平淡，廖穆斌卻頗感佩服：「要我這個現代人放馬後砲，她們可不只帶領家族，還扛著饒湖挺過鍾氏的壓迫，隱忍二十多年，總算抓準時機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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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代就是這樣囉！稍微踏錯半步，便是整家人陪葬。」接著馮瑰逸才說：「昭棲是來自馮家的家訓『譽必德昭，志由業棲』，怒東就很簡單，因為唐家是從怒蟇的東邊……也就是現在的二郡發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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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直身而起：「晚飯做好了。待會兒吃完飯，幫我看下明天要穿甚麼。」「明天要幹嘛？」男生一臉茫然，女生捏捏他的雙頰，「Loading和胖忠請我們去吃慶功宴啊，你忘啦？你是贏家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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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穆斌這才憶及這事，撇撇嘴：「他們最好不要連開宴都要噴火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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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的天小廟雖是不見天日，香火依舊鼎盛，信眾設席開宴時，亦不忘將飯菜端上供桌，邀請神明共同慶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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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瑰逸小姐，這道火鴨冬瓜盅好犀利嘅，我給你舀一碗。」供桌旁便是慶功宴主桌，主桌左側的Loading非常熱情，替賓客盛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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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側的胖忠不甘示弱，轉著桌子上的圓盤，「這道白斬雞也不賴，可以沾我們師傅特製的栗子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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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備受禮遇者今晚的衣裝從膝上靴、超短褲到打底衫均是大方俐落的黑，粗呢格紋外套的衣緣白邊滾著金絲，胸口則垂著一條小巧的金月亮。沒有華麗浮誇的打扮，恰到好處的點綴更顯高貴端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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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廖穆斌眼神死地夾菜吃飯，因為昨夜他費盡心思唇舌，仍舊沒說服女友把膝蓋以上，褲子以下的「絕對領域」遮起來，露出一截白嫩的肌膚，令人甫下四郡便如臨大敵，進入高度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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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的杯子怎麼是空的？」右邊的余邁訓不等人回應，逕拿酒瓶倒滿他的玻璃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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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穆斌繃著腰桿，「我出勤不喝酒。」「出勤？」余邁訓已喝了十多杯，搔著數天沒刮的落腮鬍，隨後瞭然輕笑：「我們跟八區沒有利益衝突，你的公主又是話事人的偶像，先不論將來，至少這趟來四郡我們是客人，確保客人安全是做主人的責任，反倒是你這樣板著一張臉，小心被誤會瞧不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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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身體不舒服？」見戀人沒怎麼動筷，馮瑰逸出言關心。男人轉頸聳肩，總算吃了口軟嫩的筍絲蹄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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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功宴設在緩衝樓層B6，清空掃淨的月台擺了十張大圓桌，邀請那晚參賽的勝者及其團隊。胖忠及Loading不知是給偶像面子，抑或這陣子鬥累了想休戰，二人不似以往你瞪我我瞪你，相偕直身離座，踱至各桌敬酒抬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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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桌既在四郡，自是少不了在地特色！酒過三巡，折疊方桌一張張出場，純賭運氣可擲骰猜點比大小；想動腦就玩麻將、牌九或撲克；力氣大的便挽起袖子比腕力，側邊還列了兩排啤酒，瞧瞧誰先壓制對手的腕臂，碰落酒杯；手指功夫厲害的操控搖桿按鍵，在電玩世界與人廝殺搏鬥，賭注可用儲金卡付現，亦能是身上的金耳環銀戒指，甚至是青春的肉體。玩得High了，賓主紛紛叼起成分不明的果凍條及捲菸，空氣中瀰漫著不顧一切的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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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伴侶惡補，豪門千金已然知曉那是甚麼，明白這是四郡的生態，她無從置喙也不欲接觸，於是端坐桌前，品嚐持續上桌的佳餚，眼尾餘光驀然掃到一批人，吸住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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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者一女兩男，各拎著小提琴、大提琴和低音提琴。三名樂手坐上木椅，小聲倒數後，貝斯手捶敲樂器的面板，四個四拍後，大小提琴悠悠跟進，連綿不絕的音符流淌室內，兩者時而放聲齊鳴，時而一人拉弓主調，一人撥弦輔助，主次輪流，豐富聽覺，將小提琴的飛揚與大提琴的潤澤發揮得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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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進行一大段，一直伴奏的低音提琴終於提弓拉弦，其音更為渾厚有力，讓相同的曲調增添不同的感受，漂亮的主奏後，輪到大提琴手神情陶醉地搖頭擺臂，為這個段落歡然作結，而後高亢的小提琴將旋律拉回起始，益發恣意激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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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聽者的心情隨著樂音衝上高點，三把琴聲旋又慢下……明明身處封閉的地下城，耳畔的樂曲混著嘈雜；鼻間的鐵鏽摻著怪味，卻有種瞬間來到曠野碧湖，一望無際的遼闊感，遠山蒼蒼，波光粼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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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小提琴帶頭，快而密的節奏由縹緲轉為張揚，如雨點般越下越大顆，末在最疾最強之際嘎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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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停頓後，三琴回到初時的搭配，高音灑脫、中音沉酣、低音穩健，完美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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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眾的面頰喝得脹紅，掌心也拍得通紅，皆感意猶未盡，馮瑰逸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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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憩片刻後，樂團再度演奏。男友跑去玩梭哈，胖忠遂一手拿著啤酒杯，一手拄著拐杖填上空位，「他們叫Gamma，是四郡很有名的樂團，我看報導說你會拉大提琴，就請他們過來，還行吧？」「Bravo！」素來穩重的聲調明顯高了幾度：「他們平常都在哪裡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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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沐隆都有啊，不過主要在四郡。」胖忠飲著啤酒，續：「Gamma的創團理念聽來可笑，但我很欣賞……他們說想用音樂撫慰四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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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眸閃了閃：「這個理念很棒，也很辛苦。」「就是不好幹，我才會欣賞他們呀！」隨手抓了一片蜜汁火腿一片酥皮，用白色的餅皮夾起而食，胖忠又續：「Gamma的公開專頁有樂迷群組的條碼，能隨時獲得樂團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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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瑰逸當即擴開T-slice，搜到網頁上的條碼便申請加入，隨後抿起唇瓣：「我想向忠哥打聽一個人，他的外號叫……食人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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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胖忠濃眉一軒：「問彼隻臭魚仔創啥？伊欺負你喔？」馮瑰逸搖搖頭：「我們相遇那天，在B3碰到他，他正試圖……當眾侵犯一個女生，我阻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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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夭，恁娘咧！」胖忠忍不住爆粗：「他上個月才搞了我手下的姐姐，這筆帳都還沒跟他算清，偏偏他跟蟑螂一樣四處竄四處躲，有夠難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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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瞟向遠邊亦在玩牌的Loading，馮瑰逸提議：「忠哥能和Loading哥出其不意地攜手抓賊，絕對馬上逮到食人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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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忠無奈一嘆：「雖然這次合辦慶功宴，但我們不會變好朋友。」「共同追捕一個人渣，不一定要當朋友。」她娓娓而談：「清掉食人宇後，兩位話事人肩上的負擔多少會減輕些，到時是要和好還鬥下去……你們都是競鬥迷，有甚麼紛爭，上場一決高下爽快又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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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滿江湖氣息的話事人偏頭思索，終是展眉笑道：「以前看你接受採訪話少少，沒想到口才還不錯。」「哪裡，是忠哥你賞面。」馮瑰逸甚是謙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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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的賭桌玩興正酣，上家兩張A一張10，下家是順子345，對家是三張K，廖穆斌的明牌則是三張J。他剝起底牌一角瞥了一眼，瞅著散落桌子中間的儲金卡、玉墜子、雕刻精緻的小刀，以及一摞僅手掌大小的紙疊，邊緣打了三個小洞裝訂，其上刻滿異國文字，由黃銅雕製的小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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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輪發牌，上家又拿到Ace，下家2345，對家是方塊8，他是梅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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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面最大的三條A遂喊：「一百塊。」此言一出，下家嘆氣蓋牌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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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著三張老K及方塊8，對家Loading咬著菸，其一千毫升的啤酒杯邊緣攀抓一隻努力往上爬的蟾蜍，「我跟你一百……再加一百！」左臂的T-slice伸前，黑色卡片上的電子數字便跳至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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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穆斌也道：「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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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家一愣，三條A猶有人跟，不過他偏不信邪，隨之豪氣加注後，爽快開牌，三張Ace一張2和一張7；Loading亦自信滿滿地亮出暗牌：K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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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張臂攬來贏得的賭注，廖穆斌卻朗：「Sorry啦Loading哥，我有天啟四騎士──鐵支！」各色Jack俱全外加梅花2，圍觀者無不長聲一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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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ading猛抽一口菸，「你是不是穿了紅內褲啊！」彼邊人笑笑地拉滑吊帶，收走賭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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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不是真的想賭博，而是看中那本黃銅小書，它實為匣子，翻開第一頁便見裡頭是空心的，可放些小飾品小雜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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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聞一縷冷香款款挨近，甫贏下一局的人舉起那只小匣，喜不自勝：「瑰逸你看，這是金頁片，古代的聖徒會都是這樣抄錄經典，他們有一本約瑟書，據稱書上記載了蓋恰洲的四個古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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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愛。」女友給他一抹淺笑，後道：「陪我跳支舞吧。」座位上的俊臉一呆：「可是……我不會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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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跳舞有甚麼難？跟著音樂扭呀！」Loading揮揮手，「快去快去……讓位給別人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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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情侶手牽手行至樂團旁，此時演奏的是抒情曲，身周人皆雙雙成對地慢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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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手搭上瘦勁的肩背，雙腳小步挪移，悅耳的嗓音低低地說：「我原本還擔心你會看不慣四郡的日常。」「之前在佛諾斯讀書的時候，去過許多城市，通常越先進越發達的大城市，角落就越黑暗。」馮瑰逸語氣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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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才要你穿長褲啊，免得被壞人盯上……」指掌順著背部的曲線下摸，雖隔著衣物，猶能念及如湯泉般滑膩溫暖的觸感……唔！可惜還未觸及臀部，便被另一隻手按住，狠捏他的手背，耳聆女聲微嗔：「我最該防的人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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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穆斌壞笑抵上她的鼻尖，姿勢愈發親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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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一口呀，別跟我說你出國沒抽過大麻！」阿昌口裡含著果凍條，手上掐著捲菸，直往余邁訓的嘴邊遞，他抬手推拒，「唔得啊！我明晚要見警備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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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昌略顯掃興：「你被抓啦？為甚麼？騙女孩子錢？」「騙你老母，我是線人！」余邁訓舉起兩手，「想玩就玩划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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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卻拍開他的手，拉著椅子坐得更近，「喂，當情報販子是不是很賺啊，我聽Scarlett講，她在三郡的那間公寓，是幾年前幫了某個建商一點小忙，那個建商大手筆送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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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憑本事囉，沒料的連飯都吃不飽。」情報販乾了一大杯黑啤酒，「想入行的話，準備一包正常的香菸、防風防水的打火機和一支筆，然後呢……戒掉這個。」隨即抽走阿昌的果凍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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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酒喝多了，余邁訓有些頭昏腦脹，遂走到樓梯頂端，這裡人較少，氣流亦不那麼混濁。他倚著欄杆坐著階梯，從口袋掏出柚果菸叼出一根，不及摸出打火機，「喀。」軍綠色的蓋子一掀，X形高壓電弧瞬時點燃菸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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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起的柚果菸旋即滾下長階，余邁訓不在意，徑直長身緊擁，俯下頭頸，親住那雙朝思暮想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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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噫，你沒刮鬍子。」梁錦緋嫌棄地側過臉。男人有胸毛是性感，有鬍子叫邋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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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人抱得更緊，「你很沒浪漫細胞欸，共度春宵後一早就跑不見，好不容易見到你又不給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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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髮收在駝色的八角帽中，粉唇貼著耳朵，語帶埋怨：「我哪想得到買個早餐就被殺手弄壞T-slice，還讓金奕璋親自現身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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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邁訓連忙檢查她有沒有受傷，確認無礙後，問：「是他跟你說夢莉是利天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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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巴一頷：「他追夢莉追得比我們還久，也比我們勤快，倘若有人敢阻礙他或走在他前面，立刻手起刀落，江仁傑便是例子。」「江教授不過一個唇語專家，也沒解讀出甚麼，有必要狠成這樣嗎？」余邁訓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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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覺得奇怪，假設追殺我和你是不讓『粹』打壞他的如意算盤，殺掉江仁傑未免小題大作。金奕璋下手雖狠，但絕不做無腦無用的事。」梁錦緋分析：「這就代表……江仁傑其實掌握著關鍵，只是我們沒有察覺。」「甚麼關鍵？」余邁訓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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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錦緋扁扁嘴：「還不知道，我前天去了江仁傑的家，他的書房沒留下有用的訊息，就想說來找你，再看一次張文炳登入蜃景的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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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輕佻的眉目半瞇，緩緩湊近：「你來找我，是為了看張文炳？」天生含笑的素顏忽媚，食指撩撥紅腹蜘蛛後的耳垂，「你想幹別的也行啊……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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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邁訓捉住她的手腕，正色：「我一開始還怕你是去婦產科。」梁錦緋懵然：「我去婦產科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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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回話，僅瞧向懷中人的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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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錦緋會意忍笑，然後屈身坐地，望著下邊依然喧鬧的月台，道：「我十三歲就裝了宮內避孕球，避孕球的藥物可以撐二十年，去年才注新的進去，用不著煩惱懷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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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歲？」余邁訓沒有因此鬆口氣，坐至她身邊，「為甚麼……這麼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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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四郡獨有的成年禮。」自幼生長於此的人答：「在這裡，老弱婦孺不會特別受到照顧，小孩子尤其危險，女生又更麻煩。有點錢的父母會在女兒初經來潮後，請醫生裝宮內避孕球，一來是避免發生不幸時，雪上加霜；二來是提醒我們，在還沒有能力花錢取出避孕球前，別生小孩，延續上一代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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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到旁人大受震撼的模樣，遂補充：「我很幸運，目前為止遇到最難過的事情，是爸媽走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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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邁訓不由得摟過她，讓她的氣味充盈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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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梁錦緋摩娑上尖下圓的耳廓，「明知我嫌談感情談到最後只剩消磨彼此，不想拖累人也不想被拖累，為甚麼還死要接近我……先說好，我不接受開放式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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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半晌，方道：「我大四時交了一個女朋友，我很愛她，她也很愛我，愛情長跑七年，求婚成功，卻在五個月後分手。原因是始終無法敲定喜餅的種類，我想吃傳統的大肉餅，她要吃西式的小餅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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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是沒聽過比之更荒謬的分手理由，但親耳聽聞猶是怔然：「各買一種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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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我們的火氣都上來了，那時死不退讓，大吵一架後，才發覺這些年為對方盡心付出，本來是想長長久久不分開，結果卻讓心中的遺憾愈來愈多，長年累月下來形成怨懟。她放棄去嶔麒留學的機會，進了貿易公司，替無能又愛闖禍的主管收拾爛攤子；我做私人飛船的Sales時，每天開會見客背型錄，衝出業績後，總公司要升我當亞羅哈濤區的主任，可是得搬去萊昂州，只好拒絕。」余邁訓長喟：「類似的大小事一拖拉庫，犧牲失去的太多，到頭來只為符合別人的期待，拼命往結婚生子這個目標邁進，卻連真正想做甚麼都沒思考清楚，後來我們和平分手，至今還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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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黏的嗓聲接續：「恢復單身後我想了很久，與其盼望白頭偕老，倒不如認真追求願望夢想，也幫助另一半實現自我成就，或許往後會因種種緣故而分別，不能相伴終生，至少在這一階段，既能給出伴侶想要的，也沒有耽誤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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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執起裹上糖蜜般的手，在指上落下一吻，「我們不需要承諾未來，只需要專注當下，走得短是無悔；走得久是緣分，你過得快樂；我活得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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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睫輕振，默然斂下，隨後摘去頂上的帽子，原先及腰的長髮修剪至上背，墨浪鱗淪中，左鬢流下一綹讓人移不開眼的楓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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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帶醉意的瞳眸一亮，剛欲伸手挽起，那抹楓紅主動靠近，稍涼的雙掌捧起俊臉，深深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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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吻過後，余邁訓忽笑：「這是不是表示……你願意和我的蜘蛛拍照了？每隻拍一張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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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隻？」細緻的眉毛一挑：「你總共養了幾隻？」「沒……沒有很多啦，七十二隻而已。」話聲不自覺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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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拉好似豬豬的耳朵，她道：「我要你的小豬胸章、碗公、扭蛋、大福和吊飾。」語畢，又覆上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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