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討厭的孩子 - 最終章四季花 (1)

當夏睦再次睜開眼睛，已經是一星期後的事。他在千秋的住所，躺在床上，被子蓋好的。窗只打開了一點，涼風輕柔地吹拂臉頰，對昏睡已久的人來說，正是最棒的喚醒方法。

醒來後第一件事，是接過響起的電話，是書店老闆打來的。他收到通知，說夏睦身體不適暫時無法上班，特意打來問候的。

簡單寒暄幾句，夏睦總算了解事情的大概。

突然肚子傳來訊號，提醒主人是時候補充體力，不然遲早會餓死。夏睦回頭看看四周，發現遠處的櫃子上整齊地擺放了一疊守護獸卡牌，最上層一張是最罕有的麒麟。旁邊放了數個杯麵，還有盛滿熱水的水壺。夏睦只需要把熱水倒進杯子裡，待五分鐘後立即可以得到溫飽。

「竟然做到這個地步……公主大人真厲害呢。」

梳洗過後，整理一下思緒，安排接下來該做的事。

也許是穿梭到死後世界的後遺症，夏睦總覺得頭顱深處傳出陣陣痛感，說不定隨時昏厥，不確定之後能否徹底康復。

如果說這是自作自受的後果，他欣然接受，不會後悔。

「千秋，我出門囉。」

回家路上，夏睦順道買了一大堆食材，然後忙於清洗廚具，把那塵封的焗爐仔細清潔，從外到內，讓焗爐得到重生的機會，好比新買來的一樣。

「好，這次要甜一點才行。」

穿上圍裙，捲起衣袖，正式展開久違的烘焙。可能是時隔太久，手藝多少有點生疏，再加上腦袋不太靈活，花的時間比往常的多一倍。

「應該不會太遲吧？」

包裝好親自製作的甜點後，夏睦換上屋內僅有的一套西裝，用髮泥把瀏海往後梳理。站在大門前，他拍拍臉頰，抖擻抖擻精神。

率先來到的是小孩最愛的公園。現在是下午二時，還沒到平常孩童聚集的時間，但這裡並不是目的地。穿過公園，來到「六翼之家」門前，以訪客身份走進去。

破舊的窗框貼滿了彩色膠紙，生怕小孩碰到會割傷手。四周的牆滿是塗鴉，塗鴉旁邊是灰灰黃黃的污漬，污漬旁邊則是細小的破洞。

以往多是聽冬羽形容自己長大的地方，當實際看到了，觸摸到了的時候，還是有點心酸。

「六翼之家」絕對不是一個待薄小孩的地方，卻又稱不上是個溫暖的家，只能說是合格的暫居之地吧。

來到會客室，會見夏睦的是孤兒院的負責人。夏睦把自己與冬羽的相遇，以及冬羽的願望一一坦白。

「所以是因為夏睦先生，冬羽才不想跟白先生走。」

不知道是甚麼原因促使夏睦今天的到訪，從他的眼神，他的每一句話，都能看得出他非常重視冬羽。

「我可以了解一下你為甚麼拒絕冬羽嗎？」

單看外表，夏睦也是挺可靠的，有種年輕爸爸的溫柔氣質，相信是個合格的領養者。

「老實說……我沒想過要背上如此重大的責任。」

與工作不一樣，若然答應了冬羽成為他的家人，那將會是一輩子的承諾，沒有下班的機會，也不可能把責任推給別人。

「那為甚麼……」

「因為我想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夏睦早早下定決心，一雙明眸間沒有半點遲疑。他曾試過合上眼，想像未來的畫面，盼望自己成為了一個有能力分享的人，那時候站在身旁的就是冬羽。

其實夏睦沒甚麼自信，可幸見了友人千秋一面，給予他無限的支持。既然千秋願意相信，他必然盡力讓千秋的願望成真。

「我明白了，但——」

「不行！不可以進去的……夏睦哥？」

門外傳來一陣吵鬧聲，相信是一群孩子經過走廊，有個不懂事的小孩擅自打開了會客室的門，職員想阻止也來不及，剛巧冬羽走在最後，目睹了房裡的二人。

「冬羽來了就正好。」負責人打發無關的孩童離開，並把冬羽帶到夏睦身旁：「你們應該有話要說吧。」

冬羽年紀雖小，但不是笨蛋，猜想大人會面的原因不會是甚麼好事，可能是因為之前偷走，或者擅自把孤兒院的宣傳單張交給夏睦。不論是哪件事洩露了，大人們聚在一起的話，肯定是要好好教訓冬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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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冬羽頭頂上的數字，夏睦安心了，因為冬羽還有漫長的人生。

再三細看冬羽，總覺得他有點不一樣，感覺比以往清爽。他穿了一件印有小狐狸和墨圖案的白色上衣，肩膀位置可以看得出尺寸剛好，袖長適中，最重要的是那種白色是潔淨純白的。

「新的喔。」冬羽察覺到夏睦盯著他的衣服看了好一會，拉起衣擺讓夏睦看清楚，順道炫耀炫耀：「是冬羽的朋友送的。」

「冬羽的朋友？」

「是這樣的……」

孤兒院的負責人把數天前的事簡單交代：孤兒院收到了捐贈物，那是一個大紙箱，裡頭全是新衣飾，其中一件指明是給冬羽的。紙箱外貼了一張貼紙，標註「冬羽的朋友」。

冬羽很喜歡這件衣服，正好今天能讓夏睦看到，那就最好不過。夏睦微笑，摸摸那隻可愛的小狐狸：「很好看呢，你的朋友即是誰？」

「……」冬羽偷偷瞄了負責人一眼，然後靠在夏睦耳邊悄悄話：「應該是大姐姐吧，她只有我這個朋友。」

向其他人解釋時，冬羽說是學校裡的朋友，畢竟他不會主動承認自己曾偷走出去。

公主大人永遠學不懂「坦率」這個詞語，已經與冬羽以朋友相稱，還會為對方挑選禮物，卻依然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原來是這樣啊。」

這時候，冬羽動動鼻頭，從進門一刻起便嗅到陣陣香味。他回頭四看，發現桌上有一個紙盒。

「對了，這是送給你們的點心，待會再吃吧。」夏睦打開紙盒，滿滿的抹茶蛋糕閃耀著光芒，香氣撲鼻而來，冬羽看了一眼後立即吞嚥口水，急不及待的想盡快嚐一口。

「夏睦先生，你們……不是有更重要的話要說嗎？」

確實現在不是談衣服或者蛋糕的時候，夏睦合上紙盒，冬羽也不自禁地挺直腰板，剛才談起別的話題而放鬆了，這刻又開始緊張起來。

「該從哪裡開始才對呢……」夏睦握住了冬羽瘦弱的雙臂，難為情的久久說不出話來。冬羽只是一直眨動著眼睛，默默地等待夏睦說下去。

如果把話說出口後，就無法退縮了。夏睦深呼吸，作好準備，朝向未來踏前一步。

「冬羽……」

夏睦把冬羽擁入懷裡，用力抱緊那細小的身軀。

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弱小的存在，要是沒有大人在身旁守護他的話，他又如何在這殘酷世道掙扎求存。

「謝謝你的禮物，不然我們可能再也沒法見面了。」

冬羽不會知道萬一夏睦敗給朽花，自己便要以小小年紀離開人世，他只在乎夏睦怎樣看待他送的禮物。

「你喜歡嗎？」

「嗯，很喜歡。」

耳邊傳來悅耳的笑聲，就知道冬羽正在甜滋滋地笑。接下來夏睦要說的話可能會令他難受，來到這關頭，夏睦也只能下定決心，告訴自己不能逃避。

「我……真的很想、很想和你成為家人……」夏睦一邊輕撫冬羽的頭，一邊在他耳邊低語：「可是……現在還不行。」

可能是因為聽到了夏睦吸鼻子的聲音，冬羽抱緊他，輕柔地掃撫他的背脊，以行動告訴他一切都沒問題的。

不論是心理狀態，或者一些更現實的因素，養育孩子需要金錢需要資源，這些條件是此刻的夏睦未能滿足到的。為了當一個稱職的爸爸，夏睦明白自己還不可以帶走冬羽。

就算夏睦和冬羽肯首，「六翼之家」的負責人也不會輕率地批准。

「所以，你願意等我嗎？」

要等多久難以說定，夏睦只能夠答應冬羽，為了讓這個還沒萌芽的小家庭能夠茁壯成長，他會用盡全力打拚。

「等！我等！我只要你做我的爸爸！」

冬羽沒有猶豫，坦然說出自己的想法。除了夏睦以外，任何人都不會是他的家人。如果沒有那些大人才會想到的問題，哪怕是睡在街邊，他仍然渴望立刻跟隨夏睦離開。

「……那就決定了喔。」

「嗯！」

果然冬羽是一名小天使，能為他人帶來希望，讓人敢於想像未來。

事情就此定案。在夏睦預備好之前，冬羽會繼續在「六翼之家」生活。這是夏睦醒來後第一件要處理的事。第二件事，是難度更高的事。

「再見，夏睦哥。」

臨別前，冬羽撲過來踮起腳尖，抱緊夏睦的腰，如此熱情的冬羽讓夏睦一時反應不過來，心跳加快，慢了半拍才懂得回抱。

道別後夏睦拿著一個紙袋，來到空無一人的公園，眼前畫面令夏睦感到一絲失落。

是在期待著遇見誰嗎？

那是當然的吧。

經過一連串的事件後，這種詭異想法還是頭次出現。夏睦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會有一刻，是如此渴望，如此期待與祂見面。

我有很多問題想問祢，有很多事情想跟祢一起經歷。

公園的孩子們很想再跟祢見面，我們可以一起打籃球，玩守護獸卡牌也可以喔。

下次再去遊戲中心時，再玩夾公仔好嗎？頂多這次多給祢十個機會。要不然試試籃球機，比拼投籃的話，我挺有自信的。

所以……

「吁、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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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處都是長長的數字列，夏睦要找的卻是沒有數字在頭頂上的人。在不知不覺間，焦急的心情催促他跑起來，先到過遊戲中心，再去咖啡店，依然一無所獲。

事先預想過結果會是這樣，每次想找祂的時候就是會找不到，可是當事情發生時，真正體會到的感覺比想像中還要絕望。

回想起七年前，當時的千秋同樣拼命地想與死神見面。想找某人卻找不到，這種徬徨無力，一點也不好受。

「祢到底躲在哪裡……」夏睦雙手撐腰，大力吸氣。本來應該可以再跑多一會，只是身體狀態還沒完全恢復過來，唯有暫停一下。

幸好夏睦還有一個援手，他打個電話給旬教授，電話接通後旬教授給了回覆：「不知道呢，你比我更了解她吧。」

也是呢……旬教授會幫忙的話，是他偶爾心動，想找點樂事。另一個更大的可能性，是他站在一旁冷眼觀看事情發展，這樣才能獲取最大的樂趣。

畢竟旬教授同樣是尊貴的死神，從一開始，就不應該過分依賴祂。

「教授，我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嗎？」

「唔？」

「我不明白……為甚麼她又再逃走了……」

玩了三局遊戲，夏睦肯定朽花從遊戲中得到滿足，與他一起享受玩樂的時光。再加上在他昏睡時，朽花體貼地照顧他的生活所需，任誰知道後也不會再質疑朽花的心意。

既然如此，朽花還有甚麼理由要躲起來？

「夏睦君啊，你真是聰明絕頂呢。」

僅是聽到電話傳來的聲音，足以讓夏睦想像到旬教授正在仰天大笑。對夏睦來說，這是一個認真，而且難以想通的深奧問題。對旬教授來說，這可是一個幽默又愚蠢的問題。

「你知道千秋君在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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