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雨 - 雨的滋味

每個人在小時候都會有些差不多年紀的玩伴，但長大後，只要鮮少人還能保持聯絡，我很幸運的，成為少數的那些人

從小到大，我們兩幾乎是形影不離，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唸書、一起考上同一間大學，雙方父母甚至讓我們搬到同一間公寓住，認為這樣是最放心不過的

但是，從去年開始，像連體嬰的我們漸漸被拆散了，因為她交了男朋友。原本的我很信任她所選擇的人，他帶她吃好吃的、陪她挑她喜歡的衣服、做能逗她開心的事，儘管這個戀情來的很突然，我仍然在她身邊默默支持

但在這場大雨降下時，那個人讓我徹底失望

當我從超市走出來準備撐傘時，我看見對面的騎樓有個熟悉的身影，是他和一個女子走在一起，但發現不是跟在她身邊後，我立刻走到他面前

「你是謝子芸的男友，對吧？」我問

他沒有說話，我又接著問，「謝子芸呢？她怎麼沒跟你在一起？」

他依然不回應，我馬上抓起他的衣領，「我問你，謝子芸咧？」

「你誰啊！關我屁事！」他一副屌兒啷噹的樣子，把我的手揮開，「你不要在我女友前亂！」

「你女友？」我看了一眼在他旁邊的女人，「那你之前跟謝子芸......」

「我們玩玩的而已啦」他說，「就我跟朋友打賭，誰知道她這麼認真」

聽到這，有一股莫名的火直衝腦袋，什麼叫作『玩玩』？還有，我為什麼會這麼相信這個混帳？

我雙眼瞪著他，「你說玩玩而已？就這麼喜歡玩？」

「對，而且，我跟她怎麼了關你屁事」他說，搭起那女人的肩，「啊......我認得你，你不就是那個笨蛋的......跟屁蟲？」

他笑著說，「難怪，你根本是嫉妒我追的到她，是不是啊青梅竹馬先生？」

「呵......嫉妒，我是很嫉妒，怎樣？」

說完，我把他身旁的女人拉到我這，什麼也不多說的吻下那女人的唇

「嗯......」

硬生生的，舌尖與舌尖纏繞，就這樣僵持大約五秒，我放開那女人的手

「吶、你欠的嫉妒」

我說，擦掉嘴上的口紅印，用一臉不屑的表情回覆他後，轉身快步離開

「『現在不是和他算帳的時候』」我不斷的告訴自己，撐開傘在無情的街上奔馳

「『得趕快找到她才行』」我不停地提醒自己，因為，外面正下著傾盆大雨

如果我是她，滿懷期待的出門，準備和自己交往一年的（偽）男友約會，卻被告知這一切都源自一個打賭，自己早已被旁邊的E罩杯女取代，瞬間掉入悲傷的深淵的話，我會在城市的哪個角落躲雨？

「如果我是她的話」我想著，「如果是我的話......」

「我不會躲雨」

我漸漸停下腳步，然後像是有答案一樣的猛力回首，沿著原來的方向跑去。穿越熟悉的街道，踏過大大小小的積水，目的地是我們大學合宿的那間公寓，因為如果是我，如果我是她的話，我唯一確認的就是回家的路

果然，經過無數間店家後，我看見前面有位穿白T配牛仔短褲的女孩，右手提著側背包包，左手拿一雙白色高跟鞋，打著赤腳踩在紅黃相間的街道上，我收起雨傘和她一起淋雨

「謝子芸喪屍，看到內衣顏色囉」我說，她停下腳步

「穿新鞋磨腳，是吧？」我學她脫下腳上的運動鞋並用左手拿著，踩在冰冷的紅磚上

她沒有回頭，只是微微的點頭，我慢慢走向她，「淋雨會禿頭喔」

「我頭髮很多」她小聲的回話

「他不值得妳這樣」

「你知道了喔」

「嗯」我說，站在她身後，「想大哭還是爆打誰發洩什麼的，我就在這」

「只要妳願意轉身」

「......想大哭或爆打你都可以？」她問

「對」我回答，「不過要打的話......可以不要打臉嗎，就肚子可以......阿要小力一點」

「呵......你意見很多耶」她轉過身，鼻子和昨天晚餐的番茄一樣紅，「那我可以抱你嗎？」

我張開雙手，「如果妳不介意的話」

說完，她往我這裡撲來，把頭栽進我的懷裡放聲哭泣，像是和雨爭誰是大聲公似的，她使勁的嚎啕大哭

「為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她大喊，「為什麼......被玩弄的人會是我？！」

「......」

「一開始我也覺得不可思議，我跟他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怎麼會......怎麼會......」她哽咽著，「怎麼會選上我我也覺得很奇妙啊！」

「唰──」雨持續下著，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身體淋濕的關係，我感覺到她全身在發抖。從以前她就是這個樣子，只要遇到難過的事情，她就會想抱著某個東西，把頭埋進去大哭，到現在都19歲了也不例外

「我......我也很努力啊！努力把自己打扮得好看一點、努力參與他的興趣、努力......努力讓自己和他站在同樣的高度！可是為什麼......」她把鼻涕擦在我的衣服上，「可是為什麼......我還是比不過那個E奶女！」

「......」

如果只是比較乳量的話，她的確是輸別人很多，但是除了這之外，她沒有任何一點是被看不起的，至少依我這麼多年的相處，我能保證她是數一數二的好女孩，絕對

「妳沒有做錯什麼，妳已經很努力了」我輕輕拍著她的背，「只是遇上錯的人而已」

「他......真的是錯誤的那個人嗎？」

「對」

「所以我過去這一年的感受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屁囉？」她抬頭，「我把這一年都給了他了耶......難道我在他心中真的一點都沒有重量嗎？！」

我看著她哭紅的雙眼，期待我為那戀情說句好聽話，但我並沒有，反而把她自己心底明白的現實說出來，好讓她坦然面對，因為我不想再看她陷在那場虛假的關係上，我不想再看她受傷

最遙遠的距離，不是台灣到巴拉圭，也不是生與死，而是我就在妳面前，我就正被妳緊緊抱著，卻只能用友情的手輕拍妳的背來安慰妳，因為，我沒有緊緊回抱妳的資格，我頂多是認識十來年的青梅竹馬

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們兩就僵在路旁，任雨水把失戀的人、單戀的人一併淋濕，隨著時間的磨合，發洩的聲音從大聲哭喊轉為小聲啜泣，緊抓住的手也漸漸鬆開

「要吃剉冰還是冰淇淋？」我開口問，「今天我請客」

「......冰淇淋」她說，「哈根達斯抹茶口味」

「妳真的很會看時機啊......」我苦笑著，「那要走了嗎？」

「嗯......」她微微點頭，「謝謝你」

「謝什麼？請客嗎？」

「謝你，每次都在我很難過、很難過的時候找到我，然後很有耐心的安慰我」

別說這都是出於......

「有你這個好朋友，真好」她說，她那真誠的笑容，讓我不敢去直視

「怎樣？幹嘛不看著我？你不會是在害羞吧？」

「大概吧」我說，「要撐傘嗎？」

她搖頭，「我們都濕透了還撐什麼傘啊」

「對喔」我用舌頭舔了舔臉上的水珠，嚐嚐它的味道

原來，雨是鹹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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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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