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歌 - 006 | Penana

夏适希颤抖着抛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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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有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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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很久，夏适希才一个人跑到附近的天桥上，撑着栏杆，俯视着马路上的车水马龙。

不一会儿，眼里又泪流淌了下来。

……生在这样的家庭，她终究还是怨恨的，她不可能做到毫无感情、无动于衷地面对崔芸等人。

这样的生活，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她要如何才能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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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流在身下或缓或快地开着。夏适希大口喘息着，试图平息内心的激动。

直到她的眼泪流干，才稍微感觉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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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夏适希转过头，看见一个少年站在她背后。

他留着长发，一脸淡漠，但是漂亮的眼里，却隐隐闪着水样光芒。

她见过这个人，竟然正是她前几天在酒吧看见的、弹钢琴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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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逸五官精致，鼻梁秀挺，眉骨比一般的黄种人略高，这便衬得他眼窝更加深邃。他的眼睛略狭长而轮廓优美，尤其眼角的线条极为勾人，每一瞟，仿佛带着余味在向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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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身上的一切都如此完美，但这一切的一切，但都没有他那头长发吸引人。

他风般的长发，就像云朵在天空里跳舞，又像是纸鸢飘逸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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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逸来到夏适希跟前，停下脚步。

“是你？”夏适希抬起尚有泪痕的双眼。

“好巧，我只是偶然经过。”钟离逸淡淡说道。接着，他打量着夏适希脸上的巴掌印，道，“你被人打了？”

“只不过是和一些妄想着自己能当宠物狗主人的人吵架了。”夏适希的语气中有着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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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可能挣脱。”

钟离逸忽然说，

“要想挣脱，只能忘却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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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却……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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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掉你的梦想，同样，也忘掉长辈让你学习的课业和工作；忘掉爱好和音乐，同样也忘掉功名和金钱。你必须把自己变成赤条条的人，不懂世间的任何事情。没有喜悦，也没有任何悲伤，像机器一样去做事，只有这样，你才能被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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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说的话过于晦涩，夏适希完全没听明白：

“你到底想说什么？”

“无论是上学工作还是成为音乐家，其实都是一样的，本质来讲没有任何区别。你早晚要明白，你所谓的理想都是骗人的，只有懵懂地活着、不去追问意义，才是每个人的宿命。”钟离逸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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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适希蹙眉。

看着她的表情，钟离逸竟难得地轻轻牵了牵唇角：“总有一天你会懂。”

说罢，他转身离开，长发在空中摆过轻微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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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适希凝视着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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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虽然说了这么多，钟离逸的话语也并没有在她心里唤起什么波澜，她依然转过身，面向着夜晚的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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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很久，竟然才又有人向她身后走来。

竟然是崔颂。

夏适希一愣，不由得心跳加快了几分。

他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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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适希不知道，刚才她在家庭晚宴上大闹了一通后，谁也没有想去找夏适希，但作为客人而来的崔颂终究有些不放心，也有些过意不去，便来追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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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希，回家吧，我和你一起。”崔颂当先开口。

夏适希沉默。

“不要生气了。”崔颂蹲下来，语气很是温柔，“先前你不该那样对父母，回家道个歉吧。”

夏适希微怔。

崔颂的语气似乎有些同情，也充满了友善，她不知道这个素未谋面的哥哥心里对她到底是何看法，不过她似乎看了出来，他不会想伤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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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我应该向他们道歉，对吗？”夏适希凝视着他，“我没有错，我没有动手，全程都是他们在动手打我，他们在阻拦我，想要捆绑我，但我并没有干涉他们的生活，我为什么要道歉？”

崔颂一瞬间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最后，只能说出一句：“和长辈用这样的态度是不对的。”

夏适希“呵”地冷笑了一声：“哥哥，我只要你一句话，在这件事情里，父母又没有错？长辈有没有错？”

崔颂无法回答。

半晌，他蹙眉道：“是有一些……”

“好，那何以只让我去道歉，他们不用向我道歉？”夏适希问，“你的第一反应，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让我去道歉，那么他们为什么不用向我道歉？难道我和他们之间是不平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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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颂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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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在中国，只有儿女对父母道歉的时候，从没有父母向儿女道歉的道理。何况，就算道歉，他们会按照好的方向去改吗？”夏适希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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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流呼啸而过。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崔颂摇摇头，他不知道怎么劝夏适希，只是在这一瞬之间，身下车流呼啸，身旁霓虹闪烁，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拉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他是第一次见到夏适希，没想到这个少女竟是个如此出格、如此叛逆的人，他对她很是好奇，也很是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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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是十月份，北京晚上天气已经有些寒冷。

夏适希只穿了件短袖，她抱着臂，打了个哆嗦。

崔颂微叹，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夏适希回头，眼神微起涟漪。

他也是崔家的人。

但他似乎又和那些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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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适希顿了顿，忽然开口，声音在暗夜的车流中听起来很静：

“哥哥，你有梦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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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颂没明白她突然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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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适希转过头看着他，一字一句：

“我是问，你有梦想吗？你有拼劲全力，哪怕舍弃性命也想去做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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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声音在鸣笛的车流中听起来有些虚幻，却被崔颂清晰地听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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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想？”

崔颂念了一下这个词，摇摇头，

“没有。”

他的一生都被母亲崔茹安排得很满，一辈子过着平平淡淡的人生，他和“梦想”这种事情无缘，和任何疯狂的、充满激情的东西也都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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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

夏适希平静地说，声音在汽车流中宛若烟火，

“成为词曲创作人，写出最棒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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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的梦想。”

夏适希说，声音十分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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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颂凝视着她，少女的声音很坚定，宛若暗夜中的灯塔，清晰、透亮，带着一股干净执着的光。　

他抿了抿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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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适希回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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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颂与她对视，却发现她有一双自己二十三年以来见过的最漂亮、最闪亮灵动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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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能理解吗？”

夏适希看着他，一字一句，眼里带着些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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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抓紧天桥栏杆问：

“你可以救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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