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萧鹏有点累，要不是生活所迫，何必赶夜路呢。返程有货可拉，他还是挺高兴的。平时全国各地跑，难得路过自己住的城市，也让人高兴。过家门而不入稍显遗憾，但运完这趟又要被迫在家休息了。如果总是缺订单，他过人的驾驶技术会变得生疏。据说航班大量变少的那几年，赋闲好久的飞行员多多少少会手艺“生锈”，还需要开模拟机找回感觉。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i13Z9AO6f
每个城市的交通政策不太一样，但萧鹏都装在脑子里。这里最近开始试行大车“右转必停”，不太省油，但更安全。他停下以后，观察左边和前方，再往右边的后视镜和补盲镜看了一眼，似乎都没有异样。晚上车少，没有从后向前直行的非机动车进入盲区。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F06uKHs3q
重新起步，缓行。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nfS2a55SN
事后，萧鹏盯着地上电动车旁蔫头蔫脑的篮筐，反复回想自己的动作，还是觉得自己几乎无可挑剔。他只不过没有想到，右转的时候，这辆电动车飞快窜出来，从右向左逆行。他往右边看的时候，注意力在后视镜，忽略了后视镜后面那一片黑暗的环境。他不可能在每个路口都端详半天，没按时送到要扣钱的。即使仔细看，也看不清的吧。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ZxdD0tpPL
但无论认定他有多大责任，设想中的生活，彻底完了。他唯一庆幸的是，车上拉的不是钢筋、钢管，否则刹车时刺穿驾驶室，他和搭档就要一起上路了，或者说蹬腿儿，搁那儿，上神桌，卖咸鸭蛋，弯回去，翘辫子，眯埋眼。他四海为家，这些年学到的各地词汇争先恐后地涌进头脑中，按照句法排列得妥妥帖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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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要忙起来了，我看还是要跟总部说说，跟去年一样，临时弄六七个职校的学生工。”站长正在和站里的文职商量。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IR20nFZ1q
电话响了，站长一跃而起。他一边听电话，一边着急地跟文职吼道：“快查一下路磊入职填的紧急联系人。”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Yw7ZaUvG8
放下电话，站长赶紧拨通文职抄给他的号码：“你是李贵吧，路磊出车祸了，救护车刚到，但据说人已经没了。你直接去医院吧，我马上把地址发给你，你赶紧来。”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dbnAU5Vh1
站长决定打车过去。安全带勒住他喉咙，来回地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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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贵原本在跟阿葵讨论下一步怎么办，他们获胜的信心已经挫去了一半。“怎么办”仿佛是打工人永远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似乎有个叫列宁的人曾经写过一本《怎么办？》，可是到了现在，李贵和阿葵还是不知道“怎么办”。李贵顾不得细想接下来该从何着手，因为路磊出事急需他去。他路上一直在想，路磊为什么留了自己的电话。可能路磊在这个城市，实在是举目无亲吧。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qeqgHl0V0
虽然他已经做不了太多事情，但还是凌晨才回到地下室，带着路磊身上的个人物品。他刚开始横竖睡不着，后来迷迷糊糊地做起了梦。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3vKY7nhiz
李贵第二天休息，却早早就醒了。他一边翻着两本带着血迹的本子，一边想怎么处理。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9Yj1tu3Zl
一本有字，一本无字。有字的那本，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满了话，但明显不是路磊的字。这不仅是因为笔迹两样，而且因为文字的写法与现在略有不同，内容更是仿佛来自某个上古时代。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6EnJPD8Ne
“哎，每天都有政治学习，讲的都是老一套，还说是讨论‘极端重大的问题’‘伟大的历史任务’。有空闲时间，让大家放放假也好啊。但是今天有电影看，很开心。我好想当赤脚医生。钱济仁太可恨了，还说什么‘粗瓷碗雕不出细花来’。师傅平时一直夸我手巧，我能摆弄模具，也一定能拿针头。如果不搞政治学习，可以派我去厂里的卫生室值班呀。卫生室门口的墙上挂着《女配电工》、《码头的主人》和《“风庆”要远航》的画，我今后还要让墙上挂白求恩伯伯和我们女医生的照片。”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I9nEyet96
“下班以后抄了报纸，还要写心得体会，当众念给别人听。‘无产阶级专政，不仅要对内外反动派实行专政，而且要造成使资产阶级既不能存在也不能再产生的条件，这是比剥夺资本家更复杂和更困难得多的任务。’我实在是没有体会，这跟生产橡胶有什么关系呢。现在的生活太太平平，有房能住，有病就看，平时无非是油、盐、酱、醋、柴，一眼就望到头。现在连一个资本家都不存在，更不可能凭空重新出现资产阶级，这又不是变戏法。”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SRfvaqCnc
“今天让我列席小组长学习班，又听了更多没什么用的大道理。一个人掏出外国历史课本，讲英国、法国曾在共和与帝制之间几次反复，但是封建王朝在复辟后20多年，就被资产阶级重新推翻。苏联和南斯拉夫现在从工人、农民的国家走向反面了，那里的领导人却假说制度没有改变。一个人照本宣科念了两段，说如果我们麻痹睡大觉，自以为是，资产阶级就会起来夺取政权。少则几年、十几年，多则几十年，就不可避免地要出现全国性的资本主义复辟。另一个人竟然还接着这话继续说，等儿子一代有法西斯和资本家复辟、妖雾又重来之后，孙子一代中的革命者、孙悟空要敢于再次起来推翻法西斯和资本家。是不是连环画看多了呢？但是话说回来，西游记的连环画还是挺好看的。孙悟空在八卦炉里炼就一双‘火眼金睛’，所以才能看出……”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Ga717szBW
字迹有些淡，何况地下室太暗了，李贵有些看不清。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心想：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qkSQE3fEc
“光，多一些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