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卻醫不了人生

我猜中了故事的開頭，卻猜不中故事的結尾。

那天我捧著一束鮮花，單膝下跪，拿出了精心挑選的戒指，她捂著嘴點了點頭，淚水從她纖細的手指滑落。

幾年後，還是站在了一起。同樣熟悉的場景，兩人卻是那麼陌生。她啜泣著，看起來很捨不得，但我知道這是她想要的。她把視線移開，看著遠方的車站。她看車站時很近，看我時很遠。

「很多聰明的人婚姻都失敗得一塌糊塗。」

這是高中班主任和我們講的一句話。回想起這句話時我已經離婚兩次了。

從小我就有一種莫名的孤獨，難以親近別人。我總希望我最愛的人能夠理解我，但沒有。

曾經有人跟我說，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於同床異夢，所有的心事，都不能說。

醫生是我的職業，休假時我都這樣安排：早上去看望第一任妻小，下午去第二任那裡，晚上陪我爸媽吃飯。

「阿木，你的牙齒看起來怎麼這麼白？」媽媽拖著虛弱的聲音說道。

聽到這句話時，我的心很痛……

因為我知道我的牙齒並不白，燈光也沒有很暗。

「我白頭髮是不是又變多了？」

我幫母親梳著頭髮，故作輕鬆說：「沒有啦。」

小時候家裡很窮，看著他們在工地裡工作的樣子，我暗自發誓一定要讓他們過上好生活。於是我靠著自己的努力買了漂亮的房子給他們住，買了舒服的車能載家人出遊。我做到了，但我卻開心不起來。

我對兩個前妻承諾過，每個月都會付贍養費給他們和兩個小孩。為了讓父母過上好生活，我也從不怠慢。雖然我薪水很高，但我其實已經是病入膏肓了。

不久後我收到一封信。

我一個人開著車到了海邊，吹著風看著波濤洶湧的海面。天壓得很低，雲厚得像心裡的壁壘，潺潺的海浪聲持續敲打著，卻始終無法攻破。手中的那封信被風從我手中搶走，我看著它遠去，可它仍留在我心裡。

我已經欠了國稅局兩年的稅金了。

贍養費、房貸、車貸和家庭支出，每個月就超過39萬了。因此我繳不出稅金，已經要執行扣薪了。扣薪的話表示在妻子和父母之間，我要選擇其中一個。

我開始慌了。

在學習上我從沒有慌張過，在手術台上我是那麼鎮定，甚至在離婚的時候，我都表現得那麼冷靜。但這一刻我意識到，我似乎會失去某些東西。

那天我找到了一間民間融資公司，請他們幫忙協商。

「30000。」

這是諮詢的價格，3萬對比我每月的支出來說，只是一筆小數目。但他們的結果卻不是我想聽到的。

「協商失敗了，有些銀行不願意……」

晚上，風很冷。我站在陽台上，看著黑漆漆的天空，像我的人生一樣。

我很久違地再喝了一次酒。

我不知道我昨晚有沒有喝醉，我已經忘記了上一次醉酒是什麼時候了。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我接到了一通電話：「你好，這裡是金融貸款王，你在網路上留言說有要詢問貸款的事情……」

談完電話後，隔天他們就坐了2個小時的高鐵從台北來找我了解情況：「當下銀行和國稅局已經要執行扣薪了，如果按正常流程跑的話，需要差不多兩個月……」

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不抱有任何希望。

但他們卻出乎我的意料，竟然在什麼都還沒談好的情況下，幫我把銀行和國稅局的欠款處理了。

月付金39萬變成了不到20萬。

「爸爸，你今天怎麼這麼開心？」

我和兒子在公園玩著盪鞦韆：「因為爸爸可以來看你呀，小傻瓜……」

我以為這是一場夢，但我知道不是。

我知道我的人生已經慢慢回到軌道，我可以看著我兒子慢慢長大，直到我看不清楚他笑的時候，牙齒到底白不白。

如果人生有四季的話，我的幼年是秋季，大學到結婚前是夏季，離婚後是冬季，而現在，春天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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