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根本不知道,人在極端恐懼的時候會有什麽樣的表現,總以為和小時候在大街看到的皮影戲差不多。妖怪遇見神仙,嚇得跪地求饒,然後神仙祭出法器就一命嗚呼了。可現在我腦子裏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逃,逃的越遠越好!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oxMPIZo9f
常說狗急跳墻,人急了看來也差不太多。我渾身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翻轉身子連滾帶爬的就往錢家大門沖去,也不管鬼新娘是不是追到身後。耳朵裏倒是聽著真切,到處都是哀嚎之聲,心想離著棺材最近的那幾個壯漢肯定九死一生。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現在只要跑到大門外,就能撿回一條命。
眼看離錢府那黑漆漆的大門只差一步之遙,就聽著一聲老鴨嗓子叫:「哎喲我的姥姥耶!」然後就覺得有個什麽東西撞在後背,我本來就是悶頭猛沖,腳下又是沾了雨水的青石板,直接就是一記狗吃屎,頭重重的頂在了門檻上。
這下子給我直接摔了個七葷八素,眼睛裏直冒金光,一口氣差點沒上來。緩過來剛想張嘴咒罵,卻又被雨水灌了個滿滿當當。借著摔在一邊白紙燈籠的光,才發現原來是該死的錢管家,心說你早不跑晚不跑,偏偏趁這個節骨眼絆你小爺。
再往前院一看哪裏還有活人,獨剩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幾具屍體也都算不上完整。真慶幸借著雨幕想看也看不清楚,不然那惡心的慘狀非逼著我當場吐出來。
「小兔崽子,你......」錢管家摔得也不輕,估計也是剛回過神來想罵我,可話還沒說完鬼新娘就裹著一陣腥臭的陰風飄來。嚇得他直蹬腿,打著滾的往我懷裏拱。
見他想拿我做墊背,就使出吃奶的力氣往外推。這時鬼新娘的蓋頭裏突然伸出幾縷頭發一下子裹住了錢管家掙紮的腿,直接將他整個人倒吊在自己身前。再看女鬼的肚子,腫脹的像個鼓,連帶著嫁衣從中間裂開個血盆大口,裏面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白色肉芽,啃食著之前幾個壯漢還有錢家老爺的人頭。
看到這我胃裏就一陣翻湧,扒在門檻上大口大口的把中午吃的陽春面全吐了出來。再扭頭錢管家也不知道是被她吞了還是怎的,不見了蹤影。
雷聲陣陣,雨似瓢潑。該來的果然還是要來,收拾完了錢管家,鬼新娘果然就開始向我發難,揮舞著黢黑指甲的鬼手就向我奔來。霎時間我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完了。不過不知道是人的本能反應還是什麽,我手不自主的就往地上胡亂摸去,想用什麽東西能暫時抵擋一下搏得一線生機。
這一探之下還真叫我摸到個物件,是來之前我準備回去路上撐的油紙傘,本來是用細麻繩系在背上,應該是剛才錢管家不小心撞落的。當下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握住傘柄就胡亂朝面前捅去。
只見青竹傘面「哢」地綻開二十八根傘骨,浮凸的符咒朱砂忽明忽暗,一縷摻著屍香的青白色幽光,正沿著蛇形紋路遊轉。緊接著耳邊就炸開一陣金鐵交戈之聲,力道之大將我直接震得飛出去一丈多遠。不知誰家的馬車停在門外,這下子算救了我半條命,馬肚子成了墊背,連人帶車來了個底朝天。這一下子要是結結實實摔在大街的石板上,那真是非死即傷。
再爬起來只覺得渾身骨頭都要散架了,手裏還死死的握著那把傘,虎口火辣辣的疼,低頭一看撕出個口子,血順著手背直流到傘柄。那木柄好似貪婪的妖口,瞬間將血吸了進去,兩個暗紅色陰刻的篆字浮現了出來——黃泉。
顧不上咋舌,此刻多耽誤一息就多一份危險。我剛才受到的撞擊太嚴重,眼睛本來就發花,再加上又在雨幕裏,晃了晃腦袋,辨認了好久才找到了方向。離這裏不遠東邊就是城隍廟,心說自古以來邪不壓正,這時候只能先找城隍爺避避風頭。
一路上提心吊膽生怕後面那鬼新娘索命,兩只腳像踩了風火輪似得跑的飛快。可奇怪的是,從錢家大門摔出來之後,我就再沒聽到過什麽動靜,好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一樣。難道是出現幻覺了,還是做噩夢?不可能,手裏的傘還有剛才磕到門檻上的傷口還在,心說管他娘的是什麽,就算在夢裏也不能讓這麽一個駭人的女鬼把命給要了去。
等到了城隍廟,我就上氣不接下氣的癱倒在廟前的階梯上,剩下幾步路都是爬著進去的。剛用傘尖頂著破敗的門框開出一條縫隙,就發現裏面竟然有微弱的柴火光,土墻壁上還隱隱綽綽映著個人的虛影。
心想著老一輩人都說過,邪祟忌憚火,裏面取暖的不管是誰,總歸是個大活人。這下子真是救了命,我頓時精神為之一振,艱難的用手撐著地站起來,四下裏一張望,瞧著身後大街上空蕩蕩的,就壯起膽子輕聲的問了句:「有人嗎?」
「咳...咳...」裏面傳來幾聲咳嗽,我聽不真切,也不敢搭腔,就又豎起耳朵貼在門上。
「誰在廟外?」聽那沙啞又略帶尖細的動靜不像是年輕人,應該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嫗(yu)。
這下我的心終於是放進了肚子裏,用傘撥開門一腳踏進去,只見香案旁左邊不遠的角落裏盤坐著個人,套著灰色破麻袋似得兜帽鬥篷,側起身子對著我,幾次我想看清那老嫗的模樣,可無奈火生的實在是小的可憐,就只能看到她那幹如樹皮的手。
見那老嫗對我這個不速之客沒反應,只能自顧自的寒暄起來說:「老人家,雨下的太大了,晚生想進來避避,多有叨擾,莫怪。」多的話沒敢說,看著對面那位年紀不小了,要是把錢家冥婚慘事和剛才的經歷說出來,估計她當場就得給嚇死,今天的人命出的夠多了。
想到這我就一屁股坐在香案桌前,倚著桌子腿觀察起廟來。說實在的,路過城隍廟這麽多次,還是頭一遭進來。廟裏結滿了大大小小的蜘蛛網,墻壁上到處可見龜裂的口子,最長的估摸著得有兩尺。城隍爺頭頂上的帽子不知道被誰砸掉一半,露出坑坑窪窪的白膏粘土。身上的彩漆早就褪了色,混著屋頂的雨水直往下淌紅湯子。想來當今亂世四起,異象頻發,小老百姓飯都快吃不起了,哪還有銀錢求神拜佛。
歇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我渾身才緩過勁來。今天的驚魂雨夜著實要命,現在回想起來仍是膽顫。看了看手裏還死握著的傘,腦子裏不免生出一連串的疑問:邪祟鬼魅不算稀罕事,可這傘卻著實讓人捉摸不透,尤其是剛才傘面的流光溢彩和傘柄陰刻的篆字。現在再仔細看上去,確實和普通的老舊油紙傘一般無二,難道這玩意真是哪位神仙遺落在人間的法器?早就聽聞有修道之人可向天借法一說,可我一個破打棺材的夥計,從來也沒接觸過什麽修仙的門道,更別提什麽借用神佛之力。那這紙糊的傘面是怎麽能擋住鬼新娘的陰爪的?又怎麽會吸食我的血呢?還有剛才浮現的「黃泉」,莫非是九幽之地的冥器?
越想越頭疼,剛才半個時辰不到就經歷了那麽多驚心動魄的事,連喘口大氣的功夫都沒有,這會身子放松下來,人就忍不住犯困,也顧不上身子的傷和疼,我打了個哈欠,將傘摟在懷裏,就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之間就覺著整個廟堂內突然暗了下來,想來應該是老嫗拿的枯樹枝子和舊木燃盡了,畢竟剛才進來的時候火苗就不大,也就比點根蠟強點。又聽著打在廟頂青瓦的雨似乎也沒了動靜,就想睜開眼看看幾更天了,要是時辰尚早,就在廟裏或者外面撿點能用的柴火再給續上。
可還沒等有動作,突然不知怎的,就覺得耳朵邊上有個很輕微的呼吸聲,哈出的氣冰涼刺骨。我整個人僵在那裏,腦子裏一片空白,鬢角的冷汗冒的直往下流。心說難道是那個老嫗?不可能吧,大晚上不睡覺跑別人身邊來吹氣玩,這也未免太過於離譜。
事到如今也沒別的辦法,我猛地坐起來轉頭一看,卻發現空空如也,旁邊哪有半個人影。剛準備把懸著的心放下,就聽著廟外很微弱卻穿透力極強的空幽女聲:「傘郎,傘郎......」一嗓子直喊得頭皮發麻,心說這不是剛才鬼新娘的動靜嗎,怎麽找到這裏來了,看著窗外斑斑駁駁的月光,我第一反應就是絕對不能讓她發現,不然小命不保,再怎麽說也要熬到東方亮白。
當時下意識的反應就是去插門栓,幾乎是一個箭步就沖到那殘破不堪的廟門前,結果剛把木銷擔在槽裏,就和外面一個女人的影子正巧打了個照面。看那身型,分明就是錢家的那個鬼新娘。我不禁又將手裏的傘握緊了幾分,期望關鍵時候它還能像剛才保我一命。然後踮著腳慢慢的後退了幾步。
我正琢磨著這破廟門能擋住鬼新娘幾息,就聽身後傳來陣陣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好像是在巨石上磨另一塊石頭的那種感覺。還沒等轉頭看看怎麽回事,廟內突然就亮了起來,不過卻不是火光的顏色。
轉過身去就發現,香案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左右兩邊多出兩根手指做成的蠟燭,火苗輕輕搖曳著燃著人油,幽綠幽綠的煞是妖異。中間還放著個生銹的銅盤,上面擺著人血饅頭成品字型當貢品,再定睛一看,哪裏是人血饅頭,是一顆顆剛才在女鬼肚子裏血淋淋的人頭,最上面的赫然是之前尋不到的老趙頭。
「沒想到老趙頭這狐貍也著了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還沒來得及唏噓老趙頭的死,就看著城隍爺的脖子被擰成了麻花,整個後腦勺取代了原來慈祥安寧的面容,還長出了一張半哭半笑的臉。帽子上被削去的地方現在多出個腫脹的肉瘤,裏面似乎是有什麽東西要出來,撐得皮肉變成了半透明狀。
這接二連三的事情直接給我看傻了,整個人嚇得僵在那裏不知道該有什麽反應。本來以為只要專心對付廟外的鬼新娘就好,現在唯一能庇佑我的城隍爺也變得兇神惡煞一副吃人模樣。再看手中的傘這會也沒了反應,心說前有狼,後有虎,天要亡我啊。
就在我以為必死無疑之時,就聽著頭頂瓦片傳來相互碰撞的「嘩啦」聲,應該是有人在上面行走且腳步很輕。接著那人應該是找好了位置,一計重踏裹著碎瓦和灰塵從天而降。我一邊趕忙撐傘防止被砸,一邊忙擡頭看那人是誰。
只見一女子左手持符,右手攥劍,碧色的襦裙自帶三分仙氣。最引人矚目的還是劍穗上系著的鈴鐺,隨風飄擺嘩嘩作響,下面還吊著個晶瑩剔透的玉墜子,仔細去看就會發現刻有「照膽」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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