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為什麼提這個？」莫寒微蹙眉頭地問。

　　

　　

　　      何煦撫上莫寒有些刺的頭髮，他白皙的手指順著莫寒的發，他放下手中的吹風機，慢慢坐到莫寒對面的沙發上去，眼神中帶著迷惘的光，可臉上卻帶著微笑道：「你應該不記得了吧，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事。」

　　

　　

　　   「第一次見面？什麼事？」

　　

　　

　　   「那算是我們真正意義上的初次見面吧……」他又繼續道：「我想你應該不記得了吧？那時候我剛遭遇了這一生最令我痛苦的事，甚至讓我有了自殺的念頭，是你救了我。」何煦摘下眼鏡，專注地看向莫寒。

　　

　　

　　      莫寒微微挑眉沉默不語，何煦慢慢垂下頭來，他的臉染上一層淡淡的悲傷，微微抿著有點蒼白的唇道：「在我六歲那年我父母因為意外過世了，當時我不知怎麼的就被媽媽的遠方親戚忽然收養了。」

　　

　　     何煦扭頭看著窗外皎潔的月亮，他纖長的眼睫毛在月光的渲染下扇動時顯得格外美麗動人，明亮的月光映得何煦原本就不黑的臉龐更加蒼白了些「……後來又因為一些事，輾轉變成媽媽的爸爸，也就是我爺爺收養了我。他撫養我還讓我上學，我爺爺可以說是我這輩子最珍貴的寶物……可後來他在我大一那年罹患了失智症，雖然並沒有造成生活上的不便利，可我還是讓爺爺盡量待在家中，在我打工回來前都拜託鄰居的阿姨幫忙看著以免發生危險。」

　　

        何煦頓了頓又道：「那天因為店裡忙所以打工到很晚才回家，那是我第一次這麼晚回家。那時候已經傍晚五點多了，天色已經有點黑了，我到家後沒看到我爺爺，問了鄰居也沒人看到他往哪兒去，我很擔心，我怕他會找不到回家的路，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不見的，所以我就像無頭蒼蠅一樣跑出去找他了。」何煦說到這，本來交握在膝蓋上的手這時候越發收緊了些，他的背微微往後仰靠在沙發上。

　　

　　

　　      莫寒知道何煦一直都是一個人住，也從沒看過他的家人出現，而這些事也是他第一次聽何煦提起，在這之前自己也沒有問過，因為他從來沒有打算要深入瞭解何煦這個人。他盯著何煦，看著他臉上的情緒變化，中途沒插話，專注地聽著。

　　

　　

　　    「我跑遍了整個村子，完全沒有找到……後來是一個村民找到了我爺爺，他告訴我，爺爺他不小心掉到村莊外頭的大圳溺斃了。」何煦說著站起身來就走到茶几後面的櫃子前，他拉開第一層的抽屜，拿出一張已經泛黃的老舊照片，他拿著照片坐回沙發上，「我爺爺他……」何煦整個身軀出現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啞聲道：「聽說他是為了出去找我才發生意外的，我的思緒瞬間混亂了，後來是親戚幫忙處理爺爺的後事，從意外發生那天到葬禮結束這段時間我每天過得渾渾噩噩的。」

　　

　　

　　      他抬起頭看著莫寒苦澀地笑了下，隨後又垂下頭來，「用一般人的解釋，好像叫魂不附體？我參加爺爺的火化儀式時整個人是呈現空洞的狀態，葬禮結束後，我一個人在街上走了好久，當我走到天橋上往下看著來回穿梭的車輛時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我身邊只剩爺爺了，他不在了，那我活著又有什麼用？我非常自責，甚至覺得自己就是害死爺爺的兇手，我那天不該那麼晚回家的。」何煦的眼眸中透著一股濃烈的悲哀，他眼眶有些泛紅地直視著莫寒的眼睛道：「這時候你出現了，就在我已經爬上天橋扶手準備要跳下去的時候。」

　　

　　

　　      莫寒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對上何煦的視線，「……那個人是你？」莫寒聽到這，他想起自己曾經遇到過一個正要結束自己的生命的路人，但他並沒有料到這個人就是現在坐在自己對面的何煦。當時候天色太暗，看不清對方的臉，而是只對那人賞了一掌又說了幾句話就轉身走了，莫寒一直以為自己跟何煦的第一次見面是在大學裡，這才知道原來早在這之前倆人已有一面之緣。

　　

　　

　　      何煦微笑著道：「對，那個人就是我，那時候你一把就將我從扶手上扯了下來，還給了我一巴掌，挺疼的呢。」他揉了揉臉頰，笑了下又接著道：「那時候你對我說，在怎麼想不開，也不要結束自己的生命，愛你的人不會希望你這樣對自己，你對我說了這句話就走了。」何煦將目光從莫寒臉上移開，他茫然的望向窗外，思緒彷彿飄向了遙遠的過去，「後來在大學裡意外看到了你，我想跟你道謝，但總找不到機會靠近你，後來終於有了一起上課的機會，隨著時間推進越發地相處了解你這個人，不知不覺中我就喜歡上你了，就是這麼一回事。」何煦的眼中溢滿了暖意，嘴角掛著一抹如同和春般的笑容，他頓了頓，「莫寒，是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我一直覺得你是爺爺派到我身邊的天使，雖然說得誇張了些，可若當時沒有你的那句話讓我醒悟，我……可能已經不在這了吧，所以我再次地打從心底謝謝你。」何煦站起身來對著莫寒深深一鞠躬。

　　

　　

　　      莫寒深沉的目光直勾勾地看著向自己鞠躬的何煦。他想，小小的身板看似弱不禁風，可內心卻比一般人來得堅韌，他一路上背負的事物又是那麼沉重，莫寒此刻稍微暸解了些何煦不輕易表現出來的脆弱的一面，同時對何煦的看法又起了些微小的變化。

　　

　　

　　    何煦坐下後又對莫寒道：「不好意思讓你聽這種無趣的事情。」此時何煦的頭依然垂得低低的。

　　

　　

　　     莫寒用著低沉有帶著些安撫意味的語氣道：「把頭抬起來吧，這並不是什麼需要你如此感謝我的事，我只是看不慣不珍惜自己生命的傢伙而已。」

　　

　　

　　     何煦看著莫寒認真的神情，「我知道，但我還是想好好謝謝你。」

　　

　　

　　     倆人沈默片刻，莫寒忽然走到何煦面前，他俯視著何煦緩緩開口道：「……你知道我是個男的吧？」

　　

　　

　　      何煦有些不明白的抬頭仰望莫寒那英俊的五官，莫寒又道：「就因為這種微不足道的理由，即使我是男的你也喜歡？」

　　

　　

　　      何煦微微一愣，他眨巴著水靈大眼看了下莫寒，臉頰上微微泛紅，他朝莫寒傻氣一笑點了點頭隨後馬上別開視線盯著地板，不好意思地小聲說道：「嗯，即使這樣，我也喜歡。」

　　

　　

　　      何煦的聲音並不大還微微發顫，可在這小小的空間內，莫寒卻是聽得一清二楚，他無奈地看著何煦快垂到地上的腦袋，嘴角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抹淡淡的笑，他看著眼前的人兒，內心居然出現了有些心疼的想法。

　　

　　

　　    「很晚了，睡覺吧。」莫寒抬手微微用力地揉了揉何煦柔軟的頭髮，就朝臥室的方向走去了。

　　

　　

　　      這一揉直接把何煦的頭髮揉得呆毛亂翹，看起來像個鳥窩，何煦被莫寒這動作給弄懵了，他呆在沙發上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

　　

　　

　　      他咻得站起身來，他迅速將照片放回抽屜裡後，才有些尷尬地緩緩步入臥室裡。他輕手輕腳地上了床的邊緣然後將床頭燈調暗，側身將後背朝床中間稍微移動下，雖然還是那種翻身就會掉下床的距離，但他仍然堅持跟莫寒保持一定的距離，他扯了扯一邊的被角提上蓋住自己的身軀，之後整個人就蜷縮進棉被裡，把頭也整個埋進去，連莫寒正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全然不知，何煦天生就是個相當怕冷的人，所以到了冬天他都習慣把自己裹在棉被裡睡。

　　

　　

　　      莫寒盯著自己身旁微微隆起的一團棉被，從何煦上床背對自己到何煦把自己整個縮成一顆球躲進棉被中的這些動作都牢牢烙印在莫寒的眼中，他忽然覺得何煦的這些小動作很可愛，過了約十幾分鐘後，莫寒伸手摟上了躲在棉被中的何煦的腰，一把攬住那纖細的腰肢直接將何煦整個人帶往自己的懷中。

　　

　　

　　     何煦的後背瞬間緊貼著莫寒溫暖的胸膛，就快入睡了的何煦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他非常慌張地想用手扒開死死摟在自己腰上的那雙手，結果雙手卻也被緊緊禁錮住了，他微微側過頭，聲音有些手足無措地朝身後的人低聲問：「……莫寒？莫寒你睡了嗎？莫寒？」

　　

　　

　　      過了一會兒，何煦見莫寒一直沒有回應就覺得他真的睡著了，殊不知莫寒其實還醒著。

　　

　　

　　       莫寒溫熱的鼻息一陣一陣地噴灑在何煦的脖頸上，何煦的腦袋有些當機，他身子僵住了，白皙的皮膚整個瞬間泛紅，過了好一會兒才平復情緒，何煦放棄了掙扎，他茫然地看著前方喃喃自語，他極小聲地苦惱道：「這可怎麼辦才好哪，大概是睡懵了，又不好意思叫醒他……」何煦就這樣被莫寒抱著，他眉頭微蹙，隨著時間的流逝偶爾還會微微掙一下，到後來實在累了，他緊繃的心情就這樣被濃厚的睡意帶過，闔上沉重的眼皮就睡著了。

　　

　　

　　      他身後的莫寒其實嘴角一直是微微上揚的，但又立刻恢復了那一如既往的冰山臉，莫寒在感覺不到何煦的掙扎後才滿足的抱著何煦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