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不同色 - 第二章　高層高高層

　　見工程師毫不猶豫地將籌碼壓在「火鍋被掀翻」上，夜風忍不住笑了出聲。

　　他的目光掃過那些還在激烈爭吵的殺手們，搖了搖頭，轉身朝著已經沸騰，卻無人理會的火鍋走去。

　　熱氣裊裊上升，渲染了整片大廳。夜風熟練地涮了幾片肥牛，又夾了一些菜，最後舀了一碗熱騰騰的湯，仿佛那些正在進行的「決鬥」與他毫無關係。

　　他選了一個視野不錯的位置坐下，邊吃邊觀戰。湯的香味融化了任務後的倦意，讓他看著場中爭鬥時的目光多了幾分隨意與玩味。

　　場上的殺手們打得火熱，芋頭派與正義派各有勝負，幾場下來若不是春柳記的清明，便快要分不清誰是誰的隊友，簡直成了一場混戰。

　　正當夜風對這些「對決」感到無趣時，一名殺手湊了過來，帶著幾分小心試探地問：「夜風，你不想加入嗎？」

　　只要他參戰，這場勝負幾乎是一錘定音了。

　　夜風放下筷子，瞥了他一眼：「沒有讓我感興趣的對手。」

　　話音剛落，一道帶著磁性的笑聲傳來，妖嬈卻不顯突兀：「那麼……你對我感興趣嗎？」

　　夜風抬頭，只見一位女子緩步走來。她穿著高領毛衣與緊身皮裙，內搭黑色絲襪，勾勒出纖細的腿型，舉手投足間風情萬種。她的長髮垂在肩上，隨著步伐輕輕搖曳，眼中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她是幽夢閣殺手排行第七的蘿蔓，以美貌和毒針著稱，專精於情感操控與色誘陷阱。每一次任務，蘿蔓都能讓目標自投羅網，心甘情願地毀滅自己。

　　夜風看著她，目光毫無波瀾，隨即收回視線，語氣平靜地回應：「妳的話，我就更沒興趣了。」

　　他甚至站起身，端著自己的餐碗，換到另一個座位，彷彿蘿蔓的存在根本不值得他多做停留。

　　夜風的拒絕，並非對她的貶低，而是因為他清楚蘿蔓的特長。這樣的對手對夜風而言，並不具備挑戰性。

　　蘿蔓並未因他的拒絕而顯得尷尬或憤怒，反而輕笑了起來。那笑聲輕柔而低沉，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魅力，彷彿每一個音節都透著百媚千態。卻如掠過耳邊的微風，另人不自覺地感到心裡一緊。

　　她也不在意這樣的評價，反而更樂於觀察每一個試圖忽視她的人。因為她知道，那些拒絕她的人，往往才是真正有趣的目標。

　　而芋頭派與正義派的戰爭，仍在如火如荼地進行。

　　比分相差極小，殺手們的情緒越發高昂，賭盤的總金額也愈來愈大，連遠處觀戰的夜風都能感受到那股近乎荒誕的熱烈氣氛。

　　沒有人注意到，一道修長的身影已經無聲無息地走到了櫃檯邊。

　　一聲幽幽的低語，像是一片花瓣輕輕劃過騷動的空氣：

　　「為什麼不準備兩個鍋子就好？」

　　這聲音不大，語調輕緩，沒有任何壓迫感，甚至帶著某種溫和的從容。

　　然而，它帶來的卻是強烈到極點的反應。

　　站在櫃檯旁的一名殺手下意識地回應，語氣中還帶著先前爭論的憤恨：

　　「準備另外一鍋幹什麼！芋頭這種東西本來就不應該出現在火鍋——！」

　　他的話說到一半，語氣突然一滯，身體微微僵硬。一種無法言喻的恐懼感，如一柄無形的劍，緩慢地、精確無比地抵在他的頸側。

　　他僵硬地轉過頭，看見來人時，瞳孔猛然收縮，臉色瞬間慘白，膝蓋一軟，差點直接跪倒在地。

　　「李、李秘書……！」他的聲音帶著顫抖，無法掩飾其中的驚懼。

　　這聲音不大，但在空氣中卻像是某種信號，迅速擴散，傳遍了整個大廳。

　　所有的動作都在瞬間停滯。

　　有人正準備舉起的拳頭，僵在半空；筷子夾起的肉片還沒放進嘴裡，就從筷尖滑落，掉回鍋裡；甚至有人剛要開口說話，唇瓣微張，卻發現聲音已經消失。

　　好似空氣被抽空，整個大廳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耳邊唯一能聽見的，只有湯水翻滾的「咕嘟」聲，和零星的瓦斯火爐微鳴，燒得讓人頭皮發麻。

　　殺手是最接近死亡的人。

　　他們一生與殺戮為伴，曾無數次在生死交界處徘徊，與強者交鋒、與危機博弈，他們的直覺比任何人都敏銳。他們知道，什麼樣的人可以威脅到自己的性命，什麼樣的人不應該招惹。

　　而李秘書，正是那種會讓殺手的直覺警鐘大響的存在。

　　然而這一次的寂靜，並非只是來自於對他的敬畏與懼怕。

　　更可怕的是——剛才他們之中有人在毫不自知的情況下，對這個人說了冒犯的反駁之語。

　　那名殺手的話語，在一瞬間被無數雙眼睛回想、放大、重播。

　　——「芋頭這種東西本來就不應該出現在火鍋！」

　　這話該不會……也被李秘書聽見了吧？

　　不僅僅是聽見了，甚至，他們根本就是在當面頂撞了，這位幽夢閣主之下的最高權力者。

　　這個念頭如雷霆般炸裂在所有人的腦海裡，讓他們的冷汗順著後背滲出，心跳如戰鼓般劇烈敲擊著胸腔。

　　一些人低下頭，不敢直視；另一些人則面露驚恐，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甚至有人身體微微顫抖，額角滲出冷汗。

　　李秘書的沉默，讓這份恐懼成倍地擴散。

　　然而夜風卻沒有像其他殺手那樣恐懼。他只是安靜地放下筷子，轉頭朝那聲音的方向看去。

　　這個人很強，非常強。強到即便李秘書什麼都沒做，仍能讓整個大廳陷入這種絕對的靜默。

　　但比起這個，他比較在意，為什麼自己沒有察覺，李秘書究竟是什麼時候出現在大廳的。

　　這對他而言，極為少見。

　　工程師雙手抱胸，站在原地，饒有興味地看著周圍殺手的反應，挑了挑眉。

　　而站在他身旁的醫生則幾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像是早已預見這樣的場面，面上平靜如常。

　　李秘書並未多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櫃檯旁，目光平靜地掃過大廳。一如既往的冷靜、沉穩，卻讓人無法直視，卻讓人不自覺地屏住呼吸，連視線都不敢與之相接。

　　秋葦最先反應過來，低頭理了理衣裙，盡量讓自己看上去不失從容。隨後，她從櫃檯下方拿出另一個鍋子與瓦斯爐，迅速而麻利地著手準備起來，動作安靜得近乎刻意。

　　一旁的春柳愣了片刻，也低著頭開始幫忙，手腳雖然比平時更快，卻失常地不小心打翻了一包蔬菜。她默默地彎腰拾起，一句話也不敢說。

　　大廳的靜默持續蔓延，幾乎讓人感到窒息。即便是湯水的滾動聲，也彷彿帶著壓抑的韻律。

　　在這份沉寂中，一位剛進入幽夢閣不久的殺手悄悄地湊到旁邊一人身旁，用幾乎只能兩人聽見的音量低聲問道：「這是發生什麼事了？他是誰？」

　　被問的那人一愣，下意識想要斥責對方的無知，但當目光觸及新人的青澀神情後，卻忍住了。

　　思索片刻，他壓低聲音，帶著幾分無奈又警惕的語氣回道：「李秘書長，閣主之下第一人。同時也是殺手排行榜上第一名——牡丹。」

　　他說到「牡丹」這兩個字時，目光不由自主地掃了一眼站在櫃檯邊的那道身影，似乎連提到這個名字都需要慎重。

　　「不過，他並不喜歡別人這麼叫他。」那人補充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警告的意味。

　　聽了這番話，新人睜大了眼睛，臉上露出明顯的震驚。他忍不住又朝李秘書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很快收回視線，低著頭連連點頭，似乎連多看一眼都會引來不可承受的壓力。

　　「閣主之下第一人……排行第一的殺手……」他咽了咽口水，低聲自語，語氣中滿是驚訝與壓抑不住的忐忑。

　　就在這壓抑的沉默中，幽夢閣的大門被推開，一聲低沉的吱呀聲打破了凝滯的空氣。

　　一陣冷風夾雜著濕潤的寒氣湧入大廳，隨著風聲，踏進來的是一位穿著黑衣的殺手。

　　他的步伐輕快卻不失從容，抬頭打量了一眼大廳，眉頭微皺，自言自語般低聲嘀咕。

　　「怎麼那麼安靜？」

　　他隨手關上大門，寒氣隨之散去，兩步之後便注意到大廳裡的焦點。

　　「大家在吃火鍋啊，牡丹？」他目光掃向櫃檯邊站著的李秘書，語氣中帶著幾分漫不經心。

　　李秘書冷著臉，目光如刀般掃過他，語氣淡淡地回了一聲：「嗯。」

　　這聲簡短的回應，讓周圍的殺手心中一震。

　　——李秘書竟然沒有生氣？

　　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面上雖然掩飾著驚訝，但當看清黑衣殺手的臉時，這種情緒便又迅速化為了理所當然。

　　「那就是第三……」一名殺手忍不住低聲說道，語氣中帶著敬畏與驚嘆。

　　須臾之間，見血封喉。

　　須臾的名號在幽夢閣內幾乎無人不知。作為排行榜上排名第三的殺手，他的實力早已成為無數傳聞中的一部分。

　　難得排行榜前三中的兩人同時現身，這樣的場景足以讓眾人屏息以待，連火鍋的香氣此刻似乎都變得無足輕重。

　　須臾對眼下凝重的氣氛恍若未見，目光掃過桌面，隨手抓起一瓶未開封的酒。

　　氣凝指尖，拇指輕彈。

　　「啪——」瓶蓋被氣勁掀飛，劃出一個優雅的弧線，朝半空中飛去。

　　他仰頭對著瓶口一飲而盡，酒液傾瀉而下，卻沒有一滴灑落。

　　一聲輕響，空瓶穩穩地放回桌上，飛在半空中的瓶蓋也恰到好處地落回瓶口。

　　這一連串動作，瀟灑得讓人目瞪口呆。

　　須臾抹了抹嘴角，揚起一抹淡笑，語裡漫不經心：「任務還沒結束，走了。」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口，快得讓人懷疑他是否真的來過。

　　果真是來去如須臾。

　　夜風的目光停留在桌上的空瓶上，視線久久未移。他微微握緊了拳，目光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情緒。

　　總有一天，他要須臾正眼看他一次，來場真正的對決。

　　本來凝重的氣氛隨著須臾的離去，像是一片緊繃的冰牆被輕輕敲融，那股無形的壓迫感消散了些許。

　　大廳內的殺手們開始交頭接耳，低聲聊起天來，只是聲音比先前明顯小了許多，談話間帶著幾分壓抑，彷彿生怕再觸碰到什麼隱形的禁忌。

　　「李秘書，請用。」秋葦端著一碗湯，雙手捧著，步伐輕盈，態度恭敬，緩步走向李秘書。

　　她的語氣溫柔而謹慎，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進每個人的耳朵。

　　周圍的殺手們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一瞬，目光下意識地掃向櫃檯邊的那道身影。

　　李秘書微微低頭，目光掃了一眼湯碗，點了點頭接過。沒有多說一句話，他轉身朝大廳的角落走去，選了一個最不引人注意的位置坐下。

　　湯碗輕輕放在桌上，湯面上漂浮著一層薄薄的熱氣，在昏黃的燈光下朦朧如霧。李秘書執起湯匙，動作優雅而安靜，一口一口地喝著。

　　周圍的人默默地收回目光，重新回到自己的談話或火鍋裡，但明顯帶著幾分拘謹，連動作都比先前慢了半拍。

　　李秘書吃完，將碗放回桌上，輕輕嘆了一口氣。那聲嘆息極輕，彷彿只是一縷煙從心底逸出。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步履平穩地朝門口走去。腳步聲消失在樓梯口後，大廳才逐漸恢復了喧鬧。

　　「芋頭派加油！這一鍋一定是我們的！」

　　「肉片才是火鍋的靈魂，別再吵了！」

　　「誰再搶我肉片，今晚別想睡安穩！」

　　「搶不到也別哭啊，這不是還有湯嗎！

　　「誰偷了我的筷子？還我！」

　　「開酒開酒！」

　　殺手們的談笑聲重新充斥整個空間，氣氛漸漸回到先前的熱鬧模樣。

　　芋頭派與正義派的大戰依然在進行，鍋裡最受歡迎的，依然是那一片片鮮嫩的肉。

　　夜風瞥了一眼人群的邊緣，那裡原本站著蘿蔓，但現在只剩一片空蕩蕩的地板。她不知何時已經離去

　　他將視線收回，沉默地繼續吃了幾口，感覺火鍋的溫度似乎也比剛才更熱了一些。

　　夜風起身走向櫃檯，拿了一副乾淨的碗筷，仔細地裝了一碗湯和肉。

　　他端著這碗湯，神情平靜地離開大廳。

　　路過邊角時，他餘光瞥見排行第九的殺手蜷縮在沙發一角，手裡捧著一碗熱湯，低頭小口啜飲著。他那慵懶的身影似乎完全融入了昏黃的燈光與大廳的氛圍，像是一幅無聲的畫。

　　夜風沒有駐足，只是稍稍停頓了一瞬，隨後繼續邁步，步伐輕而穩，像是一陣風拂過走廊，漸漸融入燈影之中。

　　大廳裡的笑聲與喧鬧聲依舊此起彼伏，伴隨著火鍋的蒸騰鍋氣，隨著時間推進，越發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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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高層高高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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