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歌 - 007 | Penana

崔颂张了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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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当然不明白夏适希所说的“救”是什么意思，他也无法回答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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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夏适希像是知道他无法明白，叹了口气。

她说：“算了，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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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颂沉默着。

夏适希当先转身，离开了天桥，崔颂犹豫了一下，在后面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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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在夜色中并肩走着回家。

路上，夏适希问崔颂：“对了，哥哥，你后来看到我的合同在哪了吗？”

崔颂沉默片刻：“被四姥爷撕掉了。”

夏适希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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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颂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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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适希的表情是一种由失望，到怒极反笑，再到无奈淡然的模样。

他也不知道那看似潇洒的外表下隐藏着多少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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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怎么，他眉心动了动，试着出主意：

“其实……你应该和家里人寻求一个折中的方案。比如你可以去好好学习，去努力上进，在业余时间写歌。这样既能让你父母不那么生气，又能让你达成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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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稍微温和一些那就成了另外一回事啦。问题正出自这个‘稍微’上。纯粹性之中，不存在‘稍微缓慢一些’的事。哪怕带有一丁点儿‘稍微温和’的意思，就完全成了另外一种思想，而不是我们的思想了。所以，这种不可减弱的思想本身，如果说天生就是对国家有害的，那么，这和那些家伙的思想，在‘有害’这一点上是相同的。”

夏适希抱着臂，突然轻轻念出这样一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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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崔颂没有听懂。

“出自三岛由纪夫的小说《奔马》。”夏适希还是同先前轻冷的语调，“我的理想和饭沼勋不同，不过对于‘纯粹’的理解是一样的，我成为词曲创作人的理想也是纯粹的，我的人生也是纯粹的，容不得一点杂质。”

“你明白吗？”

夏适希停下脚步，在暗夜中凝视着崔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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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颂忽然觉得她两只闪亮的眼睛就像如今夜里，透过树林向上仰望才能看到的、孤冷的星星。

但他当然无法明白夏适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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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哥哥，你不要问了，也不要再管我和我父母的事，我们的事，或许总有一天要有个了断。”夏适希凝视着远方，语气沉重。

崔颂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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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无话。

回到家里，原本就打算来借住的崔颂的母亲崔茹已经到了，她忙着把儿子崔颂拉进了房间，对他急切地问着。

毕竟，崔颂方才见了夏适希，而崔茹的表情，就好像崔颂刚才见了个瘟神一样。

崔颂本想再关照夏适希几句，但夏适希就像知道三个长辈都不愿意理她，也没有再理崔颂，而是自己走进屋子里了，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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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里，重男轻女的现象比较少见，但却有许许多多其他令人窒息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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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适希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打开音乐制作软件，开始谱曲。

她已经想好了，要写一首歌给崔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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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崔茹、崔芸和夏成都早早赶着去上班，而崔颂的单位和夏适希的学校都离家近一点，便可以晚一些走。

夏适希把崔颂叫到房间，将一个晚上写好的demo拿给崔颂听。

“这是你给我写的？”崔颂问。

夏适希点头：

“嗯，给你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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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语气十分坦然，而且莫名乖巧，她就像一只猫，凡遇到不如意的事就甩脸走人，凡遇到她喜欢的事，就拼命亲近，还会用脸蹭对方的手。

崔颂看了她几眼，忽然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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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戴上耳机，开始听歌。

这首demo很好听，旋律柔和清澈，还蕴藏着一股莫名的情绪，只是崔颂初听此曲，并没有感觉出来夏适希在其中藏着的情绪是什么。

他只是仿佛看到一个满心柔情的人，站在远处的田野间冲他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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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不懂乐理，也能稍微感觉得出来，夏适希在此事上是有天赋的。

崔颂听完了demo，摘下耳机：“谢谢。”

“不用谢。”夏适希冲他笑得眼睛弯弯，“如果你喜欢，我还会再给你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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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颂此时凝视夏适希的脸庞，忽然发觉她笑起来很好看。

她一笑，仿佛世间万物都变得晴朗，再无任何伤痛。此刻她的眼里也看不出什么昨日悲伤愤恨的痕迹，仿佛一个初初入世的仙子，充满着澄澈和纯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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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颂平时其实对音乐没什么兴趣，别说是古典音乐，就是流行歌曲他也都不怎么涉猎。

一是没有时间，二是，崔颂也不怎么能体会得出来那些音乐里蕴藏的感情。

但此刻夏适希给他写的音乐，他莫名其妙并不讨厌。

“我要去单位了，以后再说吧。”

崔颂对夏适希笑了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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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适希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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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走了崔颂后，夏适希逃掉了学校的数学课，去了星乐公司。

“抱歉，昨天出了点事，合同……被我的家人撕了。”夏适希看着秦铭，深吸一口气，“你们可以再给我复印一张吗？”

秦铭皱了皱眉，有些犹豫。

他本来以为，夏适希遇到的困难最多就是需要多说几句说服父母，没想到，竟然是连合同都被撕掉的地步。

看来，她的家庭情况确实让她不太适合做这一行。

一旦进入娱乐圈，就要面对许许多多的镜头、媒体，他人的流言蜚语。

夏适希虽然并非台前的艺人，但她一旦签了合同，就会被贴上“艾月儿专属词曲创作人”的标签，和艾月儿的关系也会变得极为紧密。

艾月儿是公司力捧的新人，秦铭作为经纪人，也要保证艾月儿未来全方位的消息都是正面的，不能出现一丁点有争议的可能，包括她身边的工作人员，也要做到绝绝对对的干净、无绯闻，不给对家和狗仔在这方面一点可乘之机。

万一哪天艾月儿正处在事业上升期，却被曝出身边的工作人员出了丑事，艾月儿就会或多或少地受到牵连——声誉上的、路人缘上的、甚至连粉丝。

秦铭要坚决杜绝这种可能，把犯错率降到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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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适希看出了他的犹豫。

她咬了咬牙：

“我保证，这次一定会好好保管合同，三天之后，会给你们带父母的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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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铭依旧在犹豫。

他今年三十三岁，做经纪人有十年了。

从最开始的初出茅庐，他已经见过了这行太多的风雨、太多的状况。

他做事向来严谨，而星乐公司的老板把艾月儿这个新人交给他带，他更不能辜负了老板的期望以及他们日后在乐坛大火的目标。

秦铭不太信任夏适希，他怕以后夏适希还会出什么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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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双方僵持之际，门开了。

一个少女带着帽子走了进来，她面容带笑，脚步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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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艾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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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夏适希看见艾月儿的那一瞬，不自觉眼神暗了一瞬。

她不得不承认，艾月儿正在过着她的理想生活，她在无拘无束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淋漓尽致地挥洒着自己的梦想。

她可以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里工作，展示自己的才能，每天她见她，她都是开开心心的。

夏适希真的很羡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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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希，你来了？”艾月儿很惊喜，“合同签好了吗？”

“没有，目前出了点问题。”秦铭当先接过话，“我们可能……”

“到底出了什么事？”艾月儿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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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铭抿了抿唇，把夏适希的事情跟她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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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月儿一愣，她看了看夏适希，上前几步：“有没有补救的可能呢？”

她的双眼切切，夏适希不由自主地别过头去，沉默。

她感到鼻子一酸，眼眶也发热，差点就要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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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不行，就离家出走，”艾月儿忽然说道，她双眼放光，“为了梦想，离开家庭，勇敢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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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铭看了她一眼，语气听不出是什么滋味：“人家是有家长的人，你以为她像你？”

艾月儿闭了嘴，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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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适希知道艾月儿的家世。

她小学六年级父母离婚，一直跟着爷爷生活，因此，家里基本上也没有什么人能够管束着她，她因为喜欢音乐，十六岁就直接出道做歌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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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真的能像艾月儿一样吗？

艾月儿之所以可以如此年轻就在乐坛上打拼，很大一部分程度上源于她的家庭几乎没有对她产生拘束。

现在，她不但能够自己挣得工资，还能把钱分给爷爷养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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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夏适希，真的能做到这点吗？

她的家庭对她而言是束缚，她做不到像艾月儿这样轻易离开，说走就做、说做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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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月儿叹了口气。

她就像看出了夏适希的渴望，对秦铭道：“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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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铭蹙眉回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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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g，你应该知道，无论是从音域、发声方法，还是曲调、歌词的风格，夏适希的作品都和我是最合拍的。”艾月儿恳求，“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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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ce，这不是开玩笑。”秦铭说，“我们签工作人员除了要从业务能力方面考量，也要从她的自身情况考虑。”

“我知道。”艾月儿低声说，“我只是……”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攥了一下手指，

“我只是也想挽救另一个追逐梦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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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铭也无声地一叹。

三年前，艾月儿只是一个圈内最底层、唱着三流口水歌的小歌手。

那时候的她只有十六岁，和夏适希一样的年纪，却一样有着一颗充满火热的心脏。

她可以在商演上顶替因为临时有事或耍大牌迟到的大明星连续唱三个小时，唱到大汗淋漓，嗓音嘶哑，却依然充满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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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的艾月儿，看到夏适希，应该是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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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g，再给她一次机会吧，她会做得很好的，是不是？”艾月儿恳求，看着夏适希。

夏适希也忙道：“是的，我保证这次不会让合同被撕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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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眼神异常坚定，似乎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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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铭终于动摇了。

“那好，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重新打印了一份合同，递给她，

“三天之内，你带着父母签好字的合同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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