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道歉時,總希望有人安慰你、說聲不要緊,讓你忘記自己的無力。》——慕君怡
我們快步來到理科室,只見門後李潔盈氣鼓鼓地叉著腰,近乎指著對方的鼻子直罵。
「你們理學會的人根本在欺負我們!」李潔盈尖聲罵道,對方是一名打扮得相當漂亮的學姊,我一時間也想不起她是誰。
「發生甚麼事了?」張宇辰沉聲喝道,引來了眾人的注目。那名學姊看見是張宇辰,並沒有因此而收斂自己的態度,囂張地叉腰昂首道:「張宇辰,拜託你好好栓好自己的狗,不要讓牠隨處咬人。」
「楊覓,你這是甚麼意思!夠膽再說一次!」李潔盈完全像炸了毛的貓,伸出了鋒利的爪子。程浩天馬上拉住李潔盈,神色認真地朝她搖搖頭,她才稍微冷靜下來,臉色漲紅地緊握拳頭。
「張宇辰,你要替我們作主!他們理學會霸佔了我們的美術室!」聽到這裡,張宇辰臉色凝重地掃視他們一眼,問楊覓道:「我們學會的活動室是美術室,旱已向校方申請,你們不能隨意佔用我們學會的地方。」
楊覓聽到張宇辰的話,冷冷一笑,道:「你們學會?是指學生會嗎?我問過主任了,你們利用學生會的特權,擅自佔用美術室。我看過你們的申請,就連學會名稱都沒布,根本算不上正式的申請。」
張宇辰緊皺眉頭,打算據理力爭。可是他想到校刊一直都是秘密進行,不能破壞傳統,公開他們的事。李潔盈也不笨,想到這點後只能緊咬下唇,不甘地瞪著楊覓。
楊覓得意洋洋地哈哈一笑,道:「我就當你們默認了,那麼美術室就歸我們理學會了。」
「你憑甚麼申請使用美術室?」我淡淡地問一句,眾人的視線便落在我身上。我有點緊張地縮了縮身子,最後看了張宇辰一眼,見他正色注視著我,內心突然鼓起勇氣,解釋道:「理學會為甚麼會用到美術室呢?美術室內可不能進行理科實驗。就算要申請的話,都是美術學會申請使用,而不是你們理學會吧。」
我盡量小心用字,程浩天這時卻贊同地點頭,道:「沒錯,你們理學會根本沒有合理的理由吧?主任為甚麼會批准你們的申請?」
楊覓被噎了一下,她霎時間也找不到理由反駁,只能強詞奪理地說道:「總之我喜歡用美術室就用,不用向你們解釋!申請表都批核了!」說著,她將一張申請表放到桌上,我們靠近一看,只見申請表上得到主任和校長的簽署,的確是批准了他們的申請。
我們幾人對視一眼,看到對方眼神中的無奈和苦澀。張宇辰微微歎了口氣,拍拍李潔盈的肩頭說道:「我們還是走吧,去收拾好美術室。」語畢,他率先離開了實驗室,我和程浩天隨後跟上。我扭頭看向李潔盈,只見她不悅地咬著下唇,握拳的指尖泛白,沉默不語地跟了上來。
離開了實驗室,李潔盈小跑擋在張宇辰面前,眼中滿是淚光,聲音有點哽咽地道:「我們真的就這樣將美術室交給他們嗎?」
張宇辰洩氣地搖搖頭,道:「他們有正式的申請表,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校長和主任的確批准了。」
李潔盈當然知道張宇辰所說的話,可是她就是不甘心。「我們還是回去收拾吧,一個禮拜內要將美術室交給他們。」張宇辰摸著李潔盈的頭頂,似是安慰著她說道。
我安靜地跟在張宇辰身後,途中沒有任何一人說話,氣氛有些沉重。我決定首先打破沉默,開口說道:「對不起,沒能幫上忙。」
我原以為有人會說些安慰的話,當你為自己無力道歉時,總希望有人鼓勵你,說著不要緊。但他們沒有,大概是因為這件事不是不要緊。
我恍惚地跟著他們來到了美術室。大家逐一收拾起散落各處的文章相片,李潔盈將茶具放到自己的背包內,我則是將宣傳的海報和雜物清理一遍。張宇辰沒有動作,靠著窗邊眺望遠方,似是在思考些甚麼。
「我們以後要到哪裡集合?」程浩天問了個很現實的問題,卻是我們不得不面對的。張宇辰的側臉被昏黃的光映照得忽明忽暗,讓人看不清他的情緒。
「我們解散吧。」簡短的五個字,卻帶出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李潔盈一臉難以置信地睜圓雙目,失聲問道:「你是說要解散這個學會?」
張宇辰鄭重地點頭,沒有再作解釋。李潔盈最為激動,她上前踮起腳尖,抽著張宇辰的衣領,臉上滑下了一行淚,聲撕力竭地質問他:「你是認真的嗎!我們當初花了多少時間努力成立這個學會!現在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挫折!你就要放棄?」
張宇辰撇開了視線,沒有回答她。李潔盈用力晃動著他的衣領,不斷重複同樣的話語:「為甚麼?為甚麼不堅持一下?為甚麼可以如此輕易地放棄,為甚麼......」
最後是程浩天看不過眼,硬生生地拉開了李潔盈。李潔盈哭得淒涼,她狠狠推開二人,直逕跑出美術室外。
程浩天看了眼張宇辰,又看了眼神色淡然的我,最後決定追上李潔盈。
我默默繼續收拾,感到張宇辰的視線一直緊隨著我,我最終抬頭,對上他的雙眼。
他的眼神複雜,似是既期待又害怕,活像小孩子般純粹。
「我收拾好了,明天見。」我強裝鎮定的直視他,心臟噗通噗通地跳動,勸告我要正視自己的情緒。
正當我經過張宇辰的身邊,他拉住了我的手。他手心的溫度傳來,我不習慣陌生人的接觸,反射性地想要縮手。他偏偏更用力地握著,使我完全掙脫不了。
我用疑惑的目光詢問他,他臉上揚起了一個苦澀的笑容,問道:「你就沒甚麼想和我說的嗎?」
我愣了愣,不假思索地回答:「沒有。」
張宇辰詫異地微睜雙目,然後生硬地輕笑起來,笑聲中滿是苦澀。「我究竟期待著些甚麼呢⋯⋯」
我應該說些甚麼嗎?我不解地歪頭,他早已鬆開了手,可我沒有離開。我已經很久沒如此在意一個人所說的話,但我很想知道他這樣說的原因和用意。
「抱歉,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些甚麼⋯⋯」聽到我的話,張宇辰眼神閃爍,問道:「慕君怡,究竟甚麼事、甚麼人才能進入你的心?」
我萬萬沒想到有人會問這種問題。不要說他,就連我父母、我自己都不清楚答案。
見我沉默不語,張宇辰放棄般的搖搖頭,說道:「明天見。」
我微微緊抿著唇,朝他點頭後便離去。
我回到家中已經入夜,我在房間中畫了好幾幅草稿,可是都不太滿意,一團團皺紙被我扔到地上。我伸了個懶腰,決定暫時放下畫畫。
手機響起了提示音,我正奇怪有誰會找我,一打開聊天軟件,便見到張宇辰給我發的訊息:
「對不起,今天在美術室不應這樣對你說話。」
我想了想,乾脆俐落地回覆:「沒關係,我沒放在心上。」
隔了幾秒,他的訊息傳來:「下個禮拜六有空嗎?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哪裡?」
張宇辰:「秘密。」
我心中罵了句故弄玄虛,看了眼掛牆月曆,確認禮拜六沒有特別事情處理,便答應了下來。
禮拜五的早上,我如常回到學校。但這次我特意改變了路線。這只是一時興起的想法,卻被我遇見了一個人。
「啊!是靈感女神!」余佑軒單肩背著背包,一見到我就高興地揮手打招呼。
我很不擅長應對自來熟的人,只好出於禮貌地朝他點頭打招呼。
「靈感女神,你平時都是走這路上學的嗎?我平日都沒見到你。」余佑軒巴眨著眼,好奇地問道。
我勾起一抹淺笑,搖了搖頭,答道:「不是,只是今天想換換風景。」
余佑軒身同感受地點頭,語氣肯定地說道:「的確,寫歌的時候沒靈感,就會想去其他地方逛逛。難道說你也在寫歌嗎?」
我笑著回答:「不,我不懂得寫歌。」
「這樣啊……」不知為何,余佑軒稍微失望地看著我,只聽他喃喃自語:「我還以為你是喜歡藝術的人……難道我的直覺出錯了?不可能啊……」
我腳步突然頓了頓,他留意到我的動作,也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我。
「嗯?怎麼了?」余佑軒不解地歪頭,我直視著他的雙眼,他眼神清澈得如小孩子,沒有半點心機,更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情緒。
「我是喜歡藝術,不過我比較喜歡繪畫。」我將自己的喜好告訴了他,說罷我有些訝異,平常我可不會跟人說自己喜歡繪畫,但我就是很想告訴他。
大概是因為難得遇到同樣喜愛文藝的人吧?我心中猜想著,只見余佑軒恍然大悟地喔了一聲,咧嘴笑道:「那不如我們交換喜好試試看?」
「嘎?」我驚訝地反問,余佑軒便開始自顧自地說道:「我讓你聽我喜歡的音樂,你讓我看你喜歡的畫作,說不定這樣大家都能找到創作靈感呢!嗯,好,就這樣說定了!」
說罷,他快步走到前方,我還未來得及叫住他,他轉身揮手,朗聲朝我喊道:「今個月末的禮拜日來中央公園找我啊!」余佑軒一溜煙地離去,我巴眨著眼睛,喃喃地道:「可是我沒有你的聯絡方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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